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强把两份鉴定报告摆在范雪琴面前,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关于财产分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毕竟,我们生活了那么多年,从今天起,我搬出去住了。”
范雪琴翻开两份鉴定报告书,一份鉴定书意见,许志强和许博远无生物学血缘关系,另一份报告结论,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分析,许博远和宋建成生物学亲缘关系的成立可能为99.9999%。
看完,她的嘴抽动了几下,想说,又无话可说,这是铁证,铁证如山的证据,自作孽不可活。她呆呆地望着许志强飘然而去的身影,两行热泪扑簌簌挂下脸庞。
其实,在半个月前,许志强作工作报告的那天,范雪琴就预感到他态度的变化,中午不见他到饭店用餐,秘书说局长临时有事,下午报告由闫主任主持。当晚,又不见他回来吃晚饭,直到儿子许博远夜自习归来,也不见许志强回家,而且连电话也不打,这在他们结婚几十年来,从没有发生的事。而且,许博远还和她说,下午,爸爸去学校看他了,但爸爸什么话也没说,看上去心事重重的。那天,许志强直到深夜才回家,回家后便倒头就睡,好像挺疲惫似的,又不和范雪琴讲一句话,拿她当空气一般。范雪琴不敢多问,她小心翼翼观察许志强的行为。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半个多月看似平静的日子,却暗藏激流。果然,她潜藏心中多年的秘密东窗事发了,她在悔恨自责内疚的同时,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么多年,她惊恐,她焦虑,她惴惴不安,身上像有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起来,她瞒得好辛苦。现在,真相大白,许博远身世之谜被揭开,两人的婚姻走到尽头,不舍痛苦的同时,内心反而一阵轻松。她不用再欺瞒,不用再伪装,自己种下的苦果,得自己品尝和承担。但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儿子许博远,他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夜之间,他成了别人的孩子,而且是门卫宋建成的儿子,这种落差,让一个羽翼未丰乳臭未干的中学生如何接受。
范雪琴想到许博远,心痛地不能呼吸,以死谢罪吗?那他就成孤儿了。她要跪下来请求儿子的原谅,千错万错,是妈妈的错。
许博远直到出国留学,也没原谅妈妈带给他的耻辱。尽管,在这期间,范雪琴为儿子出国一事,卖掉所住的大房子,为凑许博远留学费用,操碎了她一颗破碎的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局和范雪琴的离婚事件被传得沸沸扬扬,其中,女主人公范雪琴和许志强、宋建成之间的恩怨情仇更是渲染得像一部离奇的影视剧,情节渲染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范雪琴离开疾控中心不久,有消息传来,她被调去了学校图书馆工作,她上高二的儿子许博远提前出国留学了。范雪琴变卖了许志强留给她的房子,一部分供儿子读书生活费用,余下的一笔重新购置了一套小居室。但宋建成依旧不知影踪。
时间是治愈痛苦的最好良药。叶慧对范雪琴的愧疚之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生活一如既往演绎着它的平淡和精彩。
人事总务科随着范雪琴的离去,气氛显得更加冷漠和没生气了,唯有桌上插放的鲜花,娇艳妩媚吐露着芬芳,给冷清的办公室增添了一丝生气。林子珊不改初衷如一日,隔三差五变换桌上的鲜花,尽管,范雪琴已经离开,但她的办公桌依旧被林子珊收拾得干净整洁有香气。
因暂没新人进来,范雪琴的这块工作就由林子珊兼任。林子珊不但兼任范雪琴的工作,还分担杨晓敏的一些杂物。杨晓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距离预产期已不到一月,这个期间的她,上班纯粹是为了助产。产科医生说,适当的运动对孕妇有百利而无一害,经常运动的孕妇在分娩时心跳频率较低,血压相对稳定,分娩时比不参加运动的孕妇要顺利。
杨晓敏早计划好了,她选择自然分娩,倒不是她不怕疼,医学书上把人类能感受到的疼痛感分为12个级别,第1级:蚊子叮咬;第2级:打过麻药后动手术;第3级:情人间友好的打情骂俏;第4级: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打骂;第5级:用巴掌抽打,留下红色掌印;第6级:不注意饮食引起的肠胃炎,肚子痛;第7级:用棍棒打,留下黑紫色印记;第8级:各种方式引起的大面积流血性外伤;第9级:母亲分娩时的感觉;第10级:造成肢体残疾,如打仗中受伤被炸掉手指;第11级:内脏痛,据说苏联特工发明了一种逼供法,把毛巾拧成螺旋状,让人吞下去,毛巾到胃部与胃壁缴在一起;第12级:扎竹签、红烙铁等满清十大酷刑。级别越高,感受到的疼痛感就越大。
自然分娩的话,算是9级疼痛(不过也有说是最顶级的)。可想而知,女人生孩子遭受的分娩之痛,所以,有相当一部分女孩子选择剖腹产。杨晓敏也怕痛,但她坚持自然分娩,其中除了产科医生宣扬自然分娩有诸多益处之外,其中,最大的动力来自于一位已为人母的好友。
去年,她的一个闺中好友生孩子,杨晓敏替代好友老公的角色,全程陪同直到孩子呱呱落地,她见证了这伟大的时刻,头发凌乱满脸汗水五官扭曲的好友在听到医生说“母子平安”时,她脸上绽放的幸福笑容至今停格在杨晓敏的手机里。只有自然分娩,才有这惊心动魄峰回路转的感动和幸福,而剖腹产,产妇没有疼痛没有意识下孩子就降生了,她们能体会到自然分娩时那种大痛大喜喜极而泣的心情吗?杨晓敏心想,这点痛算什么。
待产中的她一门心思期待孩子的到来,自然,她的那块工作差不多都交给了林子珊,偶尔的,她动动嘴皮子,指挥林子珊做这个搬那个,嗓门大的足以让其他人认为,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还在卖力的工作。
林子珊一人兼做三人的活儿,每天忙碌得像一只急速旋转的陀螺,但她没有丝毫抱怨,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就是能吃苦,唯一遗憾的,她自己的终身大事被一天天耽搁了。期间,有给她介绍男孩子的,就因为她工作的忙碌,休息天还在单位干活,错过了几次相亲的机会,也有约在晚间的,但林子珊疲惫的心情,总是提不起谈情说爱的热度。有时,她又这样想,幸好,她单身一人,可谓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科长吴莉莉在每周一次的办公例会上常叹苦经,她三句话不离本行,范雪琴调走了,杨晓敏即将生产,科室人手紧张,活儿来不及做,我们只能加班加点,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休息了,主任,啥时给我们人啊。
中心主任闫寒一边肯定吴莉莉在科室人员紧缺的情况下,还出色的完成各项任务,一边解释他的处境和难处。他也很无奈,机关事业单位进人,不是单位领导说了算的,也不是局领导定的。它要遵循机关事业单位用编进人的相关程序和流程,坚持“进人须有编、用编先申请,缺位补岗、合理配置”的原则,由用编单位向机构编制部门提交用编进人申请,机构编制部门受理后,根据申请单位编制配备、用编性质和拟调配人员层次结构等情况,按照管理权限进行审核审批,再由组织、人社等部门会同机构编制部门共同商定编制使用计划,出具《用编通知》,向社会公开招录(聘)人员。
就像当年的林子珊,看到事业单位招聘信息后,经过报名,笔试、面试及体检层层关卡,才得以成为一名有编制的公职人员,但只要其中一关不过,你就会被淘汰下来,那就坐等下一次东山再起。
所以,什么时候进新人,闫寒心中是没数的,这个过程快则半年,慢的话,就不好说了。其实,他早已向局领导书面申请进人名额,因为,中心每个科室都缺人,都存在一人兼做几个业务条线的现象。科长紧盯主任要人,主任就向局领导要人,局领导两手一摊,苦笑着说,我们局也缺人哪,克服吧。
这样忙碌的光景大约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杨晓敏产假结束来上班,林子珊的工作量稍微减轻了些,又过了两月,一位新人来人事总务科报到了。
新人踏进办公室的一瞬间,却引起了办公室内一阵小小的骚动。
杨晓敏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喊:“吴彦祖,你是吴彦祖。”新人是位年轻帅气的男性,长得极像明星吴彦祖。
他笑着说:“各位老师好,我叫卢一鹏,我来报到的。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像明星吴彦祖。”
吴莉莉忙站起来招呼,说:“欢迎,欢迎,蓬荜生辉啊,我叫吴莉莉,人事总务科科长。”
卢一鹏赶紧走上前,一把握着吴莉莉的手,自来熟地开起玩笑:“啊,美女科长,年轻又漂亮。幸会幸会,以后请多多关照。”
吴莉莉被卢一鹏夸得满面春风,笑着向他逐个介绍科室成员,叶慧、杨晓敏、林子珊。
卢一鹏跟着吴莉莉的介绍挨个和她们打招呼,“神仙姐姐好”、“漂亮妈妈好”。当他顺着吴莉莉手指向林子珊时,心头突然一动,心脏快跳了两下,但他马上恢复了一脸嬉笑,招呼“林妹妹好”。
叶慧见不得那些虚头巴脑满嘴流油的男人,她内心认为,这些家伙不靠谱,光靠一张嘴,我才不吃这一套呢,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压抑内心的嫌弃,淡淡地说:“你好,欢迎。”
杨晓敏一脸欢笑,她拉着卢一鹏一起合影,并马上把照片发到了她的朋友圈里,还得意地在照片下方留言,我和偶像。她的这张照片和留言,一会儿就招来不明就里大批人的点赞,羡慕及嫉妒。
林子珊腼腆地笑了笑,说了两字,欢迎。心想,他真会说话,把每个人的称呼都叫得这么贴切有意思,却又符合身份。
吴莉莉安排卢一鹏坐范雪琴的位置,并把林子珊兼任范雪琴的那块业务移交给了他。她说,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业务条线,但分工不分家,忙的时候,大家互相协助,再比如,谁有事请假了,但那块工作得有人做。所以,我们每个人不但要熟悉自己这块,其他人的业务也要熟悉。
不到半个月时间,卢一鹏基本上摸清了每个人的条线工作内容。他头脑灵活,手脚勤快,嘴又特能说侃,科室里一些杂活、力气活,他都欣然包揽,连林子珊“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坚持几年的一桌一花,他抢着接过去了,他说:“给美女送花,那是爷们该做的。”他的到来,给人事总务科增添了不一样的气氛,办公室不时能听到女人的笑声。
虽然叶慧刚开始对卢一鹏油嘴滑舌的腔调有点感冒,但女人嘛,好话谁都爱听,他一口一个神仙姐姐,把叶慧叫得心花怒放,相处久了,觉得这男孩儿优点很多,慢慢地,也逐渐认可卢一鹏。但她“先进山门为大”的那副架势仍旧摆着,理所当然指使卢一鹏干这搬那,但语气显得很温和,她使唤卢一鹏,“小卢,帮我看看, PPT图中怎么修改图形?“小卢,和我一起去局里,这些文件你拿着。”......卢一鹏并不介意叶慧姬指气使的态度,相反他颇为自得,很受用她的语气。又一个女人被他收服了。
吴莉莉私下提醒叶慧,她说:“卢一鹏不简单,他来我们单位只是一个过度,迟早他要走的。”
叶慧说:“这有什么奇怪,能进机关事业单位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言下之意,你吴莉莉简单了,还是她叶慧简单,谁不想往高处走。
见叶慧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吴莉莉摇了摇头,又说:“你知道卢一鹏什么来历吗?”
叶慧夸张地耸了耸肩,不屑地反问:“什么来历?官二代还是富二代?可怕吗?”
吴莉莉笑了笑,说:“你猜对了,他是官二代,他父亲是某局局长,他到我们基层锻炼来的,迟早,他要走的。你别指使他做这做那,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把他当长工使。”
叶慧回了一句:说:“不用白不用,他不是来锻炼吗?就让他多干活儿。”她嘴上这样说,但吴莉莉的话已然起到了作用。自此,叶慧对卢一鹏的态度又发生了些许变化,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