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这一夜褚弦凝睡得极不安稳。她梦见一个容颜绝美却似是癫狂的女人,一身光华流转的灰裙,邪魅地勾着嘴唇,朝她伸出指甲长得可怕的手。
“你的眼睛······我喜欢。”
“我也曾经是个少女呢。无忧无虑,婚配良人。”
“你知道吗,那种爱到入骨,却与他相隔千年的感觉?”
“为他啊,颠倒江湖,亦正亦邪,白衣济万年,黑袍绝世间。”
“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为他屠遍天下?”
“呵。”
褚弦凝梦中的视角突然溢满血红。
“你的血,真好看啊。”
“你问我灰裙?灰裙的话······我就只是我,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元夫人而已。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是什么女魔头。我只是元夫人,我只是罗喻。”
褚弦凝猛地坐起来。
“嘶——眼睛好痛。”
她揉揉眼,这一瞬的时间,刚刚做的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愣了半晌,褚弦凝重又翻身躺下睡觉。
这次她的睡眠一直很浅,只是在最后老是听到什么人呼喊的声音,还觉得呼吸十分艰难。直到被什么裹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似乎就腾空而起,再往后褚弦凝就被冷风吹醒。刚睁开眼,南潇濛被焦急和担心占满的脸就直接撞进褚弦凝的视野。
“嗯?”褚弦凝瞬间就彻底清醒了,然后才发觉了自己是待在谁的怀里。
南潇濛的身上还穿着朝服,一看就是从宫里匆匆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酒气。
“哇啊啊啊你放开我!”
“别乱动!”
褚弦凝直接被生平听到过的最具震撼力的声音唬得不敢说话,弱弱地缩了缩。
南潇濛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啊······
落地的时候南潇濛的身子有点不稳。
“南潇濛,你没事吧?”褚弦凝吓了一跳,以为他还没好利索。
“没事······都是被你吓的。”南潇濛算不上温柔地把褚弦凝放下。
“······哈?”
褚弦凝扯下南潇濛随手从她衣架上拽来裹在她身上的袍子穿上,听到这话就完全懵掉,她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南潇濛给掳走了,她还没被吓着呢,这人又是怎么了??
南潇濛再次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我说,咱别一脸莫名其妙好不好?人家好心把你从火海捞出来,你还不说谢?”
看着褚弦凝惊呆的表情,南潇濛这个从来都是气得别人吐血的人简直要自己吐血而亡了:“喂······你不会连自己院子起火都不知道吧?亏我还被吓个半死,敢情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啊?”
褚弦凝一把就拽住了他袖子:“那黛痕和我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没事吧?有没有波及大伯他们那边?该死,我平常睡觉没有这么死的,今天竟然连起火都不知道!”
“应该没事吧,我看他们都来救火了。”
褚弦凝拔腿就往回跑,南潇濛连忙喊道:“哎!危险!你还往回跑什么!”
“倒是你是在愣什么!快点跟我回去救火!”
“啧!”
南潇濛几步就追上了褚弦凝,一把就把她推了回去:“傻瓜!要救火也是我去救,你护好你自己!你的命可比我的重要多了!”他回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褚弦凝的视线内,远远扔下一句,“给我好好在原地待着,不准乱跑!”
“真是的,你自己不也是容涯体吗,为什么说我的命重要多了啊!”褚弦凝撇撇嘴,但还是乖乖在原地待着,“还骂我傻瓜,怪不得都踏遍天下青楼了都没脱单······”
褚弦凝默默地在冷风里站了至少一个半时辰,直到天色熹微,南潇濛才带着一身灰和黛痕回来了。
“小姐!”黛痕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别哭啊。你看我全身,裙角都没烧掉一块。”褚弦凝拍拍黛痕的肩,“怎么样?我说救火的事情。”褚弦凝回头问南潇濛。
“嗯,起火的主要位置是你那间屋子,所以下人们都没什么大事,只是你的屋子貌似完全塌掉了,所幸你人没事。”南潇濛一边掸灰一边答道。
“糟了!”褚弦凝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我的红玉簪······”
那根红玉簪可是她身上唯一的前世信物,她还没好好发掘它的秘密呢,万一它有很重要的作用怎么办?
“啊,你说红玉簪啊。”南潇濛把手伸进怀里,“看你平常一直戴着,很重要的样子,我救你的时候就顺便捎出来了。喏。”
褚弦凝捧过红玉簪,才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南潇濛犹豫了一下,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黛痕打发走,拉过褚弦凝,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块烧得不完整的砖,但能清楚地辨认出上面有用白粉绘制的一个狰狞的眼睛,瞳孔中写着一个篆体的“扶”字。
“念扶阁的标志。”南潇濛神色十分阴沉,“又是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褚弦凝神色猛然暗了暗:“······我知道了。”
南潇濛微微点点头:“那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你保护好自己,记得不要把念扶阁的事说出去。赶快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吧,我给你拿的那件衣服太薄。”
褚弦凝钻去褚清虞院子里猫了一上午补觉,同时某个表面上十分放心地扬长而去的人守在褚清虞屋顶上吃了一早上的露水。
下午被褚海漠召去了重阳厅。直到走到厅门口看到褚岐谦笑嘻嘻地朝她挥手,褚弦凝才想起今天府上的少爷们又要回去读书了,所以才召他们过来。
送走几个少爷后,几人回到厅内。
“今日除了送走几位少爷外,咱们还有几件事要议一议。”褚海漠坐在主位上,“弦凝······”
褚弦凝下座礼道:“是,大伯。”
“昨夜你院内走水,可有大碍吗?”
“无妨,谢大伯关心。”
“无事就好。可有找到走水之因吗?”
“目前还没有头绪。”褚弦凝想起南潇濛凌晨那会走之前对她嘱咐的话。
“那便吩咐下去,还是抓紧时间弄明白为好。”褚海漠点点头,“弦凝既然被烧了院子,便再找一处新院子住下吧······”
褚弦凝一咬牙,跪倒在地,伏下身道:“不劳大伯费心,侄女已经决定外出自行开府了。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侄女对大伯收留之恩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报答!”随即叩首。
褚海漠一惊:“弦凝,为何要离府?”
褚弦凝敛敛眸:“这些日子实在太麻烦大伯、大伯母和诸位堂兄弟姐妹的照拂,现下弦凝已经受封郡主,有能力自寻住处,也不好再住在大伯府上。”
褚清华难得为褚弦凝帮腔道:“是啊爹,你看堂妹妹她既然无意再住下去,你就别拦她了吧,毕竟搬出去后我们也可以多走动不是。”
褚清华的心理就是你赶快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我巴不得呢。
于是不久之后,褚弦凝就在京郊用皇帝给她的赏钱买了一座宅子,在不舍目光和快意目光的交织目送下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侍郎府,坐上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