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姝早就答应周子岸,中考一结束,要请他吃大餐,庆祝他暑假后正式成为高中生。周一围答应这几天会回来,具体日期还未定。林三姝早已习惯了他的工作性质,母子俩人准备提前先吃一顿。
服务生引领着两人进入座位时,周子岸远远看见已旋转到角落里的身影。他惊诧地对着林三姝:“妈,那不是爸爸吗?”
林三姝顺着儿子的手,看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周一围正和一个小女孩嘻嘻哈哈的碰杯,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女孩身边,看不清她的相貌,远远看去,她短发及肩,身形清瘦。
林三姝的心一阵狂跳。来不及细想,她拉着儿子的手径直走过去,感觉到双腿在剧烈的颤抖,她紧紧拉住儿子的手,让自己走的稳一些。
这几步路好象永远走不到尽头。又好象一瞬间,他们就已经站在了三个人的侧面。
周子岸招呼了一声:“爸爸。”
周一围正举杯和念念的杯子碰在一起,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小满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眼前的中年妇人身型微胖,衣着华贵。眼角眉梢有了岁月的痕迹,活生生林大成的女版,看起来比周一围大了几岁。她表情阴冷,冷冷的注视着她。男孩子长的象妈妈,面部的线条更柔和一些。
林三姝盯着小满。这样年轻的、娟秀的女孩子。身形清瘦,简单的白T恤下,更显得皮肤白晰,吹弹可破。长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眼珠黑白分明,晶莹剔透。这实在是一张吸引男人的脸。
看这三个人,男人风度翩翩,女人娇俏可人,还有一个稳稳坐在座位上满面傲娇的小女孩,多么美满的一家三口。谈笑风声,郎情妾意。她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压抑着满腔的愤怒,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
周一围震惊之余,竟有些结巴:“一起、一起坐吧?”说完才意识到,他真应该扇自己一个嘴巴。
林三姝脸上是不可捉摸的笑:“方便吗?”人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当然、当然。”周一围招呼服务员,给餐桌加椅子、加餐具。
林三姝一屁股坐在周一围身侧。周子岸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温柔儒雅的父亲、善解人意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几近完美的父亲,背叛了他的母亲,背叛了他们的家,因为面前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旁边的小女孩正冷眼看着他,小女孩长的真美,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是个坏女人?他坐在桌子的侧面,看着念念仍然盯着他,他冲她弯一下腰:“妹妹好。”
“妹妹?”林三姝因为吃惊而冷笑起来。她已经从开始的震惊、不知所措、极度慌乱的情绪中稳定下来,坐下来她才发现,她的双腿仍然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不准备介绍一下小妹妹的家人?”她眼睛仍盯着小满。
“这是我太太、我儿子。”周一围慌乱地对小满说。
“您好,周太太。”小满在坐位上弯腰点头,几个字说的如鲠在喉,周太太叫的生硬艰难。
周一围对着小满示意:“这是我的同事王小满。”
“同事。”林三姝拿起桌上的水杯:“也是爱威的?”她心里的傲骄和怒气瞬间升腾起来。林大成是家里的长兄,下面三个妹妹,大姝、二妹、三姝,她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受尽宠爱,林大成最疼的就是她,动辄还要看看她的脸色。爱威的员工,怎么敢打这样的主意?谁给她的胆量?拿着林家的钱来毁林家的家?她林三姝一句话就会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周一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并没有中年发福,勤奋和自律让他保持着相当标准的身材,中年人独有的沉着、干练、冷峻,以及他脸上那种厌倦一切的漠然,都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致命的吸引力,就连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增加了他的魅力。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她对他太有信心了,她太相信他了。她知道,他被女人深深伤害过,他不会再去爱某一个女人,无论是爱威的女人还是外面的女人,他越有钱,他越不会再去爱上某一个人。
他大学毕业分配到大庆油田时,和他一起分配来的,还有他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据说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最后再分配到同一个单位。采油工是最辛苦的工种,长年累月的室外作业,这里的人分不出男女,每个人都晒成黝黑黝黑的肌肤,满脸满身充斥着黑乎乎的石油,笑起来一口大黄牙。他那个女朋友在这样的人群里太醒目了,太耀眼了,她白晰的皮肤、温柔的笑脸,象一朵娇滴滴的百合花,一下子就成为全油田男人的梦中情人。
不到半年,那个女孩子闪电一般嫁了人。是石油勘探局的一个大领导,离异独居。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惊为天人。和开采石油雷厉风行的作风一样,他追求起她来没一丝的拖泥带水。女孩子来的第一个月,他把房钥匙、车钥匙统统摆在她面前。之后,各种昂贵的手饰、名牌衣物大轰炸一般的送过去。周一围和女孩都来自偏远的山区,一个穷的只剩下光秃秃大山的地方,周一围的学费是全村人一起凑出来的,女孩稍微好一些,也仅够她开学第一年的用度。他们上学期间争分夺秒的打工、赚学费。好容易毕业了,可以接济家里了,所有学生都不爱来的油田一线这样的地方,他们义无反顾的来了。
女孩子从来不知道,原来房子、车子、首饰、那些她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竟可以统统都摆在眼前,她只需要伸一下手,就可以够的到。而且,她可以马上离开这个到处都是讲着粗话的野蛮人、满是石油味、一片荒凉的鬼地方,她可以去繁华的都市,买她任意想买的东西,过她随意想过的生活。爱情?爱情是什么呢?当你连最基础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爱情,又是什么东西呢?
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嫁了。并且很快就离开这里,调入油田的后方机关,去了她向往的城市。
林三姝眼看着周一围经历了怎样万念俱灰的失恋。他从刚来时的阳光开朗,见人总是一副温暖的笑脸的大男孩,一下子沉沦到地狱的最底层。他自暴自弃、酗酒打架,单位接二连三给出处分,扬言再犯错,他就卷起行李卷,回到他的大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