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当今朝廷内可率兵打仗的最佳人选,非司徒承莫属。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最高的。
只是,朝廷对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早已有了忌惮,之所以迟迟未夺回他手中的兵权,只因清楚边关这多年来的太平,是他用几场声名远播的战役所换回来的,若再有强敌来犯,难免还需仰仗于他。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皇帝是绝不愿再启用他的。
军中男儿多性情直爽,行完军礼后,步兵校尉有些按耐不住的问司徒承:“侯爷此次回来,可是收到了要出兵的消息。”
有伍长卿的事例在前,司徒承对自身的处境心知肚明。他面色沉重的回下属:“出兵已是铁板钉丁的事,只不过,此次带你们出兵的,可能另有其人。”
得知带兵的不是侯爷,立马有人不干了,愤慨激昂的高声嚷起来:“我们都是侯爷手底下的兵,岂能让别人来指挥,不管皇上派谁来,属下坚决不从。”
已有消息传出,皇上属意的带兵人选,是已故将军路平之子路弘。路弘出身将门,兵书或许读过几本,却没有丝毫作战经验,把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终是让司徒承放心不下的。而这些自从军以来就一直追随他的部下,只怕也不肯配合,这便是他特意跑来兵营一趟的原因。
按理说,朝廷既然不派他领兵,他便不该沾手此事,至少落得清闲自在,可他却忍不住忧心忡忡。
毕竟,一场战事下来,难免死的死伤的伤。若是打赢了,这些必不可少的牺牲,倒还可说是光荣而值得的。可若是不幸输了,又或是惨败,他的这些将士们,即便是侥幸没有战死,却有可能面临被敌军坑杀的惨境,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这些战士,可以为了守卫这片疆土去卖命,但绝不可以枉死。
司徒承内心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尽力调整心态,安抚众部下:“不要意气用事,不管谁来带你们打这场仗,都要听从指挥,全力配合,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不要让别人觉得你们的将领教导无方。”
“那别的将军来,他又不了解我们,不熟悉军情,难道他不懂指挥瞎调度,我们也要听吗?”又有人愤愤不平的问。
司徒承只得继续动之以情:“放心吧,朝廷不会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带你们的,而且,就算你们的新将领有些地方考虑不周,你们也可以提建议,总之,尽力而为吧,等你们凯旋归来了,我再来军中,亲自煮酒烤肉,为你们庆功。”
这时,有的校尉眼眶都湿了,哽咽着对司徒承说:“放心吧,侯爷,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见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道:“对,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钟予箐立在司徒承的身侧,被这气氛感动得直想哭。原来,司徒承是为那个即将取代他的人来安抚军心的。想想他为朝廷卖命打仗,打的不好了,有可能性命不保,打的太好了,又要被猜疑,被中伤。此刻的他,肯定很失落,很难过吧。
想着想着,钟予箐又觉得没那么生司徒承的气了,甚至还想安慰安慰他。
从兵营里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情绪低落,还是在有意迁就不善骑马的钟予箐,大家的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众卫兵知道侯爷心情不好,而通常侯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便刻意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钟予箐混在众护卫队伍里,情绪久久没能从营帐内的压抑场景中走出来。
一旁同样怀有苦闷心情的阿由,在瞥见钟予箐怅惘的神色后,带着叹息问她:“没见过吧?做将军做到了侯爷这种地步,真不知道这应该算是朝廷的悲哀,还是咱们侯爷的悲哀。”
见是见过的,史书中,因误会而不被重用的,或遭谗言陷害而惨被掌权者赐死的,都屡见不鲜。只是,那些对钟予箐来说,都只不过是一段段文字。因不曾身临其境过,便无法切身体会主人公内心的悲愤,最多只会在阅览到这些事迹的时候,为他们扼腕叹息上片刻而已。
而此刻司徒承的伤怀,却是真真切切的弥漫在钟予箐眼前,深深震撼着她心灵的。想那位当权者,为了捍卫至高无上的皇权,明知道有更好的带兵人选,却因为对臣子防范和猜忌,而弃之不用。这到底是谁的悲哀呢?
钟予箐眉头深锁,充满无奈的回阿由:“皇家的人,可真不好伺候。”
阿由对此也深有同感,附和道:“是啊,谁能料到,能力太强,竟也成了错,我看啊,这皇帝老儿是非要等到损兵折将、无法收场了,才能想起侯爷的好来。”
望着司徒承孤独的背影,钟予箐内心说不出的郁闷。咬了咬牙,催马追上去,与他并骥而行,并尝试着安慰他:“别难过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你还会被重用的,这些士兵,也都会一直追随着你的。”
其实,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他将来还会在战场上教出一个很厉害的儿子,他的儿子还会建立一个鼎盛的新王朝。但又怕说的多了,有泄露历史的嫌疑。而且就算她真的说了,他也未必会信。
司徒承转头看向钟予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来,问她:“这又是你的神仙朋友告诉你的?”
钟予箐认真点了点头。
司徒承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回她:“那这个神仙一定很会安慰人,你回头别忘了替我谢谢他。”
钟予箐有点儿懵,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相信自己啊?一想到这种可能,便有点气急败坏的对司徒承强调:“我跟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啊!”
“我有说过,你说的是假的了吗?”司徒承看着她问,瞧上去倒是一本正经的,但总觉得,他马上就快绷不住要笑出来啦。
气死了,气死了,他就是不相信自己。这样的人需要安慰吗?不需要!还是让他接着伤怀去吧!
钟予箐一时间怒火中烧,暴跳如雷,霸气的扬鞭催马:“皮皮虾,我们走。”
司徒承见小方士被自己气跑了,忙两步追上去问她:“怎么又改名字了?不是已经确定了它叫钟钟吗?”
“那是你定的,我又没答应,它以后就叫皮皮虾。”钟予箐在暴怒中一锤定音。
司徒承笑着点头:“叫皮皮虾也好,跟你倒是很配。”
钟予箐扭头狠狠瞪了司徒承一眼。她决定了,这一回,说什么也不会原谅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