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能倒流吗？
靳子跃双手插袋，低头看路，默默地想。
三个人的空间，有些沉默。
沉默得，竟让人心安……
陆陆续续有家长走出教学楼，学生们欢喜地聚过去，人流涌动。家长和子女的交谈声洋溢着习以为常的幸福。
“那，下周再见了。”终究是靳子跃开口，打破了这段沉默。
“嗯，下周见。”张静芸用一种勉强又嫌弃的口气说道。
傅沁回头看了他一眼，应道：“嗯。”
说完，她们也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渐渐融入来往的人流。
靳子跃驻足，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该庆幸吗？
发展到这一步，他有些茫然。
可是回不去了。
有时候，太早或者太晚，都是死路一条。或许，沉默，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靳子跃迈开步子，面无表情。
课室里，家长已经散场，剩下班长范承光带头在进行收场工作。
“来了啊。”范承光在关闭多媒体，头也没抬，说道，“敏姐让你过去一趟。”
“好。”靳子跃没有反对。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雪敏正坐着闭目养神，刚刚结束家长的私下访谈，即便正装在身，职业气质不减，少了平时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显得有些疲惫。
“敏姐。”靳子跃低着头，走过去跟前，“谢谢。”
“关个音响的事。”李雪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翘着的二郎腿被职业套裙掩盖，正了正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如刀，“倒是你，现在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靳子跃有些心虚。
“有些事情，保持现状就好。”李雪敏可不和他墨迹。
“好。”
“那我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李雪敏解开交叉的双手，搭在办公椅上，“准备回家吧。”
“敏姐……”
“又怎么了？”李雪敏伸手从桌面取出自己的笔记本，扶了扶平光眼镜。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帮我吗？”靳子跃组织了一下措辞。
李雪敏扬了扬手里的工作手册，说道：“受人所托。”
靳子跃看到，其实这一页内容很简单，家长会的发言嘉宾和联系方式。
第一位，自然是肖牧彬的妈妈；第二位，是傅沁的妈妈，但是，还有第三位。
心里不争气地抽了抽，如同攥住心底最温柔的部位，靳子跃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三位，是自己的妈妈。
李雪敏悠悠地补充道：“原定，是你的家长作为第三位讲话嘉宾，但是你的出现，延误了点时间，你妈妈主动放弃了。”
靳子跃没有回话，鼻尖有些发酸。
“其实，早在肖牧彬的妈妈联系我发言之前，你妈妈就已经准备好了。”李雪敏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带一丝烟火，“不过我看她应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家长，有些难为她了，所以一开始，我是想拒绝的。”
“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母亲的心愿。”李雪敏意有所指，收起了手中的笔记本，“今天她自己放弃了，原因，我想你也明白。”
李雪敏拍了拍靳子跃的肩膀：“好了，回去吧，别让你妈妈等太久。”
靳子跃应了一声：“谢谢敏姐。”
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隔壁桌的孙盈盈整理完自己的资料，才幽幽地说：“敏敏，辛苦了。”
“没啥。”李雪敏转过椅子，“小屁孩而已，多大点事。”
——
靳子跃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背上书包的时候，全然不管肩上的重量，在人群中奔跑起来。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妇女。
哪怕是在小学的时候，雨天远眺，也不过是在等那把小花伞。
明明已经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不一样的装扮，却丝毫察觉不到，完全没有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钝感，才让自己可以延迟至今，丝毫不懂那份无声无息接近的爱。
她在哪？
靳子跃四处张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那一抹身影。确定不在附近，又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终于，在宿舍门外的树荫下，他看见妇女静静地站着，眺望着宿舍内部，看着学生提着行李，欢天喜地。
靳子跃第一次从这种角度注视着她。
她也没有人可以打招呼，双手缠着钱包的袋子，微卷的头发扎成一束，随着树荫的浮动，依稀可见眼中的安宁。
靳子跃情不自禁悄声走上前。
“妈。”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澄净。
靳妈妈回过身，看到靳子跃的时候，很明显多了一丝神采：“我以为你在宿舍。”
是了。如果只是从声音去判断，她永远都是那种生硬的话语，靳子跃从前，总忙着去招架那一份生硬，却从未用心去触摸话语中蕴含的温柔。
明明，触手可及。
但是自己忙着扮酷和耍奸使诈。好在现在明白也不晚，也许是内心被打开一道豁口的缘故，靳子跃终于，看到了老妈眉目中的光采。
深吸一口气，靳子跃缓缓地说：“没，行李收拾好了。”
老妈问道：“用不用带点衣服回去洗？”
“不用了。”靳子跃别过肩，抓起书包带，“都在包里。”
老妈正想说什么，靳子跃突然说道：
“妈，我们回家吧。”
老妈安静了一会：“嗯。”
虽然不太清楚，老妈想说什么，但是，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刚刚，讲得不错。”老妈似乎找不到什么夸赞的词，走了一阵，才想出这一句。
张静芸也这么说，但是靳子跃丝毫不知道“不错”在哪里。
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
靳子跃也不知道。
但是这种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的感觉，很酸涩。有时候，为此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星半点。可能是整个十六岁的秋夜。
见靳子跃没有理会自己，老妈补充说道：“认真的样子很好看。比以前嘻嘻哈哈的时候，稳重得多。”
靳子跃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回头的时候，平日里凶悍的脸，却如初春的暖阳消融白雪。
“继续努力。”
靳子跃的鼻子不争气地有些发酸。他再一次想起那道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