大稽灭亡之时,我才三岁有余,大父说要让家父带着我远离京城,家父那时不愿弃大稽于不顾,不曾想到大父竟以刀剑相向,无奈之下,就在黑骑军攻入京城的前一天,家父裹挟着还在孩童时期的我,佯装成普通百姓,离开了京城,听家父说。
那一夜,家父睡得尤为不安,而我则在包裹中,默默无言,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作为皇室的一员,我无法明白国破家亡的仇恨。
依稀记得,家父点了烛光,将青樽放置于身旁,案边有着客栈所提供的米酒,家父就坐在窗边饮酒哭泣,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家父时而倚窗,时而捶胸顿足,只是,却不曾惊扰了我,他故意把声响降的很低,生怕客房外的人会认出他来。
家父心里其实很清楚,大父让他走也就意味着,大稽的命脉最终将在于家父和我,遗憾的是,临走之前,我都未曾见到母妃最后一面,我甚至无法记起母妃的容貌,只记得家父对我说,我的母妃是那时在中原少有的艳丽美貌,堪比倾国倾城,再细细的追问下去,家父便不再说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一提到母妃的生平之时,家父就一直在回避,可能,有些真相是需要我自己去发现的罢了。
次日清晨,家父抱着我上马,流浪天涯,其实家父一开始也并没有想到逃离到塞外,毕竟那时的塞外从不接纳大稽的百姓,就算是迁到京城的百姓,塞外也不会放他们入境。
况且,陈陌早就发现了皇宫内外有些异样,只是并未曾注意,在这遥遥无期的天下,家父不知该如何抉择,一直逃离到襄山附近,遇到了一位僧人,那位僧人给家父指点了迷津,他手指所指向的便是远方的塞外,两个人互相示意,仿佛真意已经在这手指所指向的方向了。当时,我还在家父的脊背上,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做了什么。
前些时日在家父还未病重之前,偶然有兴提及此事,家父他承认,自己反对佛宗的理念,家父认为治世和佛宗理念,是相互冲突的,佛宗讲究的是无相生有相,而治理天下则不是,治世最终的效果是要达到天人合一,将有形的规则意识通过环境的衬托,让它变得虚无。家父说,
“就好比千秋万代的那些研究工程器械,讨论星辰变化,关注民生疾苦的人,观察他们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将这些事做到最后也就成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无的状态”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若不是当时的那位僧人的指点,或许,兴复大稽的念想,不知将要在何年何月完成。家父对我说了很多针对治理天下的见解与看法。
只不过,那时的我认为,复兴的诸多事宜都是家父在掌握大权,那里早晚是家父的皇位,自己只需要关注百姓的生活即可,谁承想,家父还是染上了风寒,一病不起,如今再次想起家父对我所言,深有感悟。
那日正午,在襄山滞留片刻后,家父带着我踏上了投奔塞外的路途。远离京城的天空,总是如万树飞花一般鲜艳,而就在那一天傍晚,家父却望不到那片天空原本的色彩。回过头来才发现,京城上空是血色的苍穹,不时就会见到,一阵天雷闪过京城。
家父勒住马,跳到草丛旁跪在那儿一遍又一遍地叩首,泪水湿润了草尖,散发出忧伤的气息。
而京城这边,陈陌已经率领黑骑军完全拿下了皇宫,在清点完王室死者后,一名将士将情况禀报给陈陌,陈陌听后却发现,整个皇宫的王室死者中却少了两个人的尸体,通过几夜的探查,他这才确定了两名皇室后裔逃离京城的消息。
陈陌即刻下令,将黑骑军中的半数健壮的将士剥离出来,又分离成数十个组别,分别在京城周边向中原腹地搜寻我和家父的踪迹,随着黑骑军的逐渐逼近,家父也感受到了意思危难,便加快了前往塞外的行程,一直到塞外的入境口,有一组的黑骑军发现了我们,由于家父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束,吸引了塞外将士的询问。
家父便把之前拟好的一份说辞,通通告诉塞外将士,果然,塞外将士没有立刻信服,而是问家父是不是京城内的百姓。家父一口否认,并且,指了指西方,说那有一座城池,我跟家父就在那座城池过活,后来黑骑军东征大稽,那座城池沦陷,民不聊生,无可奈何,就逃命至此,还望塞外可出手相助。黑骑军逐渐逼近,毕竟,到了塞外的入镜口,黑骑军也不敢径直冲过来。
为了佯装成逃亡百姓,家父故意地后退了几步,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如此便燃起了塞外将士对百姓的关切之心,还未等黑骑军将士拔剑出鞘,那些塞外守卫便用长枪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就此保全了我与家父的性命,也就护住了大稽最后的血脉。
后来,塞外将士把家父引见到了塞外当时的大族长面前,经过不停的试探和追问,我们赢取了一部分塞外族人的信任,也便就此居住下来,认识到了玉娇。由于见到家父的那一组黑骑军无一人生还,在陈陌的身旁,也就失去了大稽命脉的相关情报,之后也不曾过问,或许,他认为我与家父,已经被流亡的黄沙所淹没,消失于人世。
此后的些许时日中,塞外人仍在怀疑家父我的身份,他们给家父不停的指派任务,以此来测验家父的真实身份。无论再怎么痛苦,家父为了大稽的希望一直忍受着被凌辱的种种。塞外早先就已开始部署分离中原的计策,所以,当塞外人遇到我和家父便不由得开始侮辱中原人。
细细想来,中原人并不算是优等,历朝历代闹分割的总是中原人,而到了大稽之后,归附于中原的外邦全都是以大和来治理天下,没有内乱,即便是政见不一,也会以一种很友好的方式去说服彼此,他们没有中原人那么狠毒。朝廷宦官就一定被斩杀,出现政见不合便处处打压,受到排挤便谄媚构陷。在人性这一点上,中原人差的太多了。
如今,我以大稽后人的名义,凭借这一身皇室的血脉,来匡正中原人对于和的本心,现在,各方都正在部署,相信,过不了片刻,京城内外便会重新焕发安居乐业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