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朽木的天象王朝就不说了,自从迷雾重重的“甲辰龙劫”过后,朝廷就再也没有能力掌控江湖了。现在,作为江湖调停仲裁机构的武林联盟也把造畜列为邪法,明令禁止使用,更加不准将兽奴训练成军队投入战场,这样做有违天和。
诸如此类站在道义高处、永远正确的理由,没有哪家门派会冒着成为众矢之的的危险傻乎乎地跳出来反对,当初青髯剑宗的代表递交提案时,武联当即制定协约,全票通过,玄犀爵业也有签字画押,而今居然背弃协约,知法犯法,难道不怕武联缉捕刑司的银衣巡查使吗?
再一想,陆鹰鹤哑然失笑,不要说置武联的法令于不顾了,人家还堂而皇之地起兵造反呢,又能如何?难不成去武联告他?在宗门战争决出胜负之前,扮演着江湖纷争仲裁角色的武林联盟,其实就是个花瓶摆设,里面的门派世家谁也不服谁,谁说了都不算,不过是各派之间,在不方便刀兵相见的情况下,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占领道德高地,利用这块地方对别派指手画脚而已。
每次武联召集各派议事,吵架斗嘴、相互指责推诿,永远是喧宾夺主地重头戏,尤其是天阀之间,你来我往,无休无止,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指鹿为马、栽赃嫁祸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陆鹰鹤收拾思绪,随即发觉半人半狼的怪物不只一头,借着风雪暗夜掩护,更多的黑影交错而至,瞪着血红的眼睛扑击而来。
见惯风浪的年轻军官临危不惧,锋利的亢龙刀倏然点出,用的全是快刀巧劲,霎时间满天刀光,飕飕破空声不绝于耳,每一刀都刺中一头人狼怪物的眉心,戳得这些畜生脑壳穿孔,当场毙命。
逐渐缓过劲来的赵铁河也拔刀出鞘,与这些狼奴战成一团。
陆鹰鹤深知,这位铜甲校尉最擅长的是弓箭射艺,而不是以硬碰硬的白刃战,更何况他腰间的箭壶中,还有二十几支紫袍炼符师淬炼过的箭,不用岂不浪费?如果能给他争取到一个制高点的话,定能将这群怪物杀得一干二净。
斜前方十五丈开外,一株合抱粗细的老桦树挺立在风雪中,铁杆虬枝间,用厚实的模板搭建了一座瞭望台,离地六丈,是最合适的狙杀位置。
“赵校尉快退!”陆鹰鹤以眼神示意。
性格木讷,却并不愚笨的赵铁河刹那间心中透亮,与陆鹰鹤相互配合,快速朝着老桦树移动。
陆鹰鹤忽然停步,双耳耸动,从嘶吼的风雪中捕捉到一声微乎其微的锐响,嘶——
那是兵器撕裂空气的声音,应变灵敏的骠骑校尉不假思索,急忙矮身。
一柄细细的长剑贴着后背掠过,顺带削断一撮头发,只差半寸便能将他刺个透心凉,由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剑器与空气摩擦产生高温,纵然没有伤到皮肉,陆鹰鹤依然感觉后背火烧火灼的痛。
手中的火把被悍烈剑气压灭。
攻击却远未停止。
偷袭者剑招凌厉,剑光如雨点般倾泻到猝不及防的骠骑校尉身上,一阵密集的叮叮轻响,每一剑都又快又狠,迅疾而精准地刺穿陆鹰鹤所穿的盔甲。好在骠骑校尉修炼的斩流风刀法既是重刀,也是快刀,尽管被对方攻的措手不及,可每一剑还是被他及时挡在即将刺中身体的瞬间,险之又险。
就这么一耽搁,原本相互照应的两人被彻底分开了,陆鹰鹤疲于应付偷袭者的快剑抢攻,而铜甲校尉赵铁河则被半人半狼的怪物包围了,两人都险象环生,尤其是神志还未完全恢复的赵铁河,更加危急。
对方的武道境界高出陆鹰鹤一截,又是处心积虑地突然袭击,陆鹰鹤被一轮雷霆快剑压得节节后退,一直处在被动防守的不利局面,始终缓不过一口气,眼看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蜂拥而至,越聚越多,赵铁河浑身浴血,丧命只在顷刻,不由得焦躁起来。
“只要我能稳住身形,调匀气息,便不至于如此狼狈挨打。”无数次死里逃生的陆校尉冷静地想。可对方有备而来,岂能给他反守为攻的机会,攻势更加****,
他所练的《雷霆怒》和《斩流风》,经过林景玄数十年去芜存菁地提炼,传到他手中时,几乎没什么破绽了,这种战阵武道范畴内的武功,遇快则快、遇刚则刚,刀招简单而直接,在配套心法地催动之下,最适合贴身肉搏,战阵上冲锋杀敌所向披靡。而今却被对方压着打,始终发挥不出斩流风刀法该有的威力,实在气闷。
眼见偷袭者又是一剑刺向左肩,陆鹰鹤暗暗咬牙,拼着硬挨一剑,也要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定决心的骠骑校尉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对方果然上当,笃的一声,长剑随即刺中左肩,奇怪的是并未感到疼痛,因为对方的剑停留在身前半寸处,剑身先是呈现诡异的弯曲,接着猛然反弹而回,穿着银色长袍的偷袭者倒飞出去。
一道璀璨光芒划过脑海,神像战甲胸前的三道火焰雷纹还剩一道。
刚刚在城楼上,替他抵挡黑月军师音波功的,也是一道火焰雷纹。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如果不是发生在意识之中,而是现实世界,眼睛根本看不见。
时间不允许陆鹰鹤思考其中有何蹊跷,抢在对方再次出剑之前弓步出刀,六式斩流风含怒而发,五尺长的亢龙刀所过之处,在雪地上犁出了一道触目惊心地深沟,他人随刀走,刚猛的刀劲撕裂风雪,追着对方而去。
偷袭者身在半空无处借力,避无可避之下只得挥剑硬接这一刀。当——刀剑相交火花四溅,顺势照出对方的身形相貌,是一位很俊雅的中年男子。
从对方使用的兵器判断,他所修的一定是注重天地气机感悟,以及境界提升的江湖武道,这样纤细的剑身过于脆弱,并不适合硬碰硬的战阵搏杀。
中年刺客很爱惜自己的兵刃,一撞之下,借力向后弹开,退到五丈开外,满脸疑惑地盯着陆鹰鹤。
身侧传来赵铁河一声低沉地嘶吼,愤怒而痛苦。
陆鹰鹤担心他的安危,想去解救,可身前还有一位不知底细的刺客虎视眈眈,令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眼角余光瞥见那些半人半狼的怪物冲出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已经增加到了两百多头。这些畜生趁着孤先生被黑月军师缠住的空档,藏身在黑夜大雪之中,来的无声无息,城里也没有发出警报,可见藏在暗处的岗哨已经遇害了。
陆鹰鹤听风辨形,反手一刀,一头狼奴的脑袋拖着血尾巴飞上半空;他再顺势拧腰跨步,亢龙刀闪电般直刺,另一头偷袭而来的狼奴捂着脖颈惨叫崩倒。
就这么一耽搁,他已被团团包围。层层叠叠的包围圈把他与刺客隔开,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刚好把刺客阻隔在外,对方一时半会恐怕也攻不进来。
陆鹰鹤趁机往赵铁河那边冲去,他所修炼的武功刚猛霸道,所使用的亢龙刀厚重锋利,用来贴身白刃战在合适不过了,刀光闪动之下,杀的这些畜生残肢横飞、血箭漫天。只几个起落便到了赵铁河身边,行进的轨迹中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肢体分离的兽尸。
“快发信号!”陆鹰鹤扶助摇摇晃晃的赵铁河,喂他吃下一颗紫红色丹药,“这是孤先生送的疗伤圣药,快用真元裹住,慢慢化开,可以固本培元、止血镇痛。”随即飞起一脚,迎面扑来的一头狼奴被他踹的胸骨凹陷,当场毙命。
从突然遇袭到现在,前后绝不超过半盏茶时间(本书中一盏茶按五分钟算),依照陆鹰鹤起初地盘算,由他带着铜甲校尉赵铁河在城楼上防守,其余人退下休息,他俩随便应付一阵即可,有孤先生坐镇,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等到雷石开率军攻进城来,再用建城之初暗设的机关陷阱对付。
这番安排并没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没想到玄犀爵业的黑月军师会来,这个邪里邪气的家伙一现身,所有的部署都被打乱了。正如陆鹰鹤自己在静室中所说的那样,战机稍纵即逝、战场瞬息万变,再周全的计划也应付不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能否在突发危机之时制定出正确的战术策略,是很考验指挥官的。
一经提醒,伤痕累累的铜甲校尉赵铁河福至心灵,伸手入怀,取出一支构造精巧、染着温热鲜血的烟花号筒,扭动机括发射,巨响过后,一道红彤彤的焰火冲天而起,在高空中形成一头振翅腾云的苍鹰,分外显眼!
示警信号发出,援兵很快就会赶到。
出乎意料,信号焰火还未散尽,远处亮起一片熊熊燃烧的松油火把,宛如快速移动的火龙,随即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踩的满地雪尘飞扬,血战中的赵铁河备受鼓舞,奋力劈开两头左右夹攻的狼奴,高声道:“是铁鬃鹰!”他对这蹄声再熟悉不过了。
行军打仗需要团队作战,就算个人武力再厉害——好比紫袍炼符师孤先生——对战局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因此,主将的谋略勇猛固然重要,如果能有一群懂得的见机行事的聪明部下,绝对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
陆鹰鹤命令部队进入后山溶洞,把五百名铁鬃鹰的指挥权交给行军司马邵典,嘱托他相机行事,别人不知道,邵司马却心中雪亮,这是陆校尉体恤他下属,让他们退下来休息的。陆鹰鹤不在,全军就属他银甲校尉的军衔最高,他担心长官的安慰,这位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行军司马当机立断,带领五百名林元帅的禁卫亲军铁鬃鹰,悄悄地埋伏在暗处,只要城内有异常,便立刻驰援,所以才来的这般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