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
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东野圭吾《白夜行》
吃过饭后,温庭琛主动提起要去聂家拜访爷爷。
聂愚去英国这些年,都是温庭琛在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她是他的房客,他是她的导师。
曾经在电话里聂愚向爷爷提到过他,毕竟温家和聂家有着生意往来,不似与安家一样是世交,但以前过年时温家父母上门拜年时,都会带着温庭琛过来,爷爷对他很是喜欢。
大约是听到了昨晚的事,周叔特意在电话里提醒了一下聂愚,爷爷有些动怒,早上的晨练都没去,还一直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一晚上没出来。
聂愚轻声应了下,知道周叔定是和容妈串通好了,让自己小心说话,别触了逆鳞。
听到聂愚的轻笑声,温庭琛扭过头看着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聂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来今天不巧啊,爷爷在气头上呢,周叔特地打了电话来提醒我小心些。”
温庭琛乐了:“哦?是吗?我倒挺像看看你挨训的样子呢”
认识聂愚好久了,温庭琛见过她脆弱的一面、疏离的一面、伤心的一面,却唯独没有见过她吃瘪的一面,想想就觉得十分期待。
聂愚内心翻了个大白眼,表面却无动于衷:“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温庭琛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阿愚,温庭琛!”
是安宁。
她今日褪去了深爱的红色,走上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小清新路线,嘴唇也没有涂上深红色的唇膏,取而代之的是粉色唇釉,整体看下来,就像是个邻家小妹妹,回头率绝对百分百。
来到两人面前,安宁先围着聂愚转了两圈,看到她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了。
嘴里还不忘唠叨:“小鱼儿,要不是昨天碰见我家老头了,我一定打死席暮那个混蛋………”
“席暮这次真的太过分了,竟然拿了兰妈妈的项链……”
“还有啊,这次还要多亏了温庭琛呢”
安宁一来就开始不停的说话,一会叉着腰,一会指着聂愚和温庭琛他们俩,表情狰狞,简直就像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温庭琛不忍心她再这么博得关注度,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好了好了,阿愚这不是安全的回来了吗?”
安宁果然安静了下来,
从他们开始认识时,似乎安宁在温庭琛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听话,那是聂愚从没见过的模样,认识安宁数十载,很少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说话时眼睛发光,两颊通红,仰着头笑着和温庭琛交谈,被温庭琛出声制止时瘪瘪嘴,不满的看着他,那眼神,聂愚好像懂了。
聂愚站在一旁,顺顺安宁都头发,语气温柔道:“阿宁,爷爷让我回家一趟,你带阿琛去逛逛H市吧”
还未等安宁开口,温庭琛抢先一步走到她面前,那远山般的双眼灼灼的看着聂愚:“那改天我再去拜访聂爷爷”
聂愚被温庭琛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愣,他的眉眼似远山般悠远,山青水色都在其中,惊的聂愚心颤。
安宁把头扭过去,看着旁边的湖面,听路人说,每当深秋时,湖面波光粼粼,清澈无比,所以叫做镜湖,阵阵秋风拂过,带起的波纹震的湖面荡漾,一圈又一圈,震的安宁眼眶发疼,险些流泪。
聂愚躲开温庭琛的目光,对着安宁说:“阿宁,你带好他”
安宁敛了情绪,揉了揉眼睛,很快又恢复到正常的语气:“阿愚,他是H市的人,丢肯定是丢不了,再说,温家家大业大,找个人还不容易,你快去吧”
聂愚看出安宁的异样,也没主动提起,就拉了拉她的手,拍拍她的头:“那我走了”
说着,周叔的车就开了过来,聂愚同俩人打过招呼就上了车。
温庭琛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视线,才转身去看安宁。
“安小姐,我们去哪?”
“好说,你只管跟着姐走”
“…”
…………………
周叔很快把聂愚接回了家,聂愚看着路两旁的枫树,枫叶的颜色好像比几天前还要火红,这是生命走到尽头的征兆,虽是如此,但以绝美的颜色来过人间,为人间增添色彩,也算是无憾的吧。
地下铺了一层的枫叶,就像织了一层的枫叶地毯,清风走过带起了风,吹开了一角,像是隐藏起来的秘密,被撕开了一角,却也增添了缺憾的美。
容妈给她开门后,她站在玄关处换鞋的功夫,容妈就去厨房把一早温好的牛奶递到了她的手边。
容妈知道老爷子在生聂愚的气,老爷子,虽有些执拗,但一向和蔼可亲,如今生了这么一场大气,教训怕是免不了了。
聂愚自小聪慧,心智比同龄人通透许多,容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按了按她的手背:“自己机灵些。”
“放心吧,容妈”
聂愚脱了外套递给容妈后,就径直端着牛奶上了楼。
昨晚的事怕是躲不了了…
“噔噔噔”
来到书房门口,聂愚敲了敲房门,沉静的说道:“爷爷,是我”
门内却迟迟不见回应,聂愚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等到她觉察到手臂阵阵发麻时,她才发现自己站了许久。
不多时,门内响起拐杖敲打地板的声音,好似在提醒外面的人进来,聂愚明白那是爷爷生气时才会有的举动。
推开门,聂愚看到爷爷坐在椅子上,拐杖倾侧在手边,手里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全家福。
聂愚身形一震,把牛奶放在了一旁。
“跪下”
爷爷老态龙钟的声音响彻整个书房,那怒意完全无法掩饰。
聂愚知道爷爷这次真的生气了,在她印象里,爷爷很少生气,小时候第一次见爷爷生气还是在她八岁那年……
聂愚八岁的时候,大伯一家带着十岁的堂哥聂凡来给爷爷拜年,堂哥聂凡因为着急抢红包,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把立在楼梯口的花瓶不小心打碎了,她因为着急直接跪在了一堆花瓶碎片里,整个膝盖埋在碎片里,被硌的血淋淋的,至今还留下了浅浅的疤。
她记得那个花瓶,是奶奶最喜欢的物件,奶奶在世时,那个花瓶就摆在了那里,爷爷自从奶奶走后,家里的东西都未曾动过分毫。
聂愚努力憋住眼泪,坐在沙发上让容妈处理伤口,堂哥聂凡站在爷爷面前,身体抖的像筛子。
爸爸妈妈在一旁安抚着老爷子的情绪,大伯则在一旁严厉的训斥着堂哥,还好有大伯母拦着,不然,聂凡非被打的几天下不了床。
后来怎么样了呢?
大概因着过年的缘故,爷爷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敲敲拐杖,自己转身上了楼……
聂愚平静的跪在地板上,也不知怎的,地板像是浸了秋天的凉意,很冷。
虽是如此,聂愚却跪的笔直端正,双眼灼灼的看着面前的照片。
聂老用拐杖捅捅地板,嘴唇颤抖的说:“你答应过我什么?”
“今生今世都不再和席家有一点瓜葛”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席家那小子来往?”聂老举起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打。
聂愚没吭声,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出神的望着照片里的父母。
聂愚自小在聂老身边长大,她的脾性她最了解不过,生性凉薄,脾性内敛,和她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一时间聂老举起的拐杖不忍落下。
只是…
“砰”的一声
地板遭了殃
“孩子,我知道,接管聂氏你过得不开心,是爷爷想错了,爷爷想让你开心快乐,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别去公司了,你堂哥快要回来了,他自会接手公司,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说完话,聂老让聂愚站起来,聂老看着面前的这个从前和他一起下棋的小丫头如今已长的亭亭玉立,心中不免感慨万分。
聂愚走出书房时,聂老语重心长的再一次对她说:“孩子,不要再与席家有一丝往来”
聂愚轻声应了下,走了出去。
书房里,暖色调的灯光高高的悬挂在天花板上,在地板上打下了一圈暗影,桌面上还放着那杯早已冷掉的牛奶,聂老看着牛奶,又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全家福,似在对谁低语:“只希望那丫头别怪我才好”
……………………
出了书房门,看到楼梯拐角处的容妈端了杯牛奶焦急的往书房门口张望,看到她出来,连忙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手怎么这么凉,赶快趁热喝了暖暖身”
聂愚心头一热,把头靠在容妈的肩膀上,音调上挑,似在撒娇:“容妈,我饿”
容妈把她扶正,刮了刮她的鼻子:“好,我这就给你做饭,小馋猫”
等到容妈下楼去,聂愚也回了自己房间,她的手心原来早已濡湿一片,上面刻着许许多多的指甲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爷爷的问题,当她看到那张照片摆在自己面前,又想到昨晚的事,她觉得自己好没用,深深地无力感挫败着她,她觉得好累。
聂愚没换上居家服,就直接坐在屈身坐在了落地窗前,她看着天幕上出现的阳光,丝丝光亮透过云雾照射下来,光圈环绕着聂愚,可她还是觉得很冷,不由得低头蜷缩起来抱紧了自己。
那滑落在地板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钻石般闪耀,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
席家
白梓兮席暮那里吃了闭门羹后,又提了满手的保养品来到席家,光是血燕和燕窝就有好几种。
辛妈来给她开门,自然的接过白梓兮手里的东西,朝里面喊去:“夫人,白小姐来了”
“白小姐,夫人在楼上”
白梓兮换了拖鞋,就轻车熟路的上了楼,她记得,席暮的房间在二楼第一个房间。
白梓兮鬼使神差的来到席暮的房间门口,这个房间自从席暮接手公司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他的房间空了很久,白梓兮的手搭在扶手处,本以为会拧不动,谁知门竟然开了。
白梓兮小心的看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房间的格局是黑白风,让人一进去就觉得房间的主人一定是一个非常冷酷、沉稳的男人。
白梓兮伸出手一一抚过房间里的家具,好像在寻找熟悉的味道,探测席暮的体温。
拉开席暮的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礼盒,白梓兮拿出来打开,是一条蓝色的发带。
那年大一迎新晚会,聂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一上台,场下就响起了惊艳的赞叹声,她当时就用现在的这条发带绑着高高的马尾,虽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但确确实实的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同样,包括席暮。
她中文和英文随时切换,清冷的嗓音响彻整个礼堂。
临结束时,她鞠躬下台,穿过排排座椅,当走过席暮身边时,猝不及防的被席暮拉到身边,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席暮伸出手,把聂愚的蓝色发带解了下来……
白梓兮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同样,这条发带她也一直记得。
白梓兮把发带放在手心里,握紧,美好的脸顷刻间变得扭曲:“席暮,你骗我!”
她一直以为,席暮不爱她是因为聂愚,当她知道席暮恨聂愚,她不知道有多开心,只要她一直在席暮身边,陪着他,她不相信他会忽略她,这些年来,她也做到了,在外界面前,她和席暮是门当户对、金童玉女,迟早有一天会结婚,她期待的时刻就要来了,直到聂愚回来,再次出现在她和席暮的生活里,她又再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当白梓兮准备把丝带藏进包里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把丝带放到原处,轻声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白小姐”辛妈喊她。
“白小姐,你去哪了?夫人现在在客厅等你”
白梓兮维持着平日的形象,甜甜的回应道:“辛妈,我刚刚去洗手间了,我这就去找姑姑”
说完就下了楼
辛妈疑惑的想:刚刚去洗手间找过了,没人啊。
走到客厅,看到席姑姑正在看报纸,白梓兮乖巧的在她身旁坐下:“姑姑”
听到声音后,席姑姑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眼镜,遥控着轮椅面对白梓兮:“梓兮,下次来别买那么多补品了,以后都会成为一家人,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白梓兮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在席暮面前她败给了聂愚,可在姑姑面前那可不一定会输啊。
“姑姑,没关系的,我应该孝顺您”
席姑姑和白梓兮寒暄一会儿,席姑姑就直接切入正题:“梓兮啊,今晚我和你父母约好了一起吃饭,讨论一下你和阿暮的订婚时间,你做好准备”
如果刚刚白梓兮还因为发带的事而耿耿于怀,那么现在却因着席姑姑的一番话而雨过天晴,心花怒放。
白梓兮重重的应了一声“好”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一架从美国飞往H市的专机正在机场等候。
一位穿着黑色的条纹风衣男人,戴着墨镜却没丝毫隐去他的帅气,引来无数少女的尖叫,男人勾勾唇,接起手里的电话:“爷爷,我已经在机场了”
轰隆隆
飞机起飞,去往H市,续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