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我不对,我就想问问你哪个学校的……”
“没事,你都被罚到走廊上去了,难道我还能说你什么。”还没等冯灿说完,王玘伶立马接过话茬儿,不给他多余的解释机会。
“看你是……还生气呢,这么着,你急着回家不,我请你喝东西,就当道歉了。”
“真没什么,你别的当回事,我这画还没完呢。”
下午的课结束后,冯灿见王玘伶没有急着走,仍然坐在那儿画画,下午的事情还堵着一口气,就索性等着她,非要问出个究竟来。两人一来二去地周旋了一阵,王玘伶因为老妈教学组有活动不用回家吃晚饭,本想在画室继续练习,此时完全没了这打算。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叫她。
“王玘伶!”
她将身子探出窗外,看见井一将车停在楼下,仰着头朝她挥了挥手。
“下来,走了。”
王玘伶顾不上在另一扇窗前,眼睛瞪得老圆的冯灿,撂下的摊子也没收拾,拎起包一溜烟跑下了楼,坐上井一的后座,扬长而去。隐约里听见冯灿在窗口喊了句什么,微风略过耳畔,心脏怦怦直跳,没有别的心思去判断。
“喂,你回家还是?”井一问到。
“还早呢,绕两圈呗,吹吹风多好。”王玘伶将头往后仰了仰,轻松地说。
“嗯...”井一张了张握着手把的右手,发现手心里出了汗,不觉低头一笑,紧接着说到:“冯灿和你说什么?”
“什么时候?”王玘伶明知故问。
“就刚刚。”
“谁知道呢?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叫冯灿,自说自话的,搞不明白。”
“这不挺明白了。”井一稍稍回头想看看她的脸,却只看到几缕在风中飞舞的发丝。
大概是车轮压到一枚石子,咯噔一下,王玘伶险些整个人扑在了井一背上,吓得她心里一紧,脸上一阵发烫。看对方仍旧坦然地骑车,似乎没有察觉。恰好穿过一段林荫道,斑驳的树影在少年背脊上晃动,心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此时此景,如同旧时场景,不可思议地闯入了当下的生活,莫非是梦里的场景,又或是电影的画面,这样想着,默默地出神,两人的对话也无疾而终。光透过绿叶的间隙落在王玘伶眼皮上,微微发烫,像是午后阳光最后的能量,化作了光影,跳跃在皮肤纤薄的肌理上。
“这些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尽然长得那么大,树荫把整条路都遮住了。”王玘伶仰头看着高大的树木,不知为何,像极了温姝童平日里自说自话的调调。
“有这条路就有这些树了吧。”井一还不太能掌握她说话的方式和逻辑,只觉得这样东一句西一路的搭话,也轻松自在。是什么样的心态呢,他问自己,说是想追她吧,却没有那种猎奇般的跃跃欲试。难道是想多交个朋友吗?这么说好像更不像话了。接近一个漂亮有有趣的女孩子,说是奔着君子之交去的,不免有些道貌岸然了。自己的想法都捋不清,更不要说去猜测女孩子的心思了。
“问你个事。”井一朝身后的王玘伶说到。
“你说呗。”王玘伶拍了怕他的肩膀,轻快地说。
“你...你学画画多久了?”到嘴边的话却又忍了回去,无非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了,要不要试着交往这样的老生常谈,硬是强行切换成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嗨~我以为是什么呢?学画画啊,小时候就学了,考了几级,后来上学了就没这么系统的学了。”王玘伶心里也有不言而喻的小期待,听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觉得井一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酷酷的,甚至有些故作淡定的拘谨,语气上不禁有些俏皮。
“你的画看得出有基础,不像是速成的。”
“那我懂你的意思了,之前你觉得我是读不进书才来走捷径呗。”王玘伶微微撅起嘴说到。
“我可没说过。”井一嘴角含着笑意说到。
“我也看了你的画了,勉强给你打90分吧。”
“哦?”
“满分100分。”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挺高一分数了。”
“看把你骄傲的,后面的话我还没说呢,你的画嘛...”她故意停顿,想卖个小小的关子。
“怎么?”
“画来画去,都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什么是自己的东西呢,你自己说得清吗?”井一平静地说道,与其说是在反驳王玘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了,急着回家吗?天气那么热,要不要去喝东西?”上了北门街,王玘伶想起了那家台湾老板开的小冰室,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议道。
“哪一家,你带路。”
“就下个路口右转,上了坡,我再告诉你。”王玘伶仰起头来,风从耳畔穿过,天上分布着淡淡的云,此时此刻,仿佛是近段时间里最轻松的一刻,于是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风的轨迹。
两人来到冰室,井一将车子停在门口,抬头看着这家小店。没有招牌,夹在书报店和杂货店中间有一扇刷了乳白色漆的木门,挂了一块小黑板,用彩色粉笔写了“果汁、刨冰、奶昔”之类的,算是水牌。透过门上的半截玻璃可以看到屋内有四组桌椅,每组由一张长方形木桌加四把带靠背的木头椅子组成,桌上铺了绿白相间的格子布,立着小绿植和菜品水牌。屋子的尽头被隔出了一间房间,既是出品间又是收银台。此时应当是正常营业时间,小店却不像街面上其他商铺一样门户大开,不是常客根本摸不清到底卖的是什么,是营业还是歇业。王玘伶推门进去,门头上挂着一串贝壳做的风铃,发出一阵脆响。
两人进入屋内,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井一注意到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正在呼呼转动。进门左边坐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女生,靠里的一桌并肩坐着一对青年情侣,女生绑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后脖颈上有纹了一朵红色的樱花。坐在小窗口里的中年阿姨,头发上裹着几个卷发棒,听到有人进来,放下了正在织的毛衣。
“嗨,你喝什么?”王玘伶站在小窗口,回头问他。
“哦,我来吧。”井一朝着她走过去,从背包侧面掏出钱夹,两人点了草莓奶昔,他结了账。
“下面不好坐,上楼去吧。”王玘伶说完,顺着小窗口旁边的楼梯往上走,井一这才发现小店还隐藏着一道狭窄的楼梯,看上去暗暗的。
“你们上去坐吧,好了会给你们送上来。”也许是看出了他的迟疑,窗口的阿姨冲他说到。
虽然是小阁楼,二楼却出乎意料的宽敞,陈旧却干净的木质地板,向外打开的百叶窗,不同于一楼的木质桌椅,这里摆放的是带靠背的墨绿色长沙发椅,白漆木桌。每组间用一株高大的阔叶绿植隔开。王玘伶选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将背包放在一边。井一在她对面坐下来,两人相视而笑,目光灼灼,却都不说话。
不一会,阿姨将两人的饮品端上来,井一说了声多谢,先接过其中一杯放到了王玘伶面前,再将另一杯放载自己面前。
阿姨下楼前打开了开关,两人斜后方的电扇呼呼呼地旋转起来。
她将吸管咬在嘴里,转头看着窗外说到:“吃了冰夏天就开始了,还有电风扇打开的那一瞬间,夏天就到你面前来了。”
“没什么人,现在这个点人都吃完饭去了吧,你饿不饿。”也不知道怎么接上王玘伶天马行空的话题,井一看着旋转的电扇叶片逐渐变成一面圆,缓缓说到。
“不饿,就是累,为了会考简直是日夜颠倒,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说完,王玘伶用手枕着在桌上趴下来,盯着桌面上绿植盆景,懒懒地说到。
“有那么夸张吗?”井一随着她将目光移到盆景上,才发现这是一个双层玻璃的生态水培缸。里面的一层生长着一棵根系复杂的绿萝,外面的一层养着几条比虾米还小许多的鱼,身体接近透明色,只有头和尾处有两点红色,正欢快地游曳。
“会考过不了还学什么画呀。”王玘伶看着游动的小鱼儿,听着风扇声,不觉困意袭来。
“会考不是挺简单吗,过线就得了。”井一喝了一大口冷饮,冰凉的触感涌过喉咙,背上的汗瞬间凉了一半,却听不见女孩的回话,偏头看她,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打起了盹。
“看样子是真的累了。”井一心里想着,没有立刻叫醒她。
看着窗外街上的匆匆忙忙的路人,莫名有一种时空错落的感觉,阁楼上的空间像是与整个世界割裂开来,静谧又昏暗。然后也趴下来,透过水培缸看着女孩的脸。还是熟悉的不真实感,像是沉睡在水底的面孔,水的光影浮动在白皙的皮肤上,眼皮微微颤动,脆弱又纤柔。可这个女孩醒着的时候却又像星星一样,明亮却不炙热,来到你的生命里,引导你一步步向她靠近。不是若即若离,而是如同某颗星球的强烈引力,稍不清醒,就会成为你的恒星。如何保持清醒又不至于表现出口是心非的扭捏姿态呢,事情的发展既可控又不可控,才正是事情最吸引人之处。
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玻璃缸中的一条小鱼迅速向缸底又下去,如同一枚流星划过两人的面颊。
不知过了多久,有新的顾客上了楼,王玘伶被惊醒,看窗外已是黄昏,对街的商店都亮起了灯,转头看到对面熟睡的男孩,心里想到:这是睡了多久了,这人也是奇怪,眼见着我睡着了,也不叫我,自己反而睡的香。
她晃了晃井一的胳膊肘,说到:“喂,醒醒啦,天都快黑了。”
井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她脸颊上有两个纽扣压痕,圆圆地嵌在淡粉色的皮肤上,有可笑又可爱,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慨,加上刚刚睡醒的迟钝感,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你是睡懵了吧,快醒醒啦。”王玘伶抬起双手,捧住了井一的两腮,轻轻揉了揉他的脸,一边揉一边说:“好饿啊,快送我回家吃饭啦!”
“好了好了,我醒了我醒了。”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才算摆脱了王玘伶的“魔掌”。
“说走就走,晚饭可不等人。”王玘伶站起身来,拎起包,这就准备离开。
井一无奈地摇摇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顺手提上包,跟着她下了楼。
木质的楼梯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楼梯间有些低矮狭窄,怕太过靠近女孩引起反感,井一不得不略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王玘伶到驾轻就熟,灵活得像一只松鼠,转眼间就蹿到了楼下。两人推门出去,门头上的风铃一阵响动,老板娘停下手上穿梭的针线,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的背影,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晚风习习,被点亮的路灯像是在有节奏的跳动,散发出一圈圈毛绒绒的光圈,坐在后座上的王玘伶将头往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