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强翻开宋建成个人资料,首页上籍贯一栏,白纸黑字清楚地印着,安徽芜湖,学习生涯记载着他上过的小学、中学。
从看到宋建成的那一刻,许志强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他的神态举止、体型外貌和许博远是如此相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世上有长得相像的人。他对宋建成产生了几分好奇,一个和自己儿子长得相像的人,是巧合还是缘分?
但随着和宋建成互动的一问一答环节中,许志强嗅出了被骗的味道,也由此解开了他心中积攒多年的谜团。
他是范雪琴老乡,又和许博远相像,在疾控中心门卫干了六年多,但妻子却从没和他说起过此人,这不反常吗?难道她认为这不值一提?还有,她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许博远,妈妈上班期间不要随便打搅,会影响妈妈声誉,还会连累位居局长的父亲,为此,范雪琴还动手打过儿子,就因为许博远偷偷到访妈妈上班地方。.当时,妻子深明大义的一番举动和言语,曾感动过许志强,但又未免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所有这些,现在细想起来,就是一场阴谋。
儿子许博远的降生,亲戚朋友在夸他长得漂亮的同时,逗趣说长得像妈妈,一点也不随父亲,还说,孩子小,眉眼还没分化发育,等长大了,会越来越像父亲。当时,许志强并没放在心上,儿子长得像妈,好事啊,妻子范雪琴漂亮,他也是冲这点,才把饭店的一枝花娶进家门。
长大后的许博远出落得一表人才,却丝毫不见父亲容貌半点影子,他曾当着妻子面一番感慨,戏谑说,你的基因太强大了,幸好啊,不像他爹,不然,其貌不扬一个黑小子,那就惨了。许志强一番打趣,范雪琴非但没被逗乐,反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黑着脸嗔怪,做局长的人了,还改不了以貌取人的个性,自己的孩子,其貌不扬,在父母眼中也是最漂亮的。
许志强盯着宋建成履历表怔怔发呆,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把握,许博远不是他的孩子,他是范雪琴和保安的孩子,当然,断定这关系,还要靠证据,铁一样的证据,做亲子鉴定。
他心中充满了怒火,他堂堂一个局长,却身背一顶绿帽子,奸夫**竟在他的管辖区域内多年,可以说在他眼皮子底下,世人听了,岂不贻笑大方,他们一边斥责狗男女不齿行径,一边还嘲笑他的无能。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秘书再次打来电话,提醒局长工作再要紧,也要按时吃饭,身体是革命本钱。许志强电话里指示秘书,他有事即刻回局里,下午会议他不参加了,并全权委托闫寒主任主持,没等秘书回话,他搁下了电话。
此刻,许局确有要事,当务之急,弄清许博远身世,他不能稀里糊涂给别人的儿子当爹。
许志强驱车匆匆赶往许博远学校,正值学校午休时分,学校操场空荡荡的,偶有三三两两学生漫步操场,或轻声细语交谈,或手捧书本看书复习。整个学校被一片静谧气氛笼罩,丝毫感觉不到轻松活泼迹象,高中学习生活亚历山大啊。
许博远班级也鸦雀无声,同学有的趴在桌子上小寐,有的聚精会神看书写作业,一位女老师正端坐在教师台上批改卷子。许志强不想惊动老师,他站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窗户搜寻儿子的踪影,高中男生都是一个模样,黑乎乎的圆脑袋,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脸色黄蜡蜡的。他找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眼神不济,还是看花了眼,最终没敢确认其中哪个孩子是许博远,没办法,还是求助老师吧。
他轻轻推开教室门,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声音很轻,但女老师听见了,她走下讲台,来到教室外,见是一个陌生家长,便轻声询问,有什么事?许志强有点紧张,像小学生见到老师的那种紧张,自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没再踏足学校半步,好像是做了局长之后,每次学生家长会都由妻子参加,他对孩子的学习基本不过问,想起这,一丝歉疚涌上心头,但又转念一想,他还是我亲儿子吗?
他向女老师表明了来意,要见儿子许博远。女老师当即转回身走到许博远身边,和他轻声说了几句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班级座位的第三排第四座上站起,向门外走来。
许博远诧异地望着父亲,这是父亲六年后第一次来学校,爸爸自从当了局长之后,工作格外繁忙,他的学习生活就很少被过问。今天,爸爸突然降临学校,想必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他问父亲:“爸爸,您怎么来了?”
许志强心情特别复杂,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究竟还是不是他许志强的亲生儿子,这有待考证,而他来的目的,就是收集证据,揭开谜底,还原真相。
他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儿子的头,但手神到一半,又缩回来了,他避开许博远敬畏的目光,回答道:“我正好顺道,过来看看你,学习紧张吧?”
许博远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说:“不紧张,放心吧,爸爸,我一定会考出好成绩的。”
许志强被儿子的一声“爸爸”亲热地叫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手把许博远揽入了怀中,假如他真的不是自己生的,他该如何了断?十六年的父子情,一纸文书就能割舍那么多年的亲情吗?
他没等许博远回过神来,又匆匆地离开了学校,带着他从儿子头上揪下的几根头发,直奔医院。
一周后,报告出来了。
鉴定报告书结论:他和许博远之间无亲生血缘关系。许志强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双手颤抖,眼前发黑,鉴定报告书差点掉落地上,尽管来之前他心里做好了充分准备,这样的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但真想摆在你眼前时,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许志强即刻赶到疾控中心,在经过门卫处时,那张和许博远相像的脸庞相似的身形像一座铁塔竖立一边,许志强一阵恶心,摇上车窗疾驰而过。
局长单身一人猝不及防的到来,闫寒有点吃惊,他猜不透局长来意,一般而言,上级领导到下属单位调研或暗访或兴师问罪,事先都有人通知到各个部门。而这次许局突然袭击,半点风声不露,难道中心出什么重大事故了?那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许志强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似还有怒意未消。
闫寒赶紧陪着笑脸,试探地问:“许局,怪我工作不周,您让小王处长一个电话,我去您那儿负荆请罪,哪敢劳烦领导亲自前来?”
闫寒边说话边观察许局的表情,他依旧沉着脸不说话,眉头紧锁,好似有满腹心事,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冷场,他接着说:“来,领导请喝茶,消消气,我工作不到之处,还请许局明示、批评指正。”
许志强顺从地连喝了几口茶,整整一个上午,他还没喝上一口水,加上心头的烦躁郁结,确实,他感到口干舌燥。几口茶下去之后,心中的怒火在一点一点缩小,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面孔,和颜地说:“闫主任,我此番前来,有一事想了解一下,麻烦你把人事总务科吴莉莉叫来。”
闫寒不知局长葫芦里卖什么药,他跳过中心主任,直接找科长问话,这有悖常理,但不管怎么样,闫寒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局长不是冲他而来。至于其它的,他无意探究,如果局长把他当做亲信,你不问,他自然也会和你说,假如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过于热心或敏感,反而会招来麻烦。他即刻电话让吴利利来办公室。
吴莉莉推开主任办公室门,见许局端坐其中,却不见闫主任身影,她有点紧张,疑惑地叫了声:“许局,您找我?”
许局脸色凝重,但语气很和悦,他说:“小吴,不要紧张,坐下说话。”
吴莉莉更紧张了,她不安地望着局长,等待他的问话。
许志强开门见山地说:“我对宋建成很感兴趣,想进一步明确他的身份,麻烦小吴你弄几根他的头发。”
头发?,明确身份?这不是要做DNA鉴定吗?难不成宋建成是潜藏多年的逃犯?不对啊,这是公安机关的职责,卫生系统的局长也参与调查?不可能,再说,要宋建成头发,完全可以由中心主任出面,而此时闫主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许局搞的这么神秘,莫非他不想让大家知道?吴莉莉更疑惑了。
但局长指示,她只能听从,又不能打听其中缘故,她说:“许局,您什么时候要?”
许局说:“即刻,可以吗?我在这儿等。”
吴莉莉说:“好,许局,您稍等。”
许局又说:“我不希望这事有第三人知道。”
吴莉莉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又感自己责任重大,这事儿办好了,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万一,办砸了,或泄密,吃力不讨好,不但局长要怪罪,还要背负道德的惩罚,毕竟,这涉及到宋建成的隐私,假如被宋建成发现,他告你侵犯个人隐私,那惹麻烦了。
宁可得罪宋建成,也不能让局长怪罪。吴莉莉给门卫室去了电话,让宋建成立刻来见她。
吴莉莉边等边在想,用什么方式要到宋建成的头发,还不被他发现,冥思苦想中,宋建成来了。
他问:“吴科,找我什么事?”
还没想出招的吴莉莉有点心虚,她客气地说:“哦,宋师傅,你来了,你先坐会儿。“
“不坐了,吴科,有事儿请吩咐。“
吴莉莉正发愁找什么理由敷衍宋建成时,一边的杨晓敏说话了。
她叫道:“宋师傅,麻烦你帮我这看一下,我这的文书装订器出故障了,刚才还好好的。”
杨晓敏的话点醒了吴莉莉,她想出一个办法,骗他说更衣室内她放衣服的衣柜钥匙丢了,请他帮忙来开锁,趁他开锁不备之际,揪下他几根头发,对,就这么办。
吴莉莉说:“宋师傅,你先去小杨那儿看看,完了,帮我开衣柜上的门锁,钥匙被我弄丢了。“
宋建成捣鼓了几下,不到一分钟时间,文书装订器恢复正常,小腹微微隆起的杨晓敏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和宋建成开玩笑。
她说:“宋师傅,妙手回春啊,在我们中心,有困难,找宋师傅,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谢谢你啊。“
宋建成谦虚地回答:“说笑了,我只会三脚猫功夫。”然后,他又跟随吴莉莉来到更衣室,他用一根很细的铁丝,往锁眼里试着旋转。
吴莉莉瞅准机会,趁他不备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下宋建成的头发,口中惊呼,“啊?宋师傅,你有白头发了,不要动,我给你拔掉。”
还没等宋建成回过神来,吴莉莉已把揪下的头发包在一次性纸巾内,然后,她迈着急速的步子往主任办公室方向而去。
吴莉莉自以为她做的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谁料想她揪头发的过程被叶慧目睹得一清二楚。
叶慧这几天正赶上月经期,又是量最多的几天,她只得频繁上卫生间更换卫生护垫,避免汹涌的经血外泄。所以,每到月经周期的经期,她就隔三差五时间往更衣室一趟,一是拿她的私人物品卫生护垫,其二,小憩片刻,再补充点营养。
吴利利进更衣室时,没留意到房间一隅内正休息的叶慧。而叶慧目睹了吴莉莉揪宋师傅头发的全过程,一开始,她真以为吴莉莉在帮宋师傅拔除白发,刚想出声同吴莉莉打招呼,却见她手握宋师傅头发,已一溜烟跑出门外,动作迅速,还十分诡秘。
叶慧嗅出吴莉莉此举非同寻常,她也立即起身,不动声色,尾随其后。她要搞明白吴莉莉揪头发的目的,难道真如她所说,只是为宋师傅摘掉他头上的白头发?她悄无声息跟在吴莉莉背后,看到她进入主任办公室,再看到许局从里面走出来。
叶慧恍然大悟,她亲手导演的那场戏,要落下帷幕了。她在自责的同时,又有点得意,一场潜藏近二十年的秘密要浮出水面了。
吴莉莉回到更衣室,看到叶慧靠在椅子上吃东西,随口问了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宋师傅呢?”
叶慧狡黠地眨了眨眼,她盯着吴莉莉的脸,目光中含有深意,说:“宋师傅走了,衣柜门上的锁已经修好。”
吴莉莉做贼心虚地避开叶慧目光,口中“哦”了声,便朝门外走去。
“宋师傅的头发,给许局了?”
叶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莉莉吓了一跳,许局特意关照,此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她怎么发现了?
吴莉莉想抵赖,便矢口否认,辩解道:“什么头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慧笑了笑,说:“吴科,我都看到了,许局要宋建成的头发,是做鉴定,
做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谁和谁做亲子鉴定?许局和宋师傅?怎么可能?你不要乱猜了,领导的事,我们还是少探秘为好。”
吴莉莉尽管口中这样奉劝叶慧,但她也心存疑惑,只是因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深想,许局要宋建成的头发究竟做什么用?
“你没发现宋建成和许局公子长得相像吗?”
吴莉莉脱口道:“他和许博远?”随即脑海里浮现许博远的身影,但印象有些模糊,似乎真和宋建成有些相像。相像的人多了去了,谁会联想到谁和谁相像,除非,那人是自己熟悉或亲密的人。
叶慧点了点头,说:“对呀,不然,许局要宋建成头发作甚,范姐和宋建成是老乡,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吴莉莉一脸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
叶慧说:“宋建成档案材料写着呀。”
吴莉莉说:“中心那么多人,谁记得住呀,你倒是很有心。”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明白什么似的,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怀疑许博远是宋建成的儿子?趁许局作工作报告,故意安排宋建成出现在会场,以引起许局的注意?”
叶慧支支吾吾说:“你想多了,那不是人手不够嘛,我才出此下策,你也同意这么安排的。”
吴莉莉心想,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她再三叮嘱叶慧,紧闭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叶慧点了点头,她早已对自己的行为深感不安,正是她的一念之差,导致一个家庭处于风雨飘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