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汐推开家属等候室的门，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妇人正独自坐在那啜泣。她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不知是年迈的缘故还是哭的太久，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泪顺着她的鼻子滑落下来，她伸手一抹，却发现只是徒劳，因为根本止不住。
“我苦命的孩儿啊！怎，怎么就偏偏有人要害你？我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要留我一个将死之人在这世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我……我……”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地哽咽，连话都说不全了。
洛锦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打扰。唐母把脸深深地埋进掌心里，好像这样就能与冷漠的世界隔绝，与残酷的现实隔绝。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她这一生好像都是在悲哀与苦痛中度过。洛锦汐将一瓶水伸到她面前，她才好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把脸抬了起来，带着一丝怯弱的警惕。
时间像是凝固了，洛锦汐的手停在半空，而唐母仍是这样呆滞地望着她。半晌，她才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你，你就是那位女警官？”
“嗯，我叫洛锦汐。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唐母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和相貌皆是不俗的年轻姑娘，突然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手。
洛锦汐：“阿姨，您……”
“姑娘，”唐母一开口就带着浓烈的哭腔，她紧紧地抓着洛锦汐的手没有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别帮着那富二代，给我们这些普通人家一个公道吧，好不好？”
洛锦汐自认长得并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老太太和她素不相识，却还是把她当做唯一的倚仗。
洛锦汐怔住了：“什么富二代？”
“我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唐母突然开始失控地大喊大叫，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家唐胜虽然爱玩了些，可绝对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干什么坏事！一定，一定是有人故意害他对不对？是不是有人害他，你说是不是有人陷害他？不然那富二代也不会……”
“阿姨，”洛锦汐出口打断了她，“您指的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唐母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青白，“就是那个，那个徐……”
“徐铉是吗？”
“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姑娘，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可是，可是你们不能因为人家财大势大，就……你是个好人，算我这个老太婆求你了，好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给你跪下了……”她屈膝就要动作，洛锦汐马上扶起她，脸上还是很平静，仿佛任何冲击都无法触动她的感官，她面无表情道：“阿姨，究竟是什么流言，才让您如此笃定，徐铉就是始作俑者呢？”
审讯室里。
“警官，是这样的，啊，我呢，本来跟我媳妇睡觉睡得好好的，然后就被你们一个电话给叫醒……不，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哈，就是我这个人吧，平常作息比较规律，你也知道的，年纪大了，就不得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那个，我呢，实在是不太能像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小年轻一样熬夜……不是拒绝问话，怎么会呢？只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吧？也太晚了，我精神上绝对是全心全意支持你们的，可是我这生理上还是由不得我啊，啊……”
顾森然一脸无语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油头满面的大叔，在心里已经第十二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他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怅然地想道，要不是为了搜集线索，老子早就把这比花还娇贵的油腻大叔给撂出去了，他妈的在这瞎逼叨了半天，一个有营养的屁都没放出来。
“我说大哥，”顾森然用手指扣了两下桌面，冷漠地看着他，道，“我想你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啥严重性？”油腻大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绑架，老实得很，不知道你们警察讲不讲究人生自由，反正我现在是要困死了，咱俩在这大眼瞪小眼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是不是？这样的，哈，为什么就不能把话直接敞开了说呢，您知道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吗，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谋财害命呀，虽然我乐意为祖国，为社会服务，但……”
顾森然心想，到底谁害谁的命？
刘俊武，男，四十九周岁，承景网络科技公司的总经理，死者唐胜的上司。此人肥头大耳，挺着一个怀孕似的啤酒肚，梳着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式，最大的特点是屁话子多，是个分量十足的胖子。
顾森然光明正大地打量了他片刻，把这胖子盯得不自在地抱住了胸，这才把赤｜裸｜裸的目光收了回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您是‘承景’的总经理哈？”
“嗨，”没想到那胖子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我就一吃软饭的小挂牌，混日子过的，公司里大事儿都不归我管，没啥本事，真的。”
顾森然心道我看出来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地又问：“挂牌不挂牌的那还不是个货真价实的总嘛，手下年轻人也好带不？”
“嗯……”胖子见他套近乎，本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心理，索性翘起了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道：“还行。”
“……”顾森然见他心理素质估计还可以，也不跟他绕圈子了，直接道：“您手下有个叫唐胜的小伙子，是吧？”
“嗯哼？”胖子闻言挑起了半边眉，“咋的了，这小子犯事儿啦？”
“没有，”顾森然十指交叉撑在了下巴下，严肃道，“他是被害者。”
胖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是“被”害者，而不是“受”害者。那岂不是……
他的手有些不自觉地发抖，感觉自己像是听错了：“被……被害者？他是……？”
顾森然直视着胖子的眼睛，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对，被害者，就是您想的那样，他被杀害了。”
墙上的钟滴答一声指向十一点一十，胖子惊得一下跳起来：“不是吧？你说他他他他他，他死了？？！！！”
顾森然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必要吓唬你，别激动。因为我们初步怀疑他是被故意杀害的，但目前没有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们，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因为你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关系到凶手是否会伏诛，明白了吗？”
胖子木讷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好，现在我开始问了，”顾森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他近期有没有请过假，迟到，或是早退的现象？”
胖子挠了挠并不存在的头发，不确定道“……好像没有吧？”
“好吧，”顾森然又问，“那他在公司里有没有与人发生过矛盾，或者说，有没有与人结下过什么仇？”
“嗯……”胖子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唐胜这小子比较随和，不是那种会招人恨的人，要说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我觉得不太可能。”
“哦？”顾森然问，“为什么不可能？”
胖子道：“因为我们公司的员工相亲相爱，就像一家人……”
“打住。”顾森然感觉自己的智商一下子下降了二百五十个点，他心里惊恐地想，这胖子不会是妖怪吧？搭一句话能吸收掉我一分宝贵的智慧的那种，那我还要不要跟他说话？不跟他说话要是遗失掉什么线索了怎么办，可是跟他说话也问不出什么来，这胖子不会是忽悠我吧？仔细想想他说的每一个字，好像是挺忽悠的，什么？他忽悠我？？他居然还敢忽悠我？？？！！！
被吸收智慧·胖子·怪降低IQ的恐慌ing·猛男（自认为）·顾森然的绚丽红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我的爱都是为你准备的，我的心都是为你掏碎的，我的……”
胖子嘿嘿一笑：“警官，我这手机铃声跟你是同款哎。”
顾森然瞪了他一眼，边接听电话边嘀咕道：“这我老婆最喜欢的歌跟你有啥关系，还同款……喂，小于？”
于寒色在另一间审讯室里负责传讯唐胜的同事和身边的朋友，这时候应该是审完了，他问：“顾队，你那边领导怎么说的啊？”
顾森然没好气地道：“说个屁，啥也没说，尽忽悠我。”
胖子：“？”
于寒色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无奈：“我这边也差不多，跟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唐胜是个不太惹事生非的人，都是一帮纨绔公子哥儿们花天酒地，小打小闹常有，但绝对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你说这毫无争议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被下毒就被下毒？说不过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