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血腥的大屠杀,是爱威建立以来唯一的一次暴力杀戮事件,它写进了爱威的发展史,成为爱威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P城爱威创建以来,以“爱威无贼、放心购物”著称,这个城市的小偷小摸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绝不到爱威去偷窃。这里的便衣无处不在,被他们抓到会直接扭送到当到的公安局,公安局保护地方经济,对爱威抓到的小偷一律从严治理。顾客在爱威不小心遗落的手机、现金等各种钱物,被找到并返还的机率达到95%。
偏偏有人是不信规矩的。窃贼一行两人来自邻省,被抓也绝非偷窃。他们在爱威的小吃城就餐时,邻座的一个女孩引起了其中一名窃贼的注意。眼看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注意到他,他起身去拿她的包。他想,拿了她的包,她一定会站起来质问,他会笑嘻嘻地说,拿错了拿错了。然后他会好心好意地对她说,你看,吃饭的时候包一定不要放在自己的对面,这多容易被拿走,我只是给你示范一下。他会顺理成章的请她吃个饭。能认识上更好,至少可以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他不知道爱威便衣的力量,更没想到午餐时间,便衣正和他们隔张桌子吃饭。女孩的包他刚刚拎到手,那女孩失声尖叫起来:“抓小偷啊,抢劫啊!”
这是什么套路?他被那女孩的尖叫声钉住。
眼看着隔壁桌上一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一跃而起,直奔他扑过来。
他想都没想从怀里拽出一把砍刀,这是他们这个行业的从业者随身携带的必备工具。他的动作自然而然,流畅到压根来不及去想,就是这个动作,把他从最初单纯的吸引女孩的注意,变成了“持刀抢劫”。如果给他几秒钟的思考时间,他能在那个年轻人跃起之前,哪怕之后,他笑嘻嘻地把包还给对方,那么,这个案件所有涉案人的人生都将被改写。
那个小伙子人已到跟前,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没等稳过神来,对方已飞身欺上,一把扣住他持刀的手,一个转手把他的手反扭到背后,膝盖猛磕他的膝盖窝,他“扑通”就半趴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刀被小伙子夺了下去,双手被反扭在一起。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等他的同伙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紧紧摁趴在地上。随后赶来的小伙子的同伙一哄而上,压着他扬长而去。
周围的顾客惊叫声没等落地,掌声已经响起来。
第二天P市报纸的头版头条,大篇章报道了爱威刚刚退伍的军人便衣如何“空手夺利刃、勇护顾客财产”的英雄行为。
同伙给他哥哥打了电话。
他的哥哥是邻省那块黑土地上有名的黑恶势力头目,经营的洗浴按摩生意,明里挂个牌子,内里的交易圈内人心知肚明,他却总有本事让人查不出里面的猫腻。
在拘留所见到弟弟时,这位大哥几乎掀了拘留所的桌子。弟弟被打的面目全非,脸肿成包子一样,眼睛上乌青连成片,在透明的赤橙青紫的痕迹里挤出一条缝隙,流出的眼泪混沌绝望。一条腿瘸着,每迈一步都让他满头大汗。他是被爱威那些便衣打的,被拉到没有监控的楼道里,衣服盖住头只管拳打脚踢。
北京奥运会已经结束,但安保升级的余威仍在。爱威的便衣,这些年已经有一些小人得志,打这些贼不但舒缓了平时的怨气,更能得到除暴安良的美誉,派出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对持刀抢劫的恶徒,揍的再狠,也是绝对的为民除害。
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让大哥咬碎钢牙。
二OO八年九月初的太阳格外毒辣,全国还沉浸在奥运的喜庆中,街头巷尾议论的,是中国得了数量最多的金牌,得了多少枚奖牌,人人脸上挂着笑。奥运各项赛事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热气腾腾的八月,把炙热连同喜庆,一起带到了九月,空气里都带着笑。
中午换饭时间,一个班次的保卫只剩下一半,零星分布在各个岗位上。门口指挥车辆的二十岁的保卫小傅眯着眼睛看头顶上毒辣辣的太阳,汗水把他的灰色保安服都湿透了,这是他上岗的第一个月。他还没去过北京,同事口中的奥运赛事让他充满期待,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干,他会有机会得到企业更好的奖励。现在,他最期盼的,是上一个班次的人快些回来替他的班,他可以到空调房里去喝一口冰镇的白开水,上班时他七十岁的母亲嘱咐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她要给唯一的儿子做最爱吃的牛肉大葱馅生煎包。
他看到一辆白色的依维柯加速冲过门口的人车分隔线,直奔爱威门口冲过来。他跑过去,挥舞着手嘶哑着嗓子喊:“车辆请停到外边,这边是行人区,请注意安全、请注意安全。”
依维克没等停稳,十几号人已冲下来,明晃晃的大砍刀在阳光下闪的人睁不开眼睛。他们冲着迎头赶上来的保卫挥舞起砍刀,二十岁的小保卫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身中数刀,他倒下去的一瞬间,抬头看到天上耀眼的太阳,瓦蓝的天空中没一丝白云,他舌头舔一舔干枯到起皮的嘴唇,他的冰镇白开水还没喝到,他还惦记着母亲为他准备的生煎包,他还想到,他二十岁还没来得及交到女朋友。他缓缓地倒了下去。
十几人箭一般的速度,见到门外身穿保安服的人手起刀落,刹那间,三个人倒在血泊里。爱威的门前升腾起血腥的味道,阳光里的鲜血呈现出耀眼的一片红雾,殷红的血把空气都染红了。
杀进商场里面的人拿着滴血的砍刀,到处寻找穿保安服的人。顾客们早尖叫着四散奔逃,或者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他们腰间的对讲机里大哥的声音响起:“警察要来了,撤!”
和来时一样的迅疾不及掩耳,他们呼啦啦跑上车,一溜烟一样,消失在九月阳光下飞起的尘埃里。
爱威死了三个保安。二十岁的小傅,父母五十岁时老来得子,唯一的孩子。另外两个都是孩子的父亲,一个五岁的男孩,另一个七岁的女孩。多少年之后,爱威人提起这场血猩的大屠杀,想起的仍是门前的血流成河,那么粘稠的鲜血,用消防水泵的高压水都冲不净满地的血污,他们想到,林大成还是有良心的,给了每家三十万的丧葬费,也不知道那个听说儿子死后当时就疯了的老母亲有没有命去花这三十万儿子的丧命钱。
顾凌薇成为处理这场事故的总指挥。她还是有用处的,林大成让她滚的想法暂时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