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纥骨化尘等人的离场,大厅之中浓郁的压抑气氛终于是缓缓消散,叶法氍也是颇为的健谈,并未和那些墙头草过多的计较,一番寒暄之后,便是恢复了局面,
“各位,今日之事,在座各位都是有所出力,小女病愈有望,也都有各位的一番功劳”,拍了拍手,早有一旁侍候的管家冯叔带领几个下人端出十数个檀香所制托盘,上盛金银,数量极为可观。
众人皆是恭声应是,虽说堂下良莠不齐,但见得主心骨挞拔见南都已经走了,没有那等身世背景,自然是不敢和叶家叫板。
下人分予众人的空挡,叶法氍私下低声附耳问道,
“敢问司徒小友是用了什么方法法诊治了小女?”,说到这,眼神下意识地盯着那微微泛肿的脸和发黑的眼圈,“是否方便与人透漏?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老夫便帮你挡住这些人。”
“无妨无妨,又不是什么神秘的事”,苏祁一派仙人作风,倒是不拘小节,待人接物也是“极为随和”,心中却是暗想,不就是吹牛么?这还真没怕过谁!
嗯……这般年纪却是懂得隐忍收敛之道,又是坦诚布公,不吝赐教,着实是难能可贵,既然如此,叶法氍转身对着众人,眼光却是盯向方才喊声最响的那几棵墙头草,显然这话一半是对他们说,
“列位,后日我叶家会有一宴会,以此庆得小女病愈有望,司徒小友也会参加,各位要是没有什么要事缠身,就请赏个面子,也好让老夫尽一下地主之谊。”
大堂众人大多应是,与叶家多多接触,自然是好处多多。再者说,四小姐的病症连苏老都是无可奈何,却被这无名小卒给治好了,若不是欺瞒众人,岂不是说此人定是有能量更大的老师在身后指教?宴会之时定会细致讲解一下诊治经过,必然是开眼界的机会,好处多多啊。
堂下各自心有所想,除了纥骨化尘之流,都是满心的期待,唯有苏祁撇着嘴,
这是拿我换交情呢……
[叶府庭院]
叶法氍安顿下众人,终于是有了时间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因此显得颇为急切,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苏祁竟是有些赶之不上,毕竟身为叶家家主,先前的安排总是要亲力亲为,面子上的事是要做足了才好。
此时,叶法氍正亲自在前面引路,“司徒小友此行辛苦。”他对一后生拱手放在别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然而这次却是发自内心,可见这叶云鸾在这粗犷中年汉子的心中有多重要。
苏祁摆摆手,满脸的苦涩,其实自己真的没做什么,最后重要的几步还没进行,这丫头就自己就爬起来了,还逼着自己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的借据!难不成是自己一到就把她气好了?
“叶家主言重了,在下并未出过几分力,令千金有望病愈也完全是病该至此,与在下确实没甚么太大关系。”
叶法氍爽朗一笑,“老夫可不是不知恩惠的人,司徒小友就莫再推辞了。”
一路客套寒暄,无非是叶法氍旁敲侧击地想要打听苏祁的身世及经历,这种小事,自然而然被他完美地掩饰过去,只道是一家道中落地贵族子弟,还引得叶法氍一阵唏嘘。
此行的终点可不是那为方便诊治而临时设置的“狭窄”偏房,叶云鸾早已在侍女侍候下被抬到自己的房间,风格类于方才所见,但即使较之大厅也是更加古朴大气,仅就临窗的大紫檀雕螭案上装饰便可见一斑,除了足足四尺高的藏青古铜鼎,还悬有待漏随朝青龙大画。
另有花梨木大理石几案,设有文房四宝和杯筋酒具,名人法帖堆积如山,光是端石、歙石、洮石和红丝石就有十数方,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笔海内竖着的硬毫、兼毫、软毫如繁茂竹林。几案一角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更有随手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一对……
叶夫人方才没露面,原来是早早就来到了此处,与这掌上明珠唠着家常,毕竟叶云鸾卧床时日也不算短,身为母亲自然是想将所有的家长里短都念叨个遍,一边说着眼泪还簌簌地往下流,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欣喜,毕竟已经个把月没好好说过话了。
“父亲大人。”
叶云鸾见得屏风后拐进的两道熟悉的身影,微笑相迎,语气虽虚弱,但嘴角那一丝浅笑分明真切,叶法氍背过脸去,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司徒小友,小女得了这怪病时日已久,名医大家也请过无数,可都说什么无药可医,这次碰巧遇见司徒小友,果真是大幸啊。”
“叶家主客气了”,苏祁哪里担得起叶法氍的一再客套,“我与小姐一年之前在大同府相识,并有幸同行,此番路过贵府,也是缘分所至。”
“哦?竟然有如此缘分。”叶法氍笑道,“如此甚好,既然不是外人,不嫌弃地话,就称呼一声伯父吧,这次可要在叶家多住几天,一来可与云鸾叙叙旧,二来云鸾还需小友帮忙调理身体,三来侄儿光临寒舍,总要尽一份地主之谊。侄儿可是莫要推辞啊。”
“叶伯父,那小子可就却之不恭了。”苏祁苦笑一声,这关系可是建立地太快了,然而他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推辞,没有必要如此虚伪客套,反而招人嫌了。再者,有叶家做落脚点,对接下来的计划或许会有不小的帮助,再加上有叶云鸾帮衬,至少自己不知道的内幕会有所了解。
苏祁作势要感激作揖,叶法氍连忙将之搀扶而起,佯怒道,“既然是喊过一声伯父,就是自家人了,何需如此见外。”
苏祁一笑,这叶法氍也是个快言快语的直爽汉子,刚要客套几句,床榻之上,一阵幽幽的抱怨声便是传来,“父亲大人,方才司徒还喊着要吃饭呢,嚷着什么三天滴水未进,有什么话还是放在饭桌上聊吧。”
叶法氍扶着额头,讪讪笑道,“倒是忘记了”,很快便吩咐下人准备一桌简易饭食,因为时辰过晚,又要照顾叶云鸾的原因,倒是没有太多的辛辣油腻,这丫头可是从来都管不住自己肚子里的馋虫。
虽然说是临时添置的简易聚餐,叶家人依旧十分重视。一柱香过后,众人也就依次落座了,叶法氍及夫人端坐在正位,叶云鹤、叶恪、叶云鸾、苏祁分别坐于两旁,既然都是自家人,便是没有再添置座椅,想来苏祁所坐的位置便是叶家长子叶云鸢的座位。
饭桌之上,茄鲞,藕粉桂花糖糕,松瓤鹅油卷,螃蟹小饺儿,乃油炸的各色小面菓子,天安茶,老君眉……珍馐美馔数不胜数,虽没有觥筹交错的过多客套,但借着叶云鸾病情恢复,也总算是其乐融融。苏祁想起前几日还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生活,今日便是能尝尽山珍海味,感慨之余不禁开始打量起这方才认识不久,如今却是成了打成一片的一家人:
依旧一脸冰冷没个笑脸的叶云鹤,表面乖巧而眼中再度浮现一丝古灵精怪的叶云鸾,以及身旁凄凄楚楚的文人叶恪……虽是一家人,却又各有“特点”,因为短时间不会离开叶家的缘故,自然是少不了打交道,因此也是极为头疼,下意识揉了揉额头,这一大家子都是些什么人,自己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淌这趟混水了。
对面,叶云鸾正有侍女照料进餐,偶然撞上苏祁投过来的目光,立马报之以傻笑,不过那一丝虚弱倒是极为惹人心疼。
这一幕却是恰巧被抬头的叶云鹤撞了个正着,正在嘿嘿傻笑的叶云鸾顿时如受惊的鹌鹑,低头不语,而对面的苏祁却是若无其事,叶云鹤疑惑的蹙了蹙眉,有些莫名的意味,而下意识再看看“柔若无骨”的叶恪,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了继续思考的兴趣……
聚餐“各怀鬼胎”,依苏祁的性子,自然是不愿久留,于是率先起身告辞,加之毕竟这是叶云鸾个把月来第一次与家人如此正式地共进晚餐,自己一个外人在这肯定是多有不便。
叶法氍也是没有再次出言阻拦,反而是赏识地看了看苏祁,这些年见多了所谓的年轻俊彦,一旦搭上了一丁点关系便是一味地阿谀奉承,自以为趁热打铁地搞好与叶家的关系,口中滔滔不绝,好像一顿饭都像他们的主场,
而这年轻人虽说相处不久,却是感觉有点意思,这种感觉可是很久都没出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