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紫再见到秦蓝,是三个月后。
已经是九月初,办公室里的空调仍打到最大,空调吹出的冷风彻骨的凉。欧阳紫准备去拿个披肩。一起身,她看见秦蓝迎面走进来。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秦蓝好象变了样子,又好象没变,她总感觉她哪里不对了。
她在她面前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脸色比裙子还白。手里随意拎着一只LV的贝壳包。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粉钻戒指,粉钻光芒四射,象夜空里盛开的彩色礼花,五彩斑斓的绽放,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手里一把车钥匙叮当作响,宝马的菱形标志闪闪发光。
欧阳紫张着嘴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象暴发户吧。”她笑了,抬起手来,看看手上巨大的戒指:“好看吗?”
看到她熟悉的小酒窝和小虎牙,欧阳紫的魂回来了。“好看。秦蓝,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她解释什么地说,一个人失踪了三个月,没人去她的住处找过她,这种寒凉,其实不需要解释。
她没理她。盯着钻戒,自顾自地说:“我被强奸的第二天,林大成在珠宝博览会上给我买的。”
欧阳紫傻了眼,不自主又张大了嘴巴。她把“强奸”这个触目惊心的词语说的和“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简单随意,无动于衷。这和三个月前那个跟陌生人一说话就从脸红到脖子、声音和蚊子哼哼一样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周围已经有人被这个词惊到,侧过头来,但没人敢上来和她打招呼。潜意识里都有同事一场,对她的事件漠然置之的心虚。欧阳紫试图去抓秦蓝的手,想把她带离办公室。
她微妙地躲开了。脸上是一个没有笑容的笑脸:“我去林大成的办公室取些东西。有时间打电话吧。”
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背影和影子一样虚幻。
几分钟之后,总裁办里传出“乒乒乓乓”摔凳子、砸杯子的声音,女人又尖又细的嗓音,夹杂着尖叫、怒骂、哭泣,男男女女劝阻的声音,象一锅煮沸了的粥,乌糟糟乱哄哄地溢满整个空间。
秦蓝被林大成四五个秘书护送着从总裁办出来,一路急匆匆而去。
总裁办里有正在签字的楼层管理人员出来,低低地告诉其它人:“顾凌薇看见秦蓝,怒不可遏,当场砸了桌椅,扇了秦蓝两个耳光。林董正在里面大发雷霆,今天谁也不要进去签字了。”
欧阳紫终于拔通了秦蓝的电话。秦蓝在电话里语调平淡地告诉了她事情的整个经过,也许,她实在需要一个人诉说,也许,她需要所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去上海的当天晚上,她在聚餐时被常青灌的几乎人事不醒,直接被送到林大成的总统套房。第二天醒来时,哭下天来也于事无补了。
回来她报了警。
还在走法律程序期间,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本来对这件事就六神无主的父母傻了眼。林大成找到他们,直接带去了一幢别墅,告诉他们,他是真心喜欢秦蓝,只要他们同意她生下孩子,这幢别墅马上更名到秦蓝名下,他不会亏待他们。然后,车子、首饰接连不断地被送到秦家。
“当然是撤诉了,不过一场闹剧。”她总结似的说:“我一个已经失身,若再流产的女人,还有人要吗?不如就这样吧,有存款、有别墅、有豪车,突然就成了暴发户。”听不出她话里的表情,她准备挂机了。
欧阳紫总要表达一些愤慨,才对的起朋友一场:“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顾总打你总是没有道理。”
她笑了。笑声和三个月前那个含羞带怯、露着尖尖的小虎牙的小女孩已截然不同,尖酸刻薄、心灰意懒。
“她的巴掌昂贵的很。林大成又买了一套房子送给我的父母。”
在林大成指着顾凌薇的鼻子痛骂时,他是真被眼前的疯女人激怒了。
一个到了四十岁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拈酸吃醋?他真想扔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看自己下垂的眼角堆起的鱼尾纹,看看满脸黄的、黑的密密麻麻的雀斑、坑洼不平的皮肤,面目狰狞起来多么惨不忍睹、多么可恨至极?她满脸的眼泪鼻涕,冲到他的小白兔跟前,身材比小白兔大出两个尺码,更显的膀大腰圆,腰间的赘肉触目惊心,挥出的巴掌都气喘吁吁。她笨拙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恶心和厌恶。他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
他居然是小白兔的第一个男人。这简直让他在惊喜交加外,对她的柔情山洪一样泛滥起来。她现在正是他心尖上的那根刺,嘴里含着手里捧着的还爱不够。她起诉他都这么合他的心意,这样单纯的一个女孩子,和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她根本不稀罕他的钱。
他能给她的,却只能是钱能买来的一切。
这样一只让他又爱又愧的小兔子,给这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打了两巴掌。他恨不得替小白兔扇回去。
他忘了,顾凌薇跟着他时,也只有二十几岁,他是她的初恋。
他也忘了,他当初对她的情谊,是他现在所有的女人都望尘莫及的。
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走进家门,和妻子提出离婚的女人。他们两个人共同创建爱威,志同道合,齐头并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女人,可以无论是在情感还是在事业上,让一个男人充满欣赏、感激、爱慕,和相遇相知、相见恨晚的感慨。
他的家几乎炸了锅。相夫教子、温柔儒雅的妻子,天天抱着儿子以泪洗面,最后去看了心理科大夫,被诊断为重症抑郁。他的父亲是一个倔强正直的老党员,当了一辈子政治老师,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自己一生师德上犯下可耻的错误,他告诉儿子,他有个孙子就够了,宁愿失去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让家里再多一个女儿。他的儿媳妇只能有这一个。
顾凌薇内心是笃定的,她不急。从他眼看着一时离婚无望,干脆离家出走,讨好似的把企业命名为“爱威”的时候,她的心就是笃定的。她告诉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们有的是时间。
多少年之后,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譬如爱情。
男人婚姻之外的女人,于他们而言,都是美好的代名词,娇艳欲滴的鲜花、水灵灵的水果、亦或是蠢萌可爱的小宠物。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保持在水灵灵的保鲜期内。他能给你的,在保鲜期内,就已经全部给你了。如果你有幸让他抛妻弃子,娶你进门,那你尽可以慢慢地在他的城堡里风化成干花、果干、宠物玩偶,给自己涂上各种颜色的防腐剂,尽力保持新鲜醒目。因为为了保鲜期离婚的男人,难保不会为了其它的花、果、宠物再离一次婚。
很可惜,男人的觉醒虽然来的晚一些,但总是会觉醒。他们发现所有的保鲜期都会过去,再好的东西摆在家里时间久了都可以视同无物甚至令人生厌,远不如让她们一直留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因为各得自由,反而互相吸引。
最不可救药的就是顾凌薇这一类。她天真的以为爱情的保鲜期是一生一世,值得她生生世世的等下去,她等到生了他们共同的孩子,等到林大成的事业越做越大,等到他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终于等到了她四十岁,林大成为了一只小白兔,用厌恶至极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其实,最恶毒的他还是忍住了。
“滚”这个字在他的大脑里、在他的心口正中间,数次滑到他的嘴边,他犹疑着,要不要说出口。她四十岁了,有了足够的钱,离开爱威不好吗?去过过自己逍遥的日子。不要天天在他的身边晃来晃去,用她的存在时时提醒他小心点,别去惹那些花花草草。她盯着你呢。他真是受够了她自以为不可替代的自以为是。
“滚”在他的嘴边犹疑时,他的工作电话响了。
他所有的电话都很少响。
贤良的妻子很少用家事打扰他,工作电话一般会打给秘书,再重要一些会给他信息,等他方便时的回复。他的电话响,一般是有重要而紧急、需要他马上处理的事情发生了。
他扫一眼电话,来电显示P城的爱威总经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