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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委曲求全

望月轩。

思寒身上的伤,大夫已经来诊治过了,请来的是位老中医,经过一番检查,确认其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身体没啥大碍,只开了几副治疗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中药后,就离开了。

虎子拿着方子紧跟着去药店抓药,吴妈则一直忙于整理收拾房间。

思寒半躺在床,一只手耷拉在腿上,满脸于思,心烦意乱,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愁闷得连饭都没心情吃,心里只剩一个念想,那就是要如何才能拯救自己的幸福。

可前提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化解两家所结下的仇恨?如果事情是真实存在,那此生此世,还有可能化解吗?

赵如诗看向他,那受伤而肿胀的嘴唇紧紧地闭着,愁眉不展……

她的眼珠深深地转动着,带着深刻的了解,带着深切的同情……

虽谈不上感同身受,遇上这种事,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于是,在她心底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所以,她没有过多的打扰,而是默默地守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院子里微风吹起满地的枯叶,翻滚着,若有所思。

冬日的夜总是黑的早一些,黄昏的太阳一晃就落山了。

吴妈在厨房为大家弄晚膳,虎子则在帮着打下手,等饭菜弄来,摆上桌,思寒依旧不想起身,只道是没胃口吃。

“少爷,你一整天,粒米未进,这样下去怎行?身体哪能受得住!”吴妈见他的脸色像纸片苍白,极开导他,“你看,我都端上来了,你多少吃点吧!”

“我还不觉得饿,你们吃吧,别管我。”思寒对桌上的饭菜看都没看一眼,背过身子,声音有些急燥。

“少爷,你怎么会不饿呢?”吴妈继续耐心劝说,“你不吃点东西垫垫底,待会空着肚子喝药,对身体可不好……”

“都说了没胃口,吃不下,”他提高了声音,“药你们也甭煎了,就受了点皮外伤,喝不喝,效果都一样,没差别。”

见他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赵如诗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眉头一皱,大声斥道:

“你这算什么回事?饭不吃,药也不愿喝,你是成心跟大家过不去吗?大夫既然开了药,便算没有多少效果,喝了总比不喝要好吧,只少身体能恢复快些。”

“我现在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我也没心情跟你争论什么……”思寒极不耐烦地深咽了口气。

“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好,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窝囊的男人!遇到点挫折,就垂头丧气地,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她的眼底充斥着对他的失望,也没顾上他的感受,一股脑责骂开来。

“我窝不窝囊与你何干?”思寒心情本就不顺,被骂得顿时气血翻涌,激动地冲口而出,“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一句话把赵如诗怼得泪眼汪汪。她低下头咬了咬下唇,愤然说:

“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气,但请你别往我身上撒呀!我又不是你的出气筒!”

“那你就离我远点,别来招惹我!”

思寒毫不相让,脸上的肌肉扭曲,眼色凌厉冷酷。

赵如诗一脸惊愕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愤怒却使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滚下来。

“少爷,你别发那么大火,”吴妈赶紧上前调解,“少奶奶也是一时心急,她其实是在关心你,你别冲她凶,好吗?”

“吴妈,我今天当面把话说开来,咱们就这几个人,以后别在我跟前左一句少奶奶,右一声少奶奶的叫着,我听着别扭!”

思寒表面是对吴妈说,可眼睛却瞥向身边赵如诗,明显是有意说给她听。

“你们要是一时改不了口,喜欢这样叫,我也不勉强,但请你们别当我的面……”

紧接着话锋一转。

“说真的,我就搞不明白,有些人居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还应承得那么自然。”

赵如诗被他最后那句讥讽得脸色大变,简直无地自容,可又无法发作,因为她知道,自己当初嫁进李家是一时冲动,也是一厢情愿,遭人嫌弃,怨不得别人。

可人都是要面子的,思寒的话显然挫伤她自尊心,她感觉到自己被羞辱,她僵硬地转过身子,掩面朝门口奔去。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少爷,你不能这样讲,不管怎么说,少奶奶与你是有婚约的,也都是经咱老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府的,我们这些下人理当这般称呼。”吴妈回应着,说着公道话。

“少爷,你与少奶奶相处时间不长,对她不了解,其实少奶奶是个热心肠,为人挺好的。”虎子热心地介绍起赵如诗的好来,“夫人生病期间,府里的事,大都是少奶奶她接手,而且处理得妥妥的,就连老爷都时常夸赞她,既贤惠又能干……”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她贤惠又怎样?能干又怎样?这与我有何相关?”思寒故意高声喊着嚷着,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吴妈见少爷发起脾气,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解释,只怕任何言语都会更深地触怒他,也就暂时忍住,不再吱声,退出房间。

虎子夹在他们两人中间,颇感为难,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意见。

经这么一闹,大伙都没了心情吃饭,陷入僵持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翠萍过来了。

她见到坐在大院门前哭红了双眼的赵如诗,不知她为何事伤心难过,也来不及细问,直嚷嚷着:“寒大哥他人呢?”

寒大哥?听这么亲昵的称呼,赵如诗收起情绪,看向翠萍,她一眼便认得出,来人是陈小姐身边的丫头,没好气地回:“他死了!”

“啊?”翠萍满脸惊疑,“怎么会呢?”

只见她冲上前,紧张地拽着赵如诗的胳膊,急切地喊:“他伤得很重吗?你们没及时送他去医院看吗?”

“喂,你放手!”赵如诗没想到她反应这般激烈,甩开她的手,“他是你什么人,用你这么紧张!”

翠萍见她对自己眼底露出惊疑与不顾地神色,忙收敛起失态,同时也明白过来她刚才所说的并不是事实,而是一时气话。

“对不起!赵小姐,”翠萍仓促地说,“我是来找寒大哥有要紧的事……”

“又是你家小姐差你来的吧?”赵如诗闷声问,“说吧,找他有何要紧事?”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小姐与寒大哥的私事,我不能跟你说。”

思寒在房里隐约听到门外翠萍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走了出去。

“翠萍,你怎么来了?快告诉我,玉玲她怎么样啦?还好吗?”思寒关切地询问。

“大小姐……她很不好!”翠萍见到思寒,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焦急地喊,“寒大哥,你赶紧想想办法,救救大小姐!”

思寒心猛地一沉,像是跌落山谷。

“告诉我,老爷夫人把玉玲她怎么啦?”

“你走之后,大小姐伤心过度,哭晕过去,老爷等大小姐醒过来,就交代珊瑚将准备好的堕胎药端上来,哄骗着大小姐喝下,我知道大小姐很看重这个孩子,我不忍心,就及时示警,大小姐没喝成,还撒手打翻了药碗,可是,老爷他不依不饶,又重新上了一碗,逼迫大小姐喝,大小姐拼死不张嘴,混乱之中,硬是用额头将药碗撞翻了,结果……结果……”

“结果怎样啦?”

“结果老爷气昏了头,倒地不起,送去了医院。”翠萍说,“我也是趁机过来帮大小姐捎话给你。”

思寒听了翠萍的叙说,整个人都深深震撼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抗争是如何之激烈……

“翠萍,请你帮帮我,我要见玉玲,现在就要去找她,我要留在下来,留在她身边,共同去承担,共同来面对……”

思寒眼睛里全是对翠萍的求助,偌大的陈府,自己除了翠萍,已无他人可助了……

“现在去,你不是嫌命长吗?”翠萍急忙阻止,“大小姐说了,要你保持冷静,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因为老爷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特意交待要你这几天小心一点,老爷说不定随时会拿你的性命以要挟,真若这样,你们的孩子,更加难以保住,所以,你若是固执留下来,她会更难做!”

她思索了好一会,抬起头来。

“要我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个合适的时机,你带上大小姐离开这,等过多几年,一切尘埃落定后,那时老爷夫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回来。”

翠萍所说的也不失为一种脱困方法,问题是,他还有当年带小寒远走高飞时的勇气吗?

“不!我不能带她走,我不能害了她,跟着我……只会再遭一次罪,”他看了身边赵如诗一眼,想到自己父亲,又想起小寒的不幸经历,倒吸了口凉气,昏乱地说,“况且,她也不一定会同意,她不会抛下父母双亲以及这里的一切,这样做违背做人的道德底线,即使我们顺利逃离了,良心上也会遭受谴责,永不安生的……”

“那你,难道眼睁睁看着老爷逼迫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翠萍见他举棋不定,痛喊着,“你忍心吗?”

“不!不……”思寒揪心不已。

吴妈在屋内旁听了一会,当她听到玉玲怀有文天少爷的骨肉时,终于弄明白他为何明知自己母亲病重,也不愿马上回家的苦衷。

“少爷,你不妨考虑一下,如果你这次能带上陈小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夫人见着你们,肯定认为你带回的是小寒,指不定夫人的病情也会跟着好转。”吴妈从内屋走出来对思寒说。

是吗?真如吴妈所说的那样吗?思寒不敢想那种会面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对他来说,也许是种奢望吧!

“翠萍,那拜托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玉玲,我要同她好好商量。”

“我不知道行不行,不过,我会试一试,你在这儿安心地等我的消息。”翠萍应承着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是焦灼地等待着机会,单独见玉玲一面的机会!感觉心里头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她说……

然而,两个人想见上一面,已经变得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翠萍回到玉玲身边,告诉了她关于思寒的情况,让她暂时放下心来,同时也提议她做好随思寒离开的准备,并探讨如何逃出这个家。

陈夫人回来时已是深夜,她来到女儿的闺房中,摒退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月蛾,也让房间里的翠萍退下。她关紧门窗,坐到玉玲床边,娘女间展开了一场深切诚恳交谈。

陈夫人握紧女儿有些发冷的手,眼里隐含着泪,说:“玲儿,你别怪你爹狠心,他这样做,是任何一个有责任的父亲,都必须去做的事情,而你……把他气倒了,气出病来……”

“爹……他现在怎样啦?醒来了吗?”玉玲紧张失措的问。

“万幸啊,你爹现在已经醒来了,医生说,是血压升高引起,不过还没有放他回来,建议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母亲的话让她放心不少,父亲若是真出点事情,她的良心该有多难安。

“还有,”陈夫人接着说,“我终于说服了你爹,他不再强迫你,允许你把孩子生下来……”

玉玲震惊地看着自己母亲,全然不敢相信,这会是从娘口中说出来的话。

“娘!”玉玲激动地喊着,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一般,泪水四溢。“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帮我!我一直就知道,您是菩萨心肠!您一定会尽全力来保全我和孩子!”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玉玲心忽地一沉,脸色陡变。

“那……是有条件么?”

“当然,没有条件,你爹他会轻易松口吗?”

玉玲怔怔地凝望着母亲的脸,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这交换条件都是为娘的费尽唇舌为你争取来的,我已是尽心尽力了,希望你能体谅为娘的一片苦心。”

“娘,我知道……您为了女儿的事也确实不容易,让您操碎了心!”玉玲抬起手来,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您说吧,是什么条件?”

“第一条,你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不能再与咱仇家人思寒见面,斩断一切,不再交往。”陈夫人紧紧盯着她,问,“这点你能做到吗?”

玉玲闻之,感到一阵钻心地疼,她别无选择地点头。

“第二条,从即刻起,你必须守在家中待产,不许再踏出家门半步,直到这腹中孩子出生。还有,你爹说了,等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娃女娃,必须送走……”

“娘!”玉玲惊痛地抬头,心痛得抽搐起来,哀恳着,“求求您,不要这么狠心!您是过来人,您大半辈子都默默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为何还要让女儿再饱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孩子,娘跟你不一样,你还未嫁人,你要是带着孩子,哪还有好人家,愿意娶你过门?”

“我说过的,我可以选择不嫁!”玉玲固执地说。

“不行,第三条就是,必须要嫁人!”

“我……我不接受!”玉玲情急失控地喊着,“我不能依您,送走孩子!哪怕没有人愿意娶我,我也不在乎,我认命,我认命还不行吗?”

“玲儿,”陈夫人恳挚地喊,“你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吗?娘坚决不答应!如果你不愿将孩子送人,那就只剩唯一的选择了。”

“只要不送走我的孩子,娘,我都答应您,您说……”玉玲眼中满是乞怜。

“嫁给伟光!”

“不,不!”玉玲疯狂地摇起头来。

陈夫人见女儿这般排斥,着实有些出乎她意料。

“为何不呢?伟光不也是你爱的人吗?曾经为了他,你还苦苦求过娘,你忘了?而且,要娶你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不计前嫌愿与你重修旧好,这多难得啊!”

玉玲近乎神经质地抓着母亲的手,摇着她,悲切地看着她。

“娘,请您考虑考虑女儿的感受吧!女儿不是物品,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从情感上,我已经无法再去接纳他,何且他这样做,你们就不怕他不怀好意,别有居心么?”

“玲儿啊,你听娘一句劝!”陈夫人说,“认命吧!不要去对抗你爹了,为了保全这个家,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受些委屈了。”

玉玲听了,整个人沉默不语,矛盾万分。

“娘,那……能不能在女儿依您这些条件前,让女儿再见思寒一面,我想跟他好好道个别。”

“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她简短而坚定。

“那好吧,我跟你爹说说,求他准许。”

玉玲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她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愣愣地坐着,半天一动也不动,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了魂一样。

陈夫人虽是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可是想说服陈世杰,也还是得费一些周章。

济南地处北方,时值隆冬,天气喜怒无常,说变就变,后半夜,冷风陡然而至,气温伴着频吹的西北风急转直下。

昨天还暖和得如同阳春三月,一夜过后,天空阴云密布,似有暴风雪的征兆。

陈世杰是在次日清早回的家,回来顾不上添衣,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夫人问询女儿的现况。

陈夫人并没有明着说,只告诉他已经说通了,女儿同意接受自己的提议,嫁给伟光。

陈世杰不敢相信,女儿会这么轻易答应?他直白问:

“她就没提什么条件?”

见陈世杰主动问起,夫人只好如实告之。

陈世杰瞪大着眼,气愤不已。

“我就知道没你说的这么简单!”

“见就见吧,也好让她死心……”夫人语气里带着些勉强。

“不行,要断就断得干净利落!”陈世杰大声嚷着,激动地拍了一下案台,坚决表示不同意。

“你看你,就知道激动发火!想让女儿服服贴贴听从你的安排,你就得先退让一步,你让她见这一面又能怎样呢?还能掀起浪来吗?再说,思寒的母亲病得很严重,老家派人已经找上门,你也亲眼见到了,他原本就想回去尽孝,所以,他迟早是要随家人离开这儿的,何必对此发难,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那小子……他现在人在哪?走了吗?”

“听翠萍说,暂时还住在老宅那边。”

陈世杰慢慢走出来,踱着步,不再往下追问,对女儿要与思寒会面之事不置可否。

陈夫人自然明白,他心中已然默许,只是拉不下脸。

然而,陈世杰与夫人在书房里的这番谈话,被门外的伟光,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

他没想到老爷夫人还会允许思寒与玉玲见面,他不由地担心起来,害怕再生变数。

在他认为,只要思寒不走,对他始终是一种潜在威胁,他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而今得知思寒栖身于老宅,更是无法忍受,因为那里曾属于他的家,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不行!得想法子,找出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来。

一个恶念从伟光心底萌生,还没等到思寒与玉玲见面,他便提前动手了。

他首先找到管家丁远山,煽动仇恨,唆使其继续找思寒报仇,于是两人合谋,欲将思寒除之。

伟光见识过思寒的身手,自己加上丁远山,两人的拳脚功夫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现在身边还多了个帮手。

于是,丁远山花大价钱,筹划雇凶杀人。

伟光自然赞同,决意亲自召集几个黑道上的混混,这些人是他曾在赌场赌钱时结识的,功夫身手都不差,且全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

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即将来临。

傍晚时分,风停了,天空果真飘起雪来,不一会儿,地上渐渐染成白色。

望月轩房里,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传出,紧接着听到吴妈惊叫声。

“哇!少奶奶,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吴妈又伸手去探了一下赵如诗的额头的温度,同样烫手。

“少奶奶,你又开始发烧了,看来前些天的感冒还没好彻底……”

“我没事,只是稍感乏力,不要紧的。”赵如诗勉强笑了笑,说得轻松。

“这哪行!我去厨房给你熬碗姜汤,等会趁热喝下,发身汗出来,看会不会好点,要是烧退不了,就得上医院去看。”

“好吧,我听你的,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传出,赵如诗忍住继续说,“只是我担心这感冒一时半会好不了,耽误了回家的日子。”

“你病没好,当然要治好才能走,你瞧,我们来的这一路,走了多长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受了多少苦才走到,这回去半路上万一有个头昏脑热,就更加不便了。”吴妈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就在吴妈熬姜汤这会,思寒冒着风雪,正从外边归来。

自翠萍来望月轩找过他,离去之后,思寒傻傻呆呆坐好一阵,着急、担忧、心疼、无助、怜惜……各种情绪,把他紧紧包围起来,可他无计可施。

内心唯一的变化,比起先前的低落与消沉,他所有的思想和意志,变得更加坚定,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出玉玲!要保住孩子!

但是,该怎么救呢?总要有个可行的方案。

如今陈府必定防护森严,以自己的敌对身份,想再进那扇大门,恐怕都不太容易,即使硬闯进去了,又能如何?

他依旧化解不开两家的仇恨,就算自己以死谢罪也将枉然……

倒不如接受翠萍提议,带玉玲离开。

把这问题想清楚了,也就有了行动的目标,感觉自己需要提前做点什么准备。

他一大早起来,独自出了趟门。

虎子不放心,怕他贸然行事,只待他前脚刚走,便跟了上去。又担心被发现,责备自己,这一路,偷偷地跟着。

风已经变得冷冽,迎着冷风,吹得他整个人清醒不少,内心逐渐冷静下来。

看来这人啊,不一定总需要温暖,有时候还需要些冰冷的风刺激刺激,来整理纷乱燥热的思绪。难怪乎人们总爱用“冷静!冷静!”,来劝阻那些怒火中烧、近乎失去理智的人,细细想来,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既然打定主意,选择带上玉玲一同离开,首先就得寻找合适机会,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老爷夫人同意让玉玲与他见面,所以他也不知玉玲心中所想,要带她走的消息只能由翠萍捎给她,就暂且当作她已同意了吧!

他默默想着,于是他去了火车站。

去火车站,是预先选择好逃离的路线,这样他便可准确掌握火车开行的时间,途经的站点,中转所需的交通工具,以及路上所需费用。

想到费用,思寒不禁皱起眉头。

他并不是没有钱,在陈家做事陈世杰也是有付他工钱的,之前他并不怎么在意,所有工钱都是存放在丁管家那里,因为花钱的地方少,平时拿多少都记有账,想到丁管家此前对自己下那么重的狠手,找他拿回自己的工钱,已是不太可能的事。

此行又是火车,又是轮船,途中还要吃饭住宿,肯定需要一大笔钱。

赵如诗虽说带有,可听吴妈交待虎子,花钱要节省,不难看出已是捉襟见肘,而今多带出一个人来,路上花销,更是有增无减,所以此行必须带够,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显然钱的问题,已成了他的燃眉之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除了缺钱,还有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就是从陈府到火车站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如何让所有人平安抵达火车站?

一群人行动目标太过明显,马车太慢,一旦发现,很容易被人追赶上,导致“解救”失败。

他想着,若是身边有台小车就好,只可惜,离开陈家时车钥匙已经被收回去了。

思寒正愁闷之时,脑海里一道灵光,一闪而过,想起有个人,或许可以帮自己一把。

真是笨呢!为何不去尝试找他帮一下呢?

思寒想到的这个人便是沈浩明,因为他有车,只要他肯帮忙,这事一定能成。思寒瞬时信心倍增。

为了找寻沈浩明,他去了沈家老宅,拜会了沈家二老,去了张公馆,试想碰碰运气,结果没有见到人,又打电话到华美医院,找香兰询问她哥的去向,结果是金成接的电话,告知他,香兰不在,婚后休假与罗家豪共度蜜月去了。

时间已到下午,既然找不着人,就只好放弃不找了。

关于钱的问题,他想到仁丰纺织厂,如果找到罗会长,怎么说拿回这个月的工钱,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事不宜迟,他又赶去了纺织厂。

他见到罗会长的车停在厂内,前一刻还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被拒之门外。

他已明白,或许陈世杰已经提前跟罗伯仁打过招呼,摆明不肯待见自己。

老话都说,人走茶凉!可他这才离开纺织厂多久,就感觉茶已是冰冷。

唉,世态炎凉啊!本来嘛,人心就是这世上最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如同这突变的天气,阴晴不定。

平日与罗会长打交道,还觉得他为人和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他不由的在心底长叹一声,整个人无精打采,心事重重回了望月轩。

雪越下越大,呼啸的冷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吹得院内的大树小树在寒风中左右摇摆。

吴妈熬好了姜汤,正要往屋里送,看到思寒从外面回来,关切地询问:

“少爷,你这出去一整天,做什么去了?”

思寒似乎没听到吴妈的问话,他走上前,望向吴妈手里捧着的汤碗,问:“这是什么?”

“姜汤,刚熬好的……”

吴妈正说着,内屋连着传来咳嗽之声。

“是少……是如诗小姐生病了,发着烧呢!”吴妈平日叫少奶奶叫溜了嘴,不过很快改了口。

思寒一听赵如诗生病,心头烦躁,埋怨地说:“你……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少爷说的是,是老身照顾不周。”吴妈对于责问并不觉委屈,她连声抱歉。

思寒边拍打着肩上散落的雪花,边走入房内,说:“身子骨这么弱,也不知她大老远跑过来做什么?”

赵如诗显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从里屋走出来,刚好听见思寒的话,不冷也不热地回他。

“脚长在我身上,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吴妈见他们见面就开始互掐,忙上前打断,她降低音量,轻声地对赵如诗说:“少奶奶,来,先把姜汤喝了吧!”

然后又转身对思寒说:“少爷,你刚从外面回,天气变冷了,我也给你盛一碗来,驱下寒!”

“不用啦,我没那么娇贵!”思寒摆手拒绝。他扫视一圈,没发现虎子的身影。

“虎子人呢?”

“少爷,他没跟你在一起嘛?”吴妈惊诧地反问。

“没啊!他什么时候出的门?”

“你刚走,他就跟在你后面,也就前后脚的事。”

思寒看看天色,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比平日里显得更为亮堂。

“这天色马上就黑了,又是风又是雪的,该不会是迷了路吧?”思寒嘀咕起来。

吴妈并不心急,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少爷,你甭担心他,咱仨来的这一路都是他照应我们,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思寒想想也是,这么大个人,哪有那么容易走丢,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眼角余光斜瞄了赵如诗一眼,她显得十分安静,在雪色的映照之下,整张脸略显苍白,那碗姜汤在他与吴妈谈话期间,已不觉然地被她喝下肚,只留空碗摆在桌上,兀自冒着热气。

“少爷,你饿了吧,我去厨房下碗面条来……”吴妈揣测着问。

思寒转悠了一整天,确实饿极了,他点了点头,吴妈领意,转身去了厨房。

房间里只剩思寒与赵如诗,两人面对面坐立。沉默,沉默,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赵如诗因刚喝过姜汤,喉咙暂时得到缓解,在他面前,强忍着,尽量让自己不咳,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弱不禁风。

天渐渐黑了。思寒站起身,点亮了房里的灯。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仿佛闪动着潋滟波光,尤显得楚楚可怜。

不多会儿,吴妈端着面条从厨房里走出来,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满满一大碗。

“少爷,这是你最爱吃的刀削面,快吃吧。”

“你……你们吃了吗?”

“我们早就吃过了,只是……”吴妈欲言又止,目光不经意转向赵如诗。

赵如诗领会吴妈目光里包含的关怀,自己晚餐吃得很少,因生病食欲不振。

“我不饿……”她抢先说。

思寒当然也明了吴妈没说完的话,他移动了一下椅子,拿起筷子,淡淡的说:

“吴妈,去厨房,拿多一副碗筷来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赵如诗已看出他的用意。

“没啥,一起吃点。”思寒很是随意地说。

“我都说了,我不饿!”她眼中透着倔强。

“你不是生病了吗?吃点……对身体好……”思寒劝说。

“不就是生个病吗?你用不着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来关心我,我不需要你同情你可怜。”她像是爆发了,大声嚷起来。

“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思寒见她不领情,反而觉得自己是在她面前惺惺作态,有些生气。他端起碗,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赵如诗不再理会,站起身,强打起精神回了内屋。

思寒自顾自吃着,还没放下碗筷,又听到阵阵咳嗽之声传出,坐在一旁等着收拾碗筷的吴妈,匆忙进去。

“少奶奶,你额头怎么感觉比先前还要烫了呢?”吴妈焦虑不安的说,“不能拖下去了,再延误……怕是会加重病情的……”

思寒隔着房门,听着这咳嗽声,又听到吴妈如此说,心中大体知晓赵如诗的病情,她完全是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柔柔弱弱的一面,在硬撑,这又是何苦呢?

思寒心中有一丝不忍,想着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必须带她去看大夫,弄些退烧止咳的药来。

可当他放下碗,准备进去时,心里头犹豫了起来,刚才自己只是稍示关心,就被她冲自己大发一顿小姐脾气,弄得自讨没趣,心里很不舒服。

“吴妈,不要太为我担心,我身体吃得消……”赵如诗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等我睡上一觉病就好了。”

吴妈无奈退了出来,焦灼急切地眼神望着思寒,求助道:“少爷,你快想想办法,如诗小姐病情反复,高烧不退,咳嗽不止,要送去医院才行。”

思寒看向窗外,风吹得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飘落到地上。他沉吟片刻,说:

“这雪已越下越大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停,离这儿最近的医院还有些路程,如果现在冒着寒风大雪去,路上受点寒,恐怕只会加重她的病情。这样,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起身打算再出去一趟。

“少爷,你这刚回……要不你再等会,等虎子回来,让他去雇个马车,送如诗小姐上医院。”吴妈体恤地说。

“还是我去吧,我比他熟……”

“不用了,我刚喝了姜汤,感觉好了些,省得麻烦……”赵如诗边说边下了床,走出来,可话未说完,又是“咳咳”两声。

第七部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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