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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昊每天仍然到槐花巷蕙风堂对面的茶楼,以看到江凝雪为最大的快乐。就这样他每天都是茶楼的第一个顾客。
农家派求医的事情过去的第四天早上,林承昊刚到茶楼坐定,听见杂沓的马蹄车轮声,只见六辆马车急驰而来停在蕙风堂前,十来个人急急从跳下马车,从车上抬下了六个人。六个人身体僵直、面如死灰、双眼紧闭,与死人无异。护持的人都带着刀剑等利器,面貌本来就丑陋,又因愤怒焦急,看起来如凶神恶煞。其中领头的人对江凝雪粗声喊道:“医生,快救我们。”声音沙哑粗重,震得候诊的众人身体发颤,忙不迭全部逃退。小蝗虫几个也吓得往江凝雪身后躲避。
江凝雪平静如常,拍拍小八哥几个,示意他们不要惊慌。从桌前站起来,对那些人说:“各位,请先把病人放好,让我为他们诊治。”
依次诊视过后,那为首的汉子忙问:“怎么样,有救吗?”
江凝雪平静地说:“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您一定要把他们治好,您就死马当活马医。您治不好,我们也不会怪罪您,我们照样给银子,多给银子。”
江凝雪看他一眼,不知是轻蔑还是觉得可笑,什么也没有说,伏于桌前,思索一下,写了六个药方,让小八哥几个照方抓药去煎。自己仍伏于桌前,凝神思索。忽然眼前一亮,从药柜抓了六味药,各放到六个药壶中。
那伙人虽然焦急,也都默默站立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厅中只有药熬煎时发出的沸腾之声。药汽不断蒸腾,厅里弥漫着水汽与药味。
江凝雪仍伏坐桌前,写着药方,烟汽缭绕周身,林承昊觉得那药堂犹如圣殿,而她就是圣殿中的一位仙子。
药煎好,可是六个人牙关紧闭,众人只得设法扳开牙关,将药灌入。
这之间,江凝雪开的第二方药又已煎上。
第二方药煎好,那些人竟能吞咽了,登时群情振奋。
江凝雪却仍伏在桌前,独自苦思,又开了第三方药。
第三方药喝下,那些人的手脚可以微微动了,江凝雪这才秀眉舒展,对那伙人说:“解药起作用了,有劳各位中内力深厚的为他们打通血脉。”
话刚说完,就有六人站出来为六个伤者发功。六个伤者血脉阻滞,发功人汗如雨下,打通后,发功者竟立刻瘫倒地上。江凝雪早有预料,为他们服了药丸,半个时辰后方才恢复过来。
午时过后,六个伤者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又过了三个时辰,睁开了眼睛,仍很虚弱,不能说话。江凝雪为他们再做诊断,说没有大碍了,又开了些药说服一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至此那伙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为首的人率众人向江凝雪深深做揖,然后粗声说道:“我们这几个师兄弟真是好运气,不该死。昨天我们几个师兄弟到小酒馆喝酒,不知什么狗杂种使坏,给我们下了毒。我们吃了就昏睡过去,醒来一看,哪有什么店家伙计,只剩了我们,我们几个中毒轻,这六个却只剩了一口气,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该到哪儿去,有人想起了济世派,可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济世派,什么济世派,鸡屎派。不想去,可不能眼看着弟兄们死,就准备去了,可巧路上遇到了昨儿到这里治病的农家派的人,就直奔这里来了。江姑娘,我们走了。”说着放下了一堆银子,转身走了。
江凝雪叫住了他,“请留步。”将二十两银子交给他,“你们给多了。”
那人看了嗨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呢。你大恩大德,这点实在算不了什么。姑娘要是觉得不妥,就全当是这几个小伙计给我们煎药的工钱,我们这伙人把这几个孩子吓得够呛。”说着叫过了小八哥,“拿着,买点心糖果吃吧。”把银子塞到了小八哥手里,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又回来,对江凝雪说:“江姑娘一个女儿家,在这儿开药店。如果有人狗胆包天敢欺负江姑娘,江姑娘就告诉我。对了,忘了告诉江姑娘,我叫刘铁丹,那是大名,其实我叫刘二铁蛋。我是个铁匠,在宣化城外开了铁匠铺。若是找不着我,找我们工匠派其他师弟兄也是一样的。谁敢在江姑娘头上动土,那他就是活腻味了,就是和我们工匠派过不去,轻了,叫他爬着出这门,重了叫他出不了这门。”说着双目圆睁,就好象坏人就在眼前。而后才又与江凝雪告别离去。
江凝雪望着他们的背影,微微一笑,摇摇头。叫小八哥几个出去吃饭,自己在厅里走了几圈后,抓了几味药,放入钵中,找药杵时,却见林承昊手中拿着药杵轻声说:“让我来吧,姑娘费心劳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林承昊看那六个病人非同寻常,深为江凝雪忧虑,这一天中一直在茶楼观看,见他们离去,才走过来。
江凝雪看他态度恳切,也不好再冷然相对,低头说:“不妨事的。天色已晚,公子也该回家休息了。”
“好的,只是我还是要劝姑娘在为救治他人时,也要爱惜保重自己,不然,时间长了,姑娘即使有救更多人之心,也会力不从心。”
“多谢公子。我不会有事的。况且,”江凝雪环顾四周,“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这种事情会经常遇到。”
林承昊从未听她对自己讲过这么多话,简直是受宠若惊。看她那么平静,又对她更敬重三分。想她一个美丽妙龄少女,独自行医,如果以后来的病人都象这几天来的这些人,岂不是会身心交瘁。自己怎么才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一路上不断在想这些事,以至忘了看路,走到了一条小巷里,猛听得背后有人向他袭击。他自练了书生所授的功法,功力大增,就势使出捺法右腿斜着向后用力一扫,那人就扑了空。两个人就交手了,天黑,又是僻静地方,两个人你一招我一式,穿过小巷,越过宅院,在一处人家的房顶上继续过招。
十几招后,林承昊笑着住了手,对那人抱拳说:“晚生拜见先生,请先生恕刚才冒犯之处。”
书生也笑了,但又挥拳向他击来:“那就继续冒犯吧。”
林承昊看他这一招,正是点法中的入木三分,便已横法中的风扫落花化解,笑着说:“遵命。”就用提法中的力拔五岳向书生袭去。
两个人过了一百多招,书生使出草书的蛟龙出水轻轻将林承昊左臂反转,林承昊思索了片刻却想不出化解的招式,书生随即收手,大笑着说:“好,果然功力大长。”
林承昊也大笑起来,“多谢先生夸奖,先生可否教我如何化解这一式。”
“好的,但不是现在,走,先到寒舍喝几杯。”
书生的府第在京城西郊,虽不大,但竟是一处非常精致的园林。花木扶疏的庭院中,有一张摆设酒菜的桌子,还有一方陈列文房四宝的几案。二人喝了几杯酒,就在月光下切磋起书法与剑法来,时而写字,时而舞剑过招,不知不觉林承昊练习时的种种疑问在切磋中毛塞顿开。
一大壶酒饮尽时,书生又吩咐人抬了一坛酒来,对林承昊说:“我好久没有这样畅饮过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继续喝。”
“能被先生这样的高人引为知己,我真是不虚此生。既然如此,先生就该告诉我您是谁,先生,您是书派的掌门人小书圣司马翰华先生吧?”微醉的林承昊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去。
书生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点点头:“我是司马翰华,但小书圣之名是当不起的。我一直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也因为在江湖中浪得虚名,使我不愿意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姓名。倒不是有意隐瞒。”
林承昊听了,酒全醒了,兴奋无比,:“您果然真的是司马翰华先生,我真是三生有幸。”而后又想起自己因不知司马翰华真实身份而把他当朋友看待的种种举动实在是有失敬之处,“晚生有眼不识泰山,有冒犯之处,请先生见谅。”说着就屈身行礼。
司马翰华扶起他:“看看,我说了真名实姓,你就这样拘礼了。以后不可这样,我们仍然要做朋友。你如果和我客气拘礼,我就不会再与你相交了。”
林承昊本来喜好自由,不喜欢受约束,听司马翰华了也就释然了,说:“好,一言为定。你真有高人风范。”
二人继续饮酒论书法笔剑法,直到天色发白,才尽兴倒在竹榻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