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
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
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清*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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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寒不由地回想起自己带上小寒,离家出走后,那段生病的经历。
刚开始也只是轻微咳嗽,反复发烧,以为身体扛得住,结果拖到后面变得十分严重,大夫诊断为轻度肺炎,若不是小寒悉心照顾,差点命丧黄泉。
因此,对于咳嗽发烧,还得及时用药医治才行,切不可大意。
“你现在这样子,不去医治怎行?咳得这么厉害,万一闹成个肺炎,会有性命之忧的!”思寒忽然严肃起来。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前些天不也这样,都已经好差不多了,”她边说着,还是忍不住,“咳咳……可能是昨天夜里,天气突然变冷,一下子没适应过来,没事的……”
“身体可是你自己的,你若不肯去医治,难受痛苦,别人可替你分担不了……”
听着他不冷不淡的语气,这哪是关心自己?
赵如诗从小到大,虽也有生病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被病痛如此折磨过,心里像打翻了盐坛子,咸得直想掉泪。
她只是极力地忍住,带着股怨气说:
“你放心,就算我病死了,这也是我命该如此,绝不会埋怨你,更不会拖累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嘛?”思寒实在不理解她是什么心思,缘何说出这种论调?
“当然是人话,你听不懂吗?”
“你这是胡闹!”思寒知道她是故意在跟自己置气,心更急。
“我胡闹,我从始至终,都是在胡闹!”
赵如诗一听他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只会凶自己,这两年多来的委屈顿时全都冒了出来,就着伤心,夹杂着身体上的难受,化成眼泪涌出眼眶。
思寒看见她眼眶红了时还没回过神来,直到见她第一滴眼泪出来,他才怔住了,一时间慌了神,他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
“唉唉唉,怎么……怎么还哭上了?”
“少奶奶,你千万别这么说,也千万别这样想!”吴妈急忙上前安慰,“少爷对你凶,他其实也是想你,早些把病治好来……”
思寒听到很是诧异。
“吴妈,我……我有对她凶吗?什么时候对她凶了?”
“少爷,你自己是不觉得,可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吴妈本没有资格说谁的不是,毕竟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佣人,见少奶奶置气难平,斗胆替她说起公道话,“你想想看,自从我们来到这儿,找着你后,你什么时候给过我们好脸色?尤其对如诗小姐……”
“咳咳……”赵如诗咳着嗽打断,“吴妈,别讲这些,我本就不该来的……”
“少奶奶,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忘了来时夫人的交待了吗?你此行可是带着使命来的!”吴妈生气地说。
思寒听吴妈这么一说,反省这些时日,只顾着自己情绪的宣泄,完全没有在意身边其他人的感受,是有些不太应该。
“好了,我刚才不该这么大声跟你说话……”他带着歉疚的说,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生病了,我还责备你,是我不对!”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我生病,又不是你造成的。”赵如诗忍住泪珠不往下掉,还要忍住自己不咳,她喘息着显得费力,声音有些颤动。
“这样吧,你先回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思寒不再与她计较,继续吩咐,“吴妈,你去厨房拎些干柴过来,在房里生堆火,让房间里暖和起来。”
“好,好,我这就去。”吴妈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
赵如诗不再多言,顺从地回到床上躺下。
柴火生好后,随着火越烧越旺,室内温度逐渐升高。
或许是太累,太乏,又太困,赵如诗就着这一丝暖意,昏昏沉沉睡着了。
赵如诗入睡了,偶尔还传出咳嗽声。思寒与吴妈围坐在火堆边,暂无困意,聊起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吴妈还告诉他,虎子已经结了婚,娶了府里的紫云丫头,生了一儿一女,现在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们坐一起,感觉聊了很久,一直聊到虎子回来。
虎子刚一进门,还没等他开口招呼,吴妈一顿劈头盖脸地责问:
“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害得少爷担心了你一整晚!”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虎子拍了拍身上未化的雪,跺了跺脚,除去鞋底沾上的雪碎子,抱歉地解释说,“路上遇上点事,回来晚了……”
“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能遇到什么事?”吴妈不相信虎子的话,认为是他胡编的藉口。
“说给你们听,你们都不会信。猜猜看,我遇上谁了?”虎子卖起关子来。
“你刚来这里,遇到熟人了?”吴妈不屑地说,“这地方你有熟人吗?”
“熟人是没有,仇人倒是给我碰上了!”虎子自是得意的样子。
“仇人?”
思寒等不及,在他追问之下,虎子将自己出门后所遇的事,详细叙说了一遍。
原来思寒刚走不久,他就一路紧跟着,兜兜转转去了好些地方,结果在去纺织厂路上把人跟丢了。他想着天色尚早,没有马上回来,而是找了家饭馆,先去填饱肚子。
“吃饱饭了不回来,你又去了哪里?”吴妈问。
“这个嘛……”虎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鼓鼓囊囊,丢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吴妈抓起钱袋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足有二十几块大洋。
“钱?哪来的?”吴妈弄不明白。
“我出了饭馆,在街上闲逛一圈,看到有家赌馆,一时没忍住,进去小赌了几把,过了下瘾……”
“你这臭崽子,我看你是手痒痒了,你不是答应过你爹,不再赌钱了吗?”吴妈很不高兴,咬着牙训斥。
虎子无奈且委屈地辩解起来:“这不是手头紧,没钱花了嘛?再说,爹也不在啊。”
“虎子,你真是去赌钱了?”思寒正色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人家赌了?”
“他呀,尽不学好!”吴妈接口说,“这些,还不是之前跟着他那死三舅学来的。”
“你是说,那个在赌场上出老千被人抓现形,斩断了一只手的吴魁。”
思寒对虎子的这个三舅吴魁多少有点印象,混迹比赌场多年,在当地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吴魁见这个大外甥天资聪颖,背地里教了虎子一些赌术,也就这样,虎子跟着学会了一些手法,直到后来吴魁出了事,被人斩了一只手……从此,虎子的爹就勒令不许他沾赌。
“唉,不就是嘛,没了一只手,现在年纪大了,事也干不了,成了废人一个!”吴妈一声叹息。
思寒冷峻的目光咄咄地逼视着虎子。
“这些钱都是你在赌桌上出老千赢来的?”
“少爷,这哪能呢?”虎子摆动着手,说得云淡风轻。“我也没打算赢太多,凭我这耳朵听听声就行了,犯不上冒那个险。”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思寒念叨着。
“这些个大道理,我都懂,我爹也是常教导我,可出门在外不比在自个家……我们这一路开销还要花不少钱,而且……目前这情况,暂时还回去不了,要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虎子讲述着自己的忧虑。
思寒想着自己目前的窘境,竟拿不出多的钱来。
虎子索性找来凳子,坐下来,边烤火,边说起赌场中遇到的事。
“其实,像这种赌局买大小,输赢百儿几十的,根本不算事,要不是中途遇上那个打了少爷的浑球,我还可以多赢点再走。”
“你说伟光,他……他出现在了赌馆?”思寒推测。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光,只知道他上桌大赌了几把,没一会儿工夫就输了个精光。”虎子像是调侃,也不知他是否夸大其词了。
“他没认出你来吗?”思寒问。
“赌馆人那么多,哪会注意到我。”
“那他进去是赌钱?”
“刚进门那会,馆子里就有人迎上去招呼他,看来已是这儿的常客,进了门他就四处张望,闲逛,感觉他是来找人的,找了一会没找着,就自顾自玩开了,输光了钱,又开始转悠,最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就跟着那壮汉出去了,应该是找他借钱翻本。”虎子估摸着,“我本是跟着出去想找准机会,揍他一顿,替少爷出出气的……”
“你跟人打架了?”吴妈忙打断,担心地问。
“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长话短说,拣重点的讲。”思寒说。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一直跟到一个院落,他们走了进去,随后关了门。”虎子接着往下说,“我不方便进去,只能在门外,透过门缝往里瞧上一瞧。”
思寒感觉有些不正常,听他继续说。
“因为离得有些远,我听见里面好像有人在问,要找什么人,什么时候动手?然后,看到那个伟什么光的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完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他们?他们……人很多吗?”思寒不禁问道。
“我粗略数了一下,有七八个,看他们这些人的装束,像是道上的人。”虎子介绍着他看到的情况。
思寒没听说伟光结交过什么道上的朋友,那他混入这些人当中有什么企图?
“后来呢?他从里面出来了吗?”
“我守了好久,等到他出来时已经天快黑了,他出来的时候挺得意的,心情很是舒畅,嘴里还哼着小曲。”
思寒不知道伟光当时心里头乐什么,也不知道他找那些人要做什么,可直觉告诉自己,他这样的举动,极大的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来,他是想对我下黑手了!思寒心里想着,预警地对虎子说:
“虎子,从即刻起,你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好赵小姐还有你娘的安全。”
“哼!他那熊样,根本就用不着怕他……”虎子满不在乎的说,“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
“你跟他打架了?”思寒问。
“打了,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虎子不以为然。“就凭他花拳绣腿,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跟我斗!”
思寒知道,伟光在打斗方面,根本不是虎子的对手,可对伟光的为人他又十分了解。
“你打伤了他?”
“嗯!”虎子点点头。
“伤得重吗?”思寒追问。
“反正被我打得无还手之力,跪地求饶……”
思寒想起那晚,陈世杰用枪顶着伟光的头,吓得他失了魂般,跪在陈世杰面前连声求饶的情景。
思寒明白,这是他识时务,好汉不吃眼前亏,才选择卑躬屈膝,事后,他一定会加倍报复,不能不提防。
“我跟你说,虎子,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话骗了,他是个小人,极其阴险,所以安全问题,切不可小觑,也绝不可大意!”思寒再次叮嘱。
“少爷,”吴妈唤了一声,“你要真觉得不安全,咱们就早些回去,只是,如诗小姐生病了,这样病着,在路上没法悉心照顾……”
“啊?少奶奶又病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虎子惊问,难怪回来聊了还么长时间没见着她。
“是啊,可能是前些天的风寒没有好利索,又引起反复,年纪轻轻地就怕落下病根……”吴妈忧心如焚,叹着气说。
“没去请大夫吗?”虎子问,“早知道这样,昨天那个老大夫在的时候,就应该帮少奶奶看一下。”
“蠢蛋,这哪能未卜先知?”吴妈说,“少爷本是要去接来医生看,如诗小姐不让,又想送她去医院,你也看到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极为不便……”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赶回来了。”
思寒朝内屋看去,说:“好了,现在人已睡着,要是没有什么变化,就等明天再说。吴妈,今晚上辛苦你多留意一下。”
“请少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如诗小姐。”吴妈应承着。
其实思寒的担心并非多余,伟光挨了一顿打,吃了大亏,他岂会轻易就算了?只会令他的报复愈加猖狂。
伟光回到陈府,狼狈失态的样子,几乎惊动陈家所有人。
他回来路上,天空已经飘起雪来,街上行人很少,可他发现有些不太对,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意识到这点,想搞清楚跟踪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没想到跟踪他的人不再避讳,只见那个黑影子一晃,直接现身,站立在他面前了,他怔住了。
伟光当然能认出面前的人,来人便是一路尾随的周虎。
伟光不禁想起在陈家大厅与他对峙那会,想起他对自己出言不逊,护主心切的样子就来气,心里早就看他不顺眼,于是两人三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伟光仗着自己学过拳脚功夫,自认为可以对付他,没想到交上手后,竟占不到半点便宜。
激烈打斗中,伟光衣服被扯烂,左脚还差点打折,一连在雪地里摔了好几下,额头磕破了皮,渗出血来……
伟光完全被打得无招架之力,说真的,当时心里害怕极了。
为了保命,他已顾不上自己的颜面,转而跪地求饶,跟周虎说,自己与他并无深仇大恨,讲了一大堆认怂的话,怕他不能放过自己……
他趁其不备时,连滚带爬地仓皇逃跑,身后传来郑重的警告与不屑的嘲笑声,他就像一只被追逐的野兽,拼命狂奔,害怕周虎追来,一口气跑回陈府。
陈世杰与夫人见到伟光,见他衣衫撕裂,额上带伤,跛着脚,吓了好大的一跳,两人惊愕地瞪着他。
“你是怎么弄的?你跟谁打架了?”陈夫人骇然问。
伟光看向老爷夫人,表情痛苦。
“被野狗咬的!”
“野狗?哪来的野狗?”陈世杰太惊讶了。
“就是李文天身边那条!”
“你是说……思寒老家跟来的那个?”陈夫人也不能理解。
“别问了!”陈世杰不想当这么多人的面提思寒,他招了一下手,“阿福,别傻站着,过来帮忙,扶伟光进房间,检查一下伤势。珊瑚,快去把小姐叫来,帮着处理伤口。”
伟光在阿福搀扶下进了他自己房间,随即玉玲也赶来,翠萍跟在身后帮着提药箱。
陈世杰上前俯下身,查看他手脚及头部的伤势。
伟光见玉玲进来,开始大喊大叫。
“哎呦……哎呦,痛死我了……老爷,您轻点用力,我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玉玲听珊瑚说了伟光遭打的事,父亲有令,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检查他的受伤处。见其惨样,不知是该同情安慰还是避之不理,心中矛盾,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你放心,这腿还没折,只是有几处淤伤,没有伤及筋骨,应该没大碍。”陈世杰退开来,伸直腰,转而对玉玲交待,“你处理一下他头上的伤,先帮他包扎起来。”
翠萍将医药箱放置在床头柜子上,打开来,帮忙拿出消炎药水,医用棉,纱布,剪刀……
“大小姐,让我来吧。”翠萍见玉玲半天没动静。
“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出去!”陈世杰房门一开,对翠萍疾言厉色地说。看样子,他此举是有意留玉玲单独与伟光在一起,等把翠萍叫走,自己也跟着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玉玲微低着头,侧着脸不愿与他言语,心里却已错综复杂,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有怜悯,又有怨恨,更带一种无法去抗争的被动,这种感觉迫使她透不过气来。
伟光反手支在床上,仰望着她,心中泛起的,竟是莫名的酸楚,明明两人虽近在咫尺,却觉得遥远陌生,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玉玲,你知道吗?我今天差点就死了,”伟光先开了口,声音哑哑地问,“你知道打我的人是谁吗?”
玉玲继续沉默,目光转而望向窗外,不愿搭话。
伟光见她爱搭不理,始终跟一个闷葫芦似的不吱声,隔了一会,他又加重了语气。
“怎么?你现在对我是无话可说了吗?你就这么讨厌我?憎恨我?”
她被他突变的情绪惊到了,慢慢扭转身,伟光正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深刻”地望着她,眼里像是含有悔恨与痛楚。
“是,我是恨你!”玉玲突然失声冲他大喊,“恨你为何要跑回来揭露他的身世,恨你为何要处心积虑破坏我跟他在一起?”
面对她的斥责,他眼中掠过一缕难以察觉的悲戚与隐忍。
“玉玲,你埋怨我,我不会怪你,因为我这样做,绝对真心为你好,为你的幸福着想。我若不是发现及时,阻止及时,你真的嫁给了他,给仇家当了儿媳,老爷夫人到死都不会瞑目,你的良心也将受到谴责,永世难安!”
她悚然一惊,无言反驳,被现实瞬间击倒,脸色苍白得可怕。
伟光从床上勉强坐了起来,声音轻微温软。
“不去想他了好吗?就当他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和你的世界里,好不好?”
是的,她不能再想下去,再想她会感到害怕,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神色随之恍惚起来。
“别发呆了,帮忙先处理一下我头上的伤口吧,难不成你要看着我流血而死么?”
她机械般地拿起消炎药水,用镊子夹起一团棉,浸透后,均匀涂抹在他受伤处。
她的动作还是娴熟,上了云南白药后,用纱布与绷带帮他固定绑牢,剪去长出来的绷带。
完成包扎,放下手中剪刀,开始收拾起药箱。
伟光见她收拾完欲离开,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里,紧紧搂着她,如同搂住了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玉玲瞬时反应过来,见他对自己无礼,顿时愠怒道:
“放开我!你赶紧松手!”
她挣扎着,双眸怒睁。
“不,我不会再放开你!”
“你不放手,我就叫人了!”玉玲尖叫起来。
“叫吧!你尽管叫吧!老爷都已经同意我娶你了,我没什么好怕的,你还是好好想想咱们的未来吧!”
“我跟你这种人不会有未来的!”她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喘息着嚷道,“你……你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伟光见她挣扎得这般剧烈,话语更是刺l激到他,顿时恼羞成怒,征服的欲望更为强烈。他不顾伤痛,使出全力,将她一把摁倒在床头,压在.身下,一字一顿的吐出:
“我承认,我是卑鄙,也并不高尚,我挖空心思,不顾一切……就只为了得到你!”
他神色带着几分凶狠,玉玲没想到他如此有恃无恐,在自家竟然也敢冒犯,对自己动手动脚,肆意妄为。
她真是害怕极了,怕他的粗暴动作伤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心脏不由地紧缩起来。
他像是要将心中的不快尽情发泄,不管不顾地狠狠对准她的嘴唇亲上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强烈欲望,她没有躲闪,害怕自己激烈的挣扎适得其反,只会令他兽性大发。
这种念头迫使她放弃无谓的抵抗,只是紧闭双唇,咬紧牙齿,默默承受……
就这么近距离,对上他那双厌恶的眼,她似用眼神向他妥协。
他那还算端正的五官,此刻在她眼中,显得无比的丑陋。
如果这是一场无法躲避的劫难,那就祈求老天爷啊,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她在心底深处呐喊着……
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
这样的强吻注定是徒劳的,缺少了眼神的交流与发自心灵的共鸣。
伟光骤停,像是恢复了理性,他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却看到她的眼角挂着两行清泪,这泪珠像一团烈火一般焚烧着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他对着眼前这张充满厌恶痛苦表情的脸,只觉这样的逼迫获得,变得索然无味。
他终究放开了她。
她如获大赦,不由自主把手覆在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细微举动,被伟光察觉,使他再次变得怒不可遏。他伸手过去,一把抓起她胸前的衣服,强有力的往上拽。
玉玲不受控地被他拉得坐起来,衣服领口处的盘纽硬生生扯开……
风雨并未过去,因为她惊恐地发现,他整张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直视在她的小腹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肚子钻出一个洞来。
“我真搞不懂!我真搞不懂!”他摇晃着头,一迭连声地嚷着。“你为什么死活要留着肚子里的这个孽种,你这么做,是为什么?李文天,明知他是我们的仇人,还值得你这样为他豁出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疯狂地抓住她的肩,疯狂地摇撼着她。
玉玲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试着想摆脱他控制。
“不要这样!请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疼吗?”他狂怒地暴跳着,“我告诉你,只要我想起你为了留住肚子里这个孽种,拼死拼活,我的心碎裂比你还要疼!”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承受这一切伤痛……”她的脸色,雪白如纸,用双手护着肚子,“求你了,不要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要他!我爱他……”
伟光一听这充满强烈保护欲的话,顿时嫉火焚身,怒发如狂,他撕裂般地朝她吼着:
“对不起?!别跟我说对不起!你选择留下这个孽种,就像个烙印一样,成为我这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我没有强迫你娶我,你既然不能够接受,为何还要去求我爹?”玉玲太惊讶了,怎样都不会想到伟光会说出这些话来。
“我说过,我要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但不包括你肚子里的小孽种!”他一字一句,切齿痛恨地说。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玉玲悲哀地说。
“我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拜他所赐,要是他不出现,不介入我们之间,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更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他攥紧拳头,“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儿的!”
“你想对他做什么?”玉玲闻之大惊,她已经见识过他的刻薄恶毒,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我要让他彻底消失,彻底消失,你懂吗?”
“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他好歹救过你的命!”
“你说我恩将仇报?是,他是救过我们大家,若不是念及此,我早就送他见阎王了!我早就不欠他的了!”
伟光说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话,玉玲听来不胜寒瑟,感知到了思寒即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她呆怔在那儿,一时间,不知所措。
伟光究竟要怎样对付思寒?很明显,凭他现有的实力及能力,就是以卵击石,这一点玉玲十分清楚,那他只能像上次一样,借助他人,来对付思寒……
不管怎么说,伟光既然放出话来,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玉玲的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脸色一惨,身子就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不行,要赶紧想办法,尽快通知思寒,让他有所防备才是。
“怎么?担心他了?”伟光研判地看着她,似乎已看透她心中所想。“我告诉你,你担心也没用,已经晚了。”
“已经晚了?”
“没错!这回他死定了,我就不信他次次都那么走运。”
玉玲只听得心惊胆寒,知道伟光把事情做绝了,情况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思寒若不及时离开,随时可能会丧命,但她当下却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束缚着她,让她觉得整个人快要窒息。
“伟光,该你得到的一样不少都得到了,你还不满足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玉玲尽乎哀求地叫嚷着,希望唤起他的良知。
伟光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向他拉近,俯首望着她,他冷冷地说:
“满足?对于我来说,虽然得到了这一切,可这一切全都变了味,我有什么好满足的?!尤其是你,为了他,不顾家族血海深仇,拼了命都要保住他的孩子……他不但霸占了你的人,还霸占了你的心,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他要不死,你就算嫁给了我又怎样?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在我这,只要有这孩子存在,你心里头仍旧会对他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伟光,你这个疯子!你要是害他性命,我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玉玲声嘶力竭地喊。
陈世杰独自坐在书房里,心神不宁。他拿起桌上的金丝烟斗,打开旁边的烟丝盒,往烟斗里填充满,点燃,放在嘴角咬住,狠抽了一口,整个过程都显得恍恍惚惚,心事重重。
回想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幕幕从他脑海中掠过。
想着自己当初那般强烈地反对女儿与伟光交往,而今却不得已将女儿单独留在伟光房间,即使明知女儿的情感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知她现在深爱的人是李文天,仍希望女儿能够与伟光旧情复炽……
他痛定思痛,是自己一错再错,才错到今天这个地步,硬生生将他们拆成了一对怨侣!
想当初,为什么不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呢?为什么一定要强行拆散他们呢?这局面简直是对自己决策的莫大讽刺。
李文天啊李文天!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多好的孩子啊!不仅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处事尽心,且为人正直,待人和善,为陈家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可现实就是这般残酷!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变成仇家的儿子?唉!只能感叹命运捉弄人……
他坐立难安,一脸的烦躁,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一只手抱在前胸,另一只手拿捏着烟斗,时不时猛吸一口烟,然而浓厚的烟草味道,依旧不能让他静下心来。
陈夫人推开书房的门,见里头烟雾缭绕,陈世杰此刻挪步站至窗前,一脸深思地望着窗外从无尽的黑幕中飘落下来的雪花,默默地抽着烟。
“老爷子……”陈夫人轻唤一声,举步走了进来。
“你还没去休息?”陈世杰回过神来。
“睡不着,心里头总觉有事搁着……”陈夫人忧闷地说。
“那就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陈世杰重新坐到雕花的红木沙发里,放下了手中的烟斗,也示意夫人坐下来。
“伟光伤得重吗?”
“我检查过了,不算严重,身上腿部有几处瘀伤,头磕破了皮,流了点血,已经叫玲儿帮他处理了。”
“没有大碍那就好。”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陈世杰问。
“当然是伟光与咱玲儿的事。”
陈世杰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看先等这事平息过去,给他们彼此一些时间,修复各自的伤口吧!”
“我想也是,既然玲儿答应了嫁给伟光,这回咱们真不能逼得太紧……唉!当初要是你不那么固执,一切就……”
陈世杰大为不悦地抬眼望着夫人,冷冷地说:“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还讲那些有何意义?”
夫人闻言,收住了嘴,的确没有追究的含义。
正聊着,翠萍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快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连敲门都不会了吗?”陈世杰怒吼道。
翠萍挨了骂,顾不上委屈,急得直掉眼泪。
还是夫人扯住她问:“怎么啦?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是小姐……小姐在伟光的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正受伟光欺负,动静闹得挺大的……”
陈世杰听了翠萍的禀报,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脸色却异常冷静淡然。
“年轻人嘛,在一起吵吵闹闹也正常,我们贸然过去,不合适,由他们好了。萍丫头,我知道你关心小姐,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也不能在我们面前太过放肆!”
“老爷,求您了,大小姐已是有孕之身,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翠萍哀求道。
夫人被翠萍的话说得心中一怔,她深知女儿对腹中的孩子十分看重,若是真出点差池,岂不……她不敢往下想。
“老爷子,伟光这孩子今儿个受了伤,戾气太重,万一真跟玲儿动起手来,怕是没轻没重,咱过去看看吧!”
翠萍见夫人也站到自己一边,继续恳求道:“老爷,小姐怎么说都是您亲生的,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大小姐……”
“萍丫头,你现在目中无人了吗?敢管起陈家的家事来!你给我滚出去!”陈世杰大为恼怒,狠斥道。
翠萍见陈世杰变得如此麻木不仁,噙着眼泪,无奈的目光投向夫人,退出了房间。
陈世杰起身把房门重新关上。
“你真打算坐视不管吗?”夫人问,“要是玲儿流了产,你考虑过后果吗?”
陈世杰望着夫人,沉重地开了口:
“伟光真要弄得玲儿流了产,那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大家都没有了包袱。”
“你怎能这么狠心……”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吧!我说过的,他李文天命中注定就不配我陈世杰的女儿为他生孩子!”
夫人的脸颊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还有,我看玲儿与李文天见面的事就此作罢!你明早叫萍丫头去传个话,让李文天速速滚蛋,否则,他迟早得死!”
“老爷子,你这是要食言呀!”夫人见他突然变卦,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实在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
陈世杰眉头紧皱,眼神阴郁,坐在那儿,沉吟不语。片刻,他抬头,像经过深思熟虑,坚定地吐出四个字:
“不见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