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柯努力的同时,季小迦并没有闲着。
她知道自己终有要离开的一天,在这一天越来越近之际,她无法坐以待毙。
她给沈柯找了很多全新的资源,到处和人应酬谈公事,处理专业事务的速度很快,进步神速。
娃娃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她刚刚把沈柯未来两到三年的一些大型工作行程安排妥当,其中包括了来自好莱坞的邀约、一部由著名小说改编的大型古装电视剧的男主角、也同国内电影圈相当知名的两位导演商量了合作事宜,以及替他应下了某档国内热门综艺的主持人候选位,甚至和宋姐谈下了沈柯正式第四张专辑的发行时间。
像陀螺一样繁忙充实的工作,带给季小迦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成就感,同时也让她有了自信:原来过去那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自己,居然拥有如此大的潜能。原来曾经那个笨拙愚昧的自己,会因为某个契机和动力,把不熟悉的事物全部做到连宋姐也称赞的地步。
以前那个自卑的季小迦,现在又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她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如此厉害的人,坚持令她无所畏惧。
娃娃在电话那头哭着,“菁姐,怎么办,你快来救场啊!”
偏偏今天是在辛山沙滩的舞台上进行半正式彩排,季小迦驱车花了三小时才匆匆赶到那儿。
一进后台,只见满目疮痍,这一架打得可不算小,连乐队的吉他手队长也怒了。包括沈柯在内,一共五人,全部都鼻青脸肿的,或多或少都有挂彩,其中沈柯伤得不算重,只有身上多处擦伤,但那位和沈柯正面起冲突的鼓手就比较糟糕了。
彼时那群人自知犯错,都低着头任由医护人员对他们进行基本的疗伤处理。
在活动之前,造成这样的骚动,实在是太棘手了。
难不成让观众歌迷都看着鼻青脸肿的他们进行演出吗?
季小迦气得鼻子都歪了,逮住一旁正要后退的沈柯,不由分说就一个头槌敲上沈柯的后脑勺。
“喂!疼!”沈柯有些委屈地瘪瘪嘴,揉着被敲疼的后脑勺,说:“是他先动手的。”
鼓手阿黄听到后,腾地一下站起来,“是你先骂人的!”
“我骂你什么了!?”
“你说我是头猪!”
“说你是猪都侮辱猪了好不?”
“你,你找打!!”
转眼间三言两语又吵起来了,季小迦觉得脑仁疼,大叫道:“都给我住手!”
可能是最近练就的气势比较强大,一瞬间都被季小迦这句气沉丹田到差些破音的话给镇住了,纷纷不约而同住了嘴。
季小迦当先故意掐住沈柯手臂上的伤口,引来对方嗷嗷大叫。
他一嚎,季小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抱怨起来:“叫啊,叫啊,也不想想别人凭什么陪着你每日每夜地练习?你自己都没本事,以后怎么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不就是个音乐节吗?这样的急躁,事倍功半,都不像平时的你了,给我拿出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劲来啊!如果在这里就不行的话,以后怎么办呢?”
“喂……”沈柯怯生生地推了推季小迦,“我,我错了还不行么,你,你别哭啊……”
“诶?”季小迦后知后觉地抹上自己的眼,不可置信地笑了,“对耶,我……我怎么哭了?”
美人掉眼泪,也是个心酸的场景。
在场的各位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地哭出来,都面面相觑地愣住了,连带着自己的内心也不好受了。
鼓手阿黄说:“抱,抱歉,主要是沈柯太恼人了,一遍不够还要来,这几天下来,排练了几百遍了,兄弟们也是人,也得休息。是我没忍住,我也有错。”
主音吉他手阿黑说:“我作为队长,没有阻止他们,我也有错。”
贝斯手阿蓝也承认了错误:“我也不该跟风踹他一脚的,以后不补刀了……”
“原来是你!”沈柯捂着屁股,凶狠地瞪了瞪阿蓝。
副吉他手阿绿表示很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反而不知道被谁揍了一拳。”
阿黑说:“抱歉,那是误伤。”
“靠!”
“那么既然解除误会的话……还是要继续吧?”娃娃提议道。
“嗯,抱歉啊哥们,以后不动手了。”
沈柯撇撇嘴,“我其实也没真的生气,是我强迫你们的,对不起了。”
“不行,”季小迦皱着眉,拉住沈柯,“沈柯,你现在的状态绝对不适合继续排练,你跟我来。”
沈柯被季小迦一路拉进车里,对方发动引擎,一句招呼都不打就将车子驶离了舞台。
“喂!你干嘛这样?明天就要登台了,我现在不回去不行,还得排练呢。”
季小迦目视前方,“你觉得打了一架就能顺利把彩排继续下去吗?”
“不然呢?”沈柯似乎变得莫名暴躁,“在摇滚这条道路上,我比那些人晚了那么多年,不在这时候努力练习怎么行呢?要是在舞台上出了乱子造成演出事故,怎么办?”
季小迦终于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将视线移开,“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胆小、怯懦、自卑。”如同曾经的那个季小迦。
“呜哇,你这么说,太直接了吧?”
季小迦弯嘴一笑,“是事实,不是么?”
沈柯很不爽地坐正身姿,不知该如何反驳,抱着胸独自生着闷气。
“别闹别扭了,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要正视并解决问题才行呀。”
“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带我兜风?不怕迷路么?”
“辛山最大的特色,就是一路延伸的海滩,除了海滩,就是海滩,不会迷路的。现在,我要带你去最美的那片海域。”
辛山海滩坐落在A市的最南面,每年两次的沙滩音乐节是附近人流最多的时候,但在晚上八九点这种时间点,周围也还是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除了季小迦和沈柯这两个神经病。
两人在海滩边下了车,远处灯塔不断旋转着,带来有限的光线,映射在起伏不断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扬起两人细碎的发,赤脚踩在细软潮湿的沙子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十月的郊区已经很冷了,沈柯还好,但季小迦只穿了一条火红色修身连衣裙,这件衣服是为了今天和投资商谈投资时的战袍,但这件战袍在此刻显然不足以御寒。
“很冷么?”
“还好。”
“嘿嘿,我也很冷,我才不会给你穿。”
季小迦轻哼着送给沈柯一个眼刀。
季小迦拎着一双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领先沈柯两步,小跑在前。
“喂。”沈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季小迦回头,随风飘来的是沈柯还带着余温的外套。
季小迦将盖住视线的外套从头上拿下来,乖乖地披在肩膀上,迎面便看见沈柯害羞的侧脸。
沈柯手扶着脖颈,侧目看着海面,解释道:“我可是绅士。”
季小迦没有拆穿沈柯的羞涩,又走了几步来到不远处一面人工砂墙。
砂墙并不大,是真正用沙子堆砌出来的,后来被人加工成了坚硬的墙壁,永久地矗立在这里,来这里的游客会在墙面上进行涂鸦,诸如XXX倒此一游的画鸦。
季小迦用手一路抚摸着砂墙,一面走路,一面说:“我小时候啊,很孤僻的。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外面玩,我就喜欢呆在家里,不是吃,就是看书。”
“真的?”
“真的,因为父母工作很忙,真的很忙,留我一个人看家,怕外头有坏人,从来不敢和别人说话。现在想来就会觉得‘哇,什么呀这个小屁孩,真够吓人的’,不是么?后来我爸妈意识到了这点,觉得‘啊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没救了’,所以十分难得地放下了工作。陪我来这里郊游,野餐,等一切结束,要回家的时候,我突然哭了。我父母都吓坏了,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真的不爱哭啦嘿嘿,然后我爸爸就抱着我,像这样轻拍着我的背,嘴里说‘宝宝不哭哦,爸爸最爱你了,你不能有事的,知道吗?’,我妈妈跟着我哭,结果哭得比我还要大声还要吓人,哈哈,其实我一直想对我爸妈说,那个周末,或许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记忆了。哭,是因为快乐,有时候人太幸福了,也会哭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你看,这个是我画的天使耶,署名已经看不清了,但翅膀居然在。”
沈柯也凑上来看,怀疑道:“真的是你画的?原来你从小时候开始美术就这么差了。”
季小迦瞪了他一眼,随后就着沙滩坐下来,潮起潮落会时不时地将水流带到自己的脚踝,那种冰凉刺骨的海水反而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周围蔓延着带着咸咸海水味,闻起来并不觉得讨厌。
“你太贪心了,沈柯。”季小迦继续说,“你的人生其实比你想得要好太多了,就算父母抛弃了你,还有宋姐在,为什么不接受呢?因为现在的你并不缺这份关怀吧?可你想过没有,要是哪一天,失去了这份关爱,你会不会后悔呢?你想要这个,也想要那个,并且在想要的过程中,不断有伯乐替你完成这些,从头到尾,你只需要站在舞台上,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可是这一切都是如何争取来的,你不会不懂吧?”
“我——”
“音乐节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愿意为你安排这一切,当你的左右手陪你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的任性我都可以包容,但你怎么能……不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呢?偶尔退一步不好吗?说不定退一步,就能看到更远的风景。这次的音乐节,不要想着尽善尽美,就算忘词,就算走音,你也还是沈柯啊。你要拿出把万千少女迷倒的那种魅力和魄力来征服台下的听众,不是么?但在此之前,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要征服别人,首先要征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