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乱着。
治安督察的人手明显不是很够，街口堵得水泄不通，大团大团的人们推推搡搡，塞满了地铁和轻轨站台。
“你，你，你，还有你。”上流人指了指关瞻和另外三个流浪汉，低头在光屏上戳了几下，“你们四个，七点到十点，协助治安督察员，巡逻浮筒路到雪松路一带。具体范围治安督察员会分配。你们还有一个任务——”
它递过来四只造型奇异的小球，这小球只有人的巴掌那样大，外形是和怪物皮肤一个色号的浅灰。球中间有一条细细的缝，顶端镶嵌一块简陋的液晶屏。
“九点半钟准时开始收回第一批放出去的蜘蛛机器人。”它严肃地点点头，“每只小球上面都会显示待回收数量。等到这个数字变成零——”
关瞻垂下眼睛。小球液晶屏上目前的数字是“22”。
“——你们就算完成了任务，可以回来了。”它中规中矩地说完，目光掺上了一丝警告和威胁，“某些人别想着逃跑或者躲藏。你们身上的定位仪不是白装的。如果违反规则，小命就别想了。你，跟我过来喷抑制剂。”
狭小的扫帚间挤进来三个人，抑制剂甜腻的水果香精味儿惹得关瞻想要发飙。
两只喷壶同时对着他大喷特喷，到最后衣服都薄薄地湿了一层。脖子后面又冷又潮，大片的抑制剂液凝成水珠，滑入衣领，粘腻得难受。
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体会到“天赋被抑制”的感受：好像体内有一团火种，被防燃保鲜膜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
他被粗暴地推出去，在其他三个流浪汉讥笑的目光中站直了身体。
“巷口那儿有治安督察。”
一条硬质塑料带扣上了关瞻的右手腕，“滴”一声锁紧了。上流人懒洋洋地解释道：“联络手表。戴好了就赶紧滚，别磨叽。”
小旅馆的门开了，寒风卷着细小的水粒儿往室内窜，冻得几个流浪汉缩紧了脖子。
关瞻带头走出去，小心翼翼地避开沿着铁扶梯匆匆忙忙往上爬的人们。
“这都是忙啥呢？”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流浪汉大声问，声音被迎面的风模糊了一半，“搞什么劳什子的宵禁呢？”
回应他的只有从手表里传来的一句“巷口集中”。
关瞻的通讯器亮了，西蒙在上面发了一条“保持交流通畅”的讯息。
巷口站着一名年过中旬的治安督察员，脖子上围了条抓绒短围巾。见到他们来，他急忙掐了才抽一半的烟。
“才这几个人？”他眉心间竖了一道垂针纹，偏过身体朝几人身后瞧。
没瞧见更多穿灰色制服“帮手”显然加重了他的不满——赶在他发飙之前，身材瘦小的流浪汉堆着笑容上前，递过一根烟。
“咱也知道咱人少，给您添堵，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嘛。”他谄媚地掏出一只打火机，给督察员点火，“要不您抽完这根再出去？”
治安督察员看了流浪汉一眼，吐出一口烟雾。
“叫什么名字？”那道垂针纹浅了些，“打的什么主意呢？”
“姓史，史兴功。”流浪汉点头哈腰，“能打啥主意？和上司打好关系嘛。”
“收容所这烟可稀罕，一般关系你会舍得拿？”治安督察员似笑非笑，“有话直接讲。”
史兴功讪笑着搓搓手：“就想打听打听，这宵禁到底是个什么原因？还有那个什么蜘蛛机器人……本来大晚上的，还能躲房里休息休息，打个盹儿……”
治安督察员听见史兴功的最后两句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关瞻觉得这情绪更类似银幕外观众的嘲讽。
烟已经抽了一小半了。治安督察员笑了一下：“你们还想休息？这年头，我们的饭都快吃不起了，政府花代价养你们，你们还得瑟上了？”
他不理会几人怔愣的神情，自顾自地往下说，回答史兴功的第一个问题：“宵禁嘛，这种时候肯定要控制得严格一点。”
“哪种时候？”关瞻问，“堕落变异人不应该全部都抓捕完毕了吗？”
督察员给了他一个目光，忍俊不禁：“跟我们说的是已经全部抓捕完毕，你要究根追底，得去问上面人。”
“您并不知情？”
治安督察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透过烟雾把关瞻从头到脚观察个遍，短促地咳了一声：“小伙子，知情是一码事儿，但是有些堕落变异人从旮旯里突然冒头，那又是另一码事儿。”
他抽完一根烟，用脚把烟头碾灭，带着四个人往外走。
史兴功瞪了关瞻一眼，关瞻没理会，跟上治安督察员的步伐：“你说那些堕落变异人之前没有出现过？没有任何记录？”
“有记录就好喽。”督察员重叹一声，“他娘的，这些畜牲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
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治安督察员排成几条长队守在路旁，催着民众回家；每一班轻轨、公交车都挤满了，人们争相在路边还没收摊的餐车上买份热狗或者是汉堡当晚餐。
“史兴功，你和这个堕落变异人一组。”督察员把他俩拨到一边，每人发了几副手铐，“你们和治安第五小队一块儿，负责雪松路。记好喽，连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只要过了七点还在街上游荡的，直接铐了。上头有规定，铐得越多，给你们的奖金越多。六点半在这儿统一集中，解散！”
离六点半还有十五分钟。关瞻躲开其他几人的视线，去餐车买了两个热狗揣着，一溜烟跑回小旅馆，拉开自己的房间门。
南明果然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晚餐。”关瞻把热狗推到她面前，“今天七点宵禁，晚上买到饭的可能性不大。”
“我知道。”南明指指电视，“上面说了。一条紧急加上去的律令，至少持续一个月。”
她的目光转到桌上的热狗，愣了一下：“你买了两个？”
关瞻摸摸鼻子：“怕你吃不饱。”
南明瞪大眼睛，没能忍得住，“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拿过其中一个，把另一只送回关瞻怀里：“你看见外面的天气没有？”
“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南明惊讶地重复一遍，“你竟然问我怎么了？你没发现天越来越冷了吗？”
这双晶莹的灰绿色瞳仁弄得关瞻有些不好意思。他拼命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南明却已经塞了满嘴的热狗，急着推他出门了。
“你需要吃的。像你这样子，在外面待不了三个小时。最好多买些，给你的朋友们带点儿。”她触碰到关瞻的目光，脸红了一下，“哦——白狐狸在你下一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