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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林承昊到蕙风堂对面的听雨轩茶楼坐了半个时辰,见蕙风堂里平静如常,就下楼准备离去,迎面见二十几人直奔蕙风堂而来,其中来求医的有十四个人。这十四个人或受重伤,或中剧毒,或是突然得了急病,每一个都危在旦夕。其中有一个人竟在一夜间疯了,狂言乱语,见人就打,只好用铁链捆绑起来。这些人一进来,药堂立刻显得拥挤不堪,喘息声、呻吟声、叹息声、狂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让旁观者都烦乱起来。
江凝雪镇定自若,首先分出轻重,依次诊治。正专心诊断时,那疯子突然扑向江凝雪,举起铁链就向她头上砸去,她向后一退,疯子扑了空,旁边的人为她惊了一身的冷汗,她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一丝的厌恶,拿出丝带缠在疯子腕上,为他诊断。
半个时辰里,江凝雪就开出了十四张药方,小八哥几个接了药方抓药煎药忙碌起来,江凝雪并没有歇息,又为几位病人针灸推拿。众人看她镇定,心里也就稍微安定了一些,厅中也安静了许多。
黄昏时,有四个人已安然无恙。六个中毒较深的人虽毒仍未排解,但已不扩散。疯子在服了药后剧烈呕吐了一番后昏昏大睡。江凝雪吩咐十个人去客栈安歇,明天再治。剩下的四个人仍然危在旦夕,江凝雪留他们在前厅,和随侍的家人一起守护,以观察病情。
天亮时四人中有两个中毒的人终于醒来。但另一个中毒的人却在一个时辰后死去,他的妻子放声大哭。另一个既受伤又中毒的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却气若游丝,昏迷不醒,守护的家人听那女子哭嚎,认定他也必死无疑,也跟着小声哭泣起来。
江凝雪没有安慰他们,只是伏在桌前,凝神思考。
死者妻子看到江凝雪这样,停止了哭嚎,饿虎一般扑向江凝雪,江凝雪躲过后,她又伸出双手要抓江凝雪头发,江凝雪再次躲过。随行的众人将那妇人使劲拉住,那妇人仍不罢休,破口大骂起来。随行众人赶忙拉她出去,劝她不要再骂了,一边向江凝雪道歉。
江凝雪毫无愠色,对随行的人说:“这位大嫂伤心过度,骂出来会好一些,否则,气积于肝,会对身体不利。”说着拿了一丸药递给他们:“这药是安神舒肝的,一会给她服下。”
那妇人将那药丸一把夺过,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跑到街上,大声叫骂起来:
“我们听说这儿有个女神医,就来赶到这里。没想到我丈夫吃了药,不但没好,倒死了。她医死了我丈夫,跟没事一样。还要给我吃药,把我也吃死了,好杀人灭口,我偏不吃,不吃!我要告诉所有的人,她不是什么神医,是杀人的凶手!”边哭边喊,众人拉她不住。
林承昊昨夜很晚才离去,今天一早来了,正好看到了这一切,按捺不住,上前就要怒斥那女子,江凝雪叫住了他:“公子,这位大嫂伤心过度,心智昏迷,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林承昊想想也是,只得作罢。
那妇人跳骂了一番,忽然昏厥过去。江凝给她吃了药,说:“一个时辰以后,她会醒来的。”众人道谢后,抬着那妇人和她死去的丈夫走了。
昏迷不醒的人中午时分睁开了眼睛,却谁也认不得了,只会吃饭,成了白痴。江凝雪说:“他中毒过深,只能这样了。”那些人抬着白痴走了。
这时药堂周围围了许多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林承昊几次想拔剑将那些饶舌多事的人赶走。再看江凝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只顾为那六个人解毒,晚间时分,六人终于转危为安了,一行人告辞离去。
林承昊暗暗祈祷千万别再来这样的病人了。
谁知第二天又来了十几个中奇毒染绝症的人,一个个生命垂危,痛苦万分,令人惨不忍睹。江凝雪毫不惊慌,全力救治,仍有五个人在两个时辰内就死去了。一时之间,药堂内外又是一片哭声
林承昊一夜不眠,一直想如何帮助江凝雪摆脱此种烦扰,最后觉得只有娶她为妻,自己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父母如若不答应,他就带她离家出走。只要能和在一起,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今天见江凝雪身处纷乱喧闹之中苦思冥想如何救治病人,万分烦忧,走上前去,对她说:“江姑娘,我有事想跟你说。”
江凝雪仍在思虑,心不在焉地说:“那就请讲吧。”
“我们可否到外面去说。”林承昊说着,不禁脸红了。
“我这里还有很多病人等着医治,公子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林承昊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江姑娘,你是仙子一般的人,不应该受这些红尘俗事烦扰,不要再开药堂行医了,我——”
“公子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江凝雪打断了他,冷冷地看着他说:“我从小就曾立下誓言,终身不嫁,以救死扶伤为本。这些都是我意料之中,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困苦烦扰。凝雪倒是想请公子不要来烦扰为佳。”
说着低头写起了药方,仿佛林承昊不存在。
林承昊听了这话,却如身置冰窖,心里一片空白。自己的一片苦心竟得到如此的回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发呆。
这时有一病人死去,四下里乱成一片,林承昊这才醒转过来,离开蕙风堂。
回到家,丫环看他衣服全湿了,忙叫他换衣服,他这才发现天已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而下,林承昊冲入雨中,挥剑狂舞起来。半个时辰过去,心里也畅快了许多,而雨渐渐也停了,收剑时却发现仍是大雨倾盆。这才明白自己的剑术已至另一层境界。
刹那间,林承昊仿佛豁然开朗,功夫需要苦练。追求意中人又何尝不是?自己怎么可以就此放弃呢?他一定会感动她,让她放弃那个誓言。
想到此,所有的不快立刻消失,又冒雨赶往了蕙风堂。
又有一人中毒太深而死了。蕙风堂内外哭声一片,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痛苦焦急,只有江凝雪面色平静,凝神苦思。
雨季到来,一连几天都是大雨倾盆,却仍然不断有中毒受伤身染暴症的人前来求治。五天之内,先后来了三十七位重病人,有一半人先后在蕙风堂死去。
江凝雪一连五天不曾休息片刻,第六天在诊断时突然昏厥过去,一旁守侯的林承昊忙把她扶到床上。片刻醒来,服了一丸药,又挣扎着给治。两个时辰后,又晕倒了,好久才醒转过来。林承昊心痛如焚,看那些求医的人在一旁竟无动于衷,袖手旁观,怒从心头起,强忍着火气,对他们说:“各位,江医生劳累过度,恐怕不能给各位医治了,各位让她先休息一天吧。各位请回吧!”
那些人却不走,有的说她一会就会醒的,醒来就好了,就可以医治了。有的说你倒是怜香惜玉,就不管我们我们命在旦夕。还有的人问林承昊你是什么人啊,江医生都没让我们走,你凭什么让我们走。
林承昊再也按捺不住,对那些人喊到:“你们这些人,病得别处不收你们,江医生如此用心治那么的病,不但不感激她,她累成这样,竟然说这等话,真是该死。”
一个死字出口,如同捅了马蜂窝,那些人立刻将林承昊团团围住,说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咒他们死,说他们要是死了就是他咒死的。林承昊看这些人虽然病入膏肓,却一个个如同泼妇无赖一般,又可气又可笑,打不得,骂不得,只有苦笑。
这时江凝雪醒转过来,服了药,却无力起身,只有让小八哥叫他们不要吵闹了。
那些这才放开林承昊,转而求江凝雪一顶发善心救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林承昊的坏话。
“各位,我知道了,请大家不要再说了。我今天实在力不从心了。我给各位配些药,控制住病情。”说着坐在床上开了些药,就又虚弱得倒了下去。
那些人拿了药,还不肯走。江凝雪脸色苍白已虚弱得无力再说一句话,只能闭眼躺着。林承昊抄起一个捣药的铁杵,在那些人面前眨眼间捏成碎末。那些人这才悻悻离去。
林承昊挥笔在两个蒲团上各写了“歇业”两个大字,让小八哥挂在门外。
江凝雪看到了,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说:“公子多谢了,公子请回吧。”
林承昊苦笑以下,“我自与姑娘重逢,姑娘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公子请回吧。可我现在不能离开,我要等姑娘好了再走。”
“我没什么的,我只不过是受了劳累,已经吃了滋补的药,很快就会好的。公子,”她本想说“请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就没有说。
“那姑娘一定要好好休息两天,好再为众人治病。”
“好的。”江凝雪说完就闭目养神,林承昊想她需要静养,就离去了,嘱咐小八哥几个照顾江凝雪,不要开店门。
此后两天,蕙风堂外高悬着写有歇业二字的两个蒲团,小八哥告诉林承昊**姐已经好了很多,一直在静养,林承昊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第二天黄昏时,有人用力敲门,小八哥在门里问道:“什么人,有什么事。”
“我们要看病。”
“没看到歇业两个字吗?明天再来吧”
“我们就是打算明天来的,今天先把治病的钱送上,我们走了。”
小八哥打开店门,看到门外放着一百两银子,而说话的人早已不见了,林承昊站在门外,只有喊江凝雪出来看。
江凝雪看了也有些不解,吩咐小八哥收起银子,待明天再说。林承昊看她容光焕发,甚感宽慰。问她:“姑娘猜这会是什么人?”
江凝雪摇摇头,又肯定地说:“明天就会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