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人想特别记住另外一个人,刻骨铭心的那种,许多年想起来还会记忆犹新的那种,便只有闹出点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刻骨铭心是恨之入骨,是恨入心髓。
记忆犹新是记忆里一直保存着那段屈辱的历史,每一分,每一秒翻出来看情绪总能那么激昂。
说是深刻,事实上还是记仇,能记多久记多久,记一辈子也好,记一辈子又无所行动,只能憋着想着,扭曲着事实。
陆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一个“脑子被门夹了”的家伙跑到他家来闹事。其实事情闹得也不算大,他母亲扔完一个扫帚,叉腰指着他俩骂了几句之后就回屋休息了。
邻居家的人都没怎么在意,只是往他那边瞟了几眼。
他家经常闹事,大事小事经常闹,闹完之后就完事,反正不关邻居家什么事。
看戏的人看多了,自然也就不那么稀奇,观众图得还是个新鲜。
曲榆被之前那个妇女吼过一声之后没那么嚣张了。
不是妇女发脾气到底有多凶悍,而是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癫狂的气息,把他震慑住了。
他愣了一下,只见陆岑上前向他走来,一步一步都透露着杀气,仿佛阴霾里的锋刃,暗藏杀机。
猝不及防间就能爆发。
在这种压迫的气氛下,曲榆后退几步,底气却不减:“干什么?还想打架啊?”
“……”陆岑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紧紧地握着。
“你敢用扫把打我——”曲榆话还没说完,陆岑就拿扫帚的一端指着他,满脸不屑。
就像是在看一个乞丐的无理取闹。
“曲榆,我记住你了。”陆岑晃晃扫帚,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神明看着地上的蝼蚁。
不是拽,而是高傲,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蔑视,不像是在装逼。
他说:“你以为你有多屌?你以为你晚上跑我家来闹就有多厉害?不是要打架吗?来啊!我告诉你,我还看不起你呢!我不跟你打架是因为我根本不屑理你!”
陆岑盯着他看,眼底一片幽深,看起来比同龄人多了几分冷漠与阴郁。
曲榆干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平时骂人的技巧都哪去了?怎么关键时刻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还没开始打架,从气势上就已经压倒了对方。
忽然又“砰”的一声响,陆岑把扫帚往地上一砸,扫帚顿时碎成两半。
“我警告你,最好别惹我,要不然你会死得很惨!”扫帚就是个例子。
他说:“我不是讨厌你,是嫌弃懂不懂?谁让你这么无聊,谁让你这么欠揍找打!”
他这一个月来根本就没过惹谁,整天话都没说过几句,别人先惹他,他难道还忍气吞声让别人欺负啊?
不智障吗?
他说,曲榆,我记住你了。
——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咱俩无冤无仇,是你先惹我的,我不想再趟一次浑水,是你先挑事的,我这种人一般只记仇不报仇,凡事能忍则忍。
——现在我记住你了,你给老子小心点,我随时都有可能整死你!
——但我真的不只是想记仇,别人对我的一丁点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仇恨更多。
陆岑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印象里最深刻的也就是身边几个亲人,他舅舅还有他母亲。
其实母亲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只不过每天见面罢了,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如果有一天她走了,那么这个记忆也会渐渐淡去,直至再也不去想起。
这个社会也是,人也是,都一样,都只是丰富他的眼见,最后还是得忘却。
没什么好记得的,没一个好东西,没一点值得存在的意义,都是恨。这些一点点地充斥着他的大脑,压迫他的神经。
没什么值得存在的意义,都是恨……
他能记到的,都是恨,因为这个世界给予他的只有这些。
他觉得他只是个归人,奔向最后的结局,了了一生,却不该做个体会人情冷暖的过客。
黑夜里,只有扫帚“咔嚓”的响声,如此静谧的夜晚,再也听不到邻居们的喧嚣。
他们怎么没讨论陆岑家里又闹事了呢?是因为闹太多次了他们没兴趣了吗?
“卧槽你大爷的!”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如同撕碎时空的结界。
原来这世界还是那么吵闹,让人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