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地战争后，迎来的是新年的祝福，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对于寨子里的土匪而言，今日才算第一次认识到，官军是如此的残忍。那些的兄弟，顷刻被杀，丝毫怜悯没有，曾经把酒言欢，如今尸横遍野。
宋三朗听着外面的歌声，听着传统的戏曲，前年母亲还带着自己在邻村的地主家听过。那时候父母尚在，哥哥妹妹都还安好，虽说吃得都是野菜麦麸，但是一家人很快乐。
大灾来了，一整个春夏没有雨滴，秋日地主逼着交租。种别人的地，就该交别人的租，全家人把所有的口粮都拿了出来。父亲跪在管家面前哭诉，对方表示无能为力，没有的可以暂时欠着，可是有的，你就要给。
全家人被迫逃难，父亲路上抢别人食物给哥哥，被人打死了，母亲半路病了，也埋尸荒野。哥哥带着妹妹往京城而去，后来不知下落。自己往江东而来，路遇土匪，一狠心就加入了。
一生最温馨的时候是，以前一家人彼此靠在一起生存，而最快乐的时候却是在山寨，抢劫，杀人，然后就可以有大鱼大肉吃。虽然有时候也会感到愧疚和悔恨，可是不抢不杀，挨饿的就是自己，难道我有错吗？他总是如此问自己。
人，总是习惯于先选择结果，然后再找选择的理由。就像杀人抢劫，没有做之前各种权衡，各种约束，而一旦付诸实际，那么理由也就随之有了。如同三郎，在他第一次杀人时，他告诉自己，我为了自己活下来，只好如此。老虎不都是这样吃了兔子。到了后来，他觉得为了吃到肉，自己该去抢劫，没看到周围的人都是如此吗？他人于我如浮云，只管此生乐逍遥。
此时蹲在墙角，他不由自主想到去投降，官府应该会原谅自己，毕竟都是为了生存，况且还是小喽喽，谁会关注自己所作所为，总比死在这里好多了。抬起头来，看向平时比自己还要厉害的兄弟，对方眼中也是惊恐。
仅仅两日，两场激战，现实就击溃了土匪们的信心，现在已经没有人想着出去迎战，彼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脸色红白交替。
凌晨总是一个新的开始，昨日的厮杀吓坏了众人。半夜又多次惊醒，闻鼓声而起，生怕寨门连夜被突破。虚惊一场，刚要迷糊，鼓声再起，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多数人干脆不再睡觉，两日的惊恐，惨烈的交战，没人能在这鼓声中睡着。
姬明默默地喝着酒到天亮，成败就在今日，他内心不停地暗示自己要冷静。傍晚妇人一起做饭，所有原先的年夜材料都做好食物，看着小鼠吃完，妇人们才敢走进屋子，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姬明唠叨。吃完统统被他撵滚蛋，自已一个人坐在门口，默默喝着酒。
这日傍晚晚饭，军鼓从昨夜一直敲到现在，一直不见动作。军师号召大伙前来饮酒，望着剩下的那些兄弟，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端起酒杯，起身说道：
“诸位兄弟，官军昨日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我料想必是精疲力尽，开始畏惧前来。那么此时，我等该如何呢？”
“大哥，你说，兄弟们现在都听你的.......”
“大哥拿主意，我听你的......”
......
下面熙熙攘攘地回答，提着刀挥动着回应，脸色凶狠。远处的小弟则窃窃私语，彼此互相看着，等待着下文。
“既然他们怕了，那么今夜我等就一举击溃对手。他们肯定以为我们经过两日战斗，已经怕了。此时出击必然能够一鼓作气，只要胜了。那么以后我等兄弟荣华富贵，就会享受不尽，坐拥此山方圆百里，要女人有女人，要金钱有金钱，大酒大肉，吃不完。当然，愿意出战的兄弟也会有额外的奖励。”
“啪啪......”随着白衣何波的手掌声，外面抬进来数十个大箱子，砰的一下扔在面前，打开箱子，金银财宝闪着光芒，中间夹杂着各种贵重玉石玛瑙。众人起身，惊讶地看着，倒吸一口气。前两天，刀疤准备分赃，还没来得及就一通厮杀，死伤惨重，最后不了了之，活着的人也不敢吱声。
如今，山匪聚集在寨子后面空地，火光下的黄白之光，众人皆都明了。更是脸色晕红，瞪着眼睛，期待老大接下来所说，一时完全忘了两日的残忍战争。
在十多个美丽少女被带上来时，白衣何波清了清喉咙，喊道：“今夜出战，凡是愿意者，百两纹银。今晚酒肉管够，待到明日战胜，英勇战斗者，赏一个姑娘。以后山寨的分钱，一人拿十人份。好汉子活在人世，怎可庸碌生存，朝不饱腹，暮无妇人，那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酒肉，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酒肉...女人......”
“酒肉...女人.......”
人群中开始沸腾，土匪高喊着号子，站起身来，不断的摔掉面前的酒碗，起身往台上走来。下面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如同胜利到来。台上一个个账房分发着银钱，越来越快，很快箱子就见底了。
后面再次抬出银箱子，然后摆在台上，何波在旁边高喊，这是最后一批，完了就没有机会了。下面更加沸腾，人群睁着眼睛，粗着脖子往上冲，不停地按下手印，甚至有嚣张者伸手进入少女怀中，不时听到尖锐的叫声。
最后的盛宴，然后在美梦中死去吧。这些渣子，就不该活在世上。有的人活着，其他人会痛苦，那么就该送他们去见上帝。姬明咬着牙齿，怒瞪着人群，不时端起酒喝上一碗，拿着筷子挑拣牛肉放进嘴中。
“贤弟，今晚三更，换身普通的粗布衣服，跟在为兄后面。给，记得穿上铠甲，还有小心被身边的兄弟抓住。你还是很值钱的，知道吗？”白衣何波凑过身来，低声说道，不时打着酒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贴身软甲。
“哥哥，那我那些妾室和好兄弟呢？”姬明脸色纠结，情绪低落地说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跟我到了白衣洛神教，随便你挑，都跟仙女一样。至于这些兄弟？拿了钱的就不是兄弟了，而是死人。难不成你还为了死人留下来吗？”何波笑着说道，不时转头跟路过问好的兄弟打招呼，顺道鼓励对方，憧憬着日后的好日子。丝毫不会让人想到，嘴里低声说着的冷酷话语。
姬明犹豫良久，一狠心，端起大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冲着军师说道；“好，子夜我去找大哥，提前做好准备。另外再去通知小鼠逃命去吧，今晚不知道有几个能看到天亮？”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贤弟果然如此，那大哥去组织送死鬼，你且去休息，养足精神。”军师起身说道，笑眯眯地拿着折扇，往人群走去，不时打着招呼。
姬明一路行至院子，小鼠已经坐在门槛上，剑靠在旁边，托着腮等着，看到姬明靠近，慌忙起身，迎上来，一言不发，难得微笑着看着姬明。
“哥哥，我带着你走吧，我感觉今晚可能会是尸山血海......”
姬明一愣，纳闷地看着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大盗杀手，最多吃饭的时候点点头，或者楚子白盛饭的时候，接过来扯动一下腮角。
“为何带我走呢？”
小家伙挠挠头，站起来貌似跟自己差不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天才开口说道：“他们带我来，只是看我武艺好。我不想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人。师傅说，剑客还是杀手，只许对战拿剑的人，或者死有余辜的人。在这里我很不开心.......”
姬明看着对方低垂着头，郁郁寡欢。很难想象这几个月，小家伙在这种地方是如何混的。以前虽然是个盗贼，好歹从不取人性命。没有家人，像名字一样，似田鼠在荒野中钻洞，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该去往哪里。
“带着我，你肯定会被拖累，走不掉就会死的，你懂吗？死...就是一刀...脑袋骨碌碌地滚着......”姬明绷着脸，怒吼着，像个疯猫一样。
面对如此咆哮，少年人尽然笑了起来，很天真，单纯地看着姬明，不时挠一下耳边的头发，慢慢地眼睛变得湿润，微微带着红色的脸蛋耷拉下来。
“以前，母亲也是这样吼我。后来没吃的，师傅带着我离开，前去北地草原。师傅从不爱说话，有时一连几天不语。
有一天，他说自己要走了，让我回家。我哭着，都没追上他，他跑地很快，喜欢背着一把竹剑。
当我回家时候，村子里已经空了，大家都逃荒去了，不知所踪。我觉得，我被遗弃了，然后整日漂泊。莫名其妙地加入这里，只因那天我有些累了，想安稳睡一觉。
七哥，七嫂很坏，也很懒，都不会做饭。我想以后跟着你，或许可以吃到好吃的，我不想跟着七嫂，我知道她应该在军中，否则你不会让我记住那些奇怪的话。”
“妈了个巴子，其蠢如猪...每次都遇到这种熬心的选择...真是费事。一个大男人，说的这么感伤，你怎么不去写知音。”姬明一边气愤地说道，一边恼怒地往屋子里走，双手使劲挠头，一副纠结万分。田鼠提起手中的剑，微笑着跟着进去，两人坐在桌前一声不发。
夜色愈加地深了，今晚妾室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姬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起身啪啪田鼠，示意跟着自己一起走。
山寨前已经开始聚集，山后则变得寂静安静，姬明悄悄走进山涧的犄角疙瘩，从里面推出好多小推车，上面盖着各种厨房垃圾。
“看什么？过来帮忙，真是被你气死了。”姬明招呼田鼠过来，把小车一个个拆开，然后再一个个放好，举起手来对着昊天祈祷，嘴里嘀咕着保佑，一一点燃火焰。
一炷香左右，一个大圆球就鼓起来了。姬明搬上石头放进制作好的大竹筐里，约摸两百来斤重，然后松开绳索，看着大气球带着简易火盆，往远处飘去。
今夜天气阴沉沉的，看着那点火光逐渐飘远，直到消失在视野，方才放心。在这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姬明详细给小家伙讲解如何使用，如何降落，再三叮嘱降落后往哪里汇合。
依次再点燃两个火球，看着绳索逐渐拉紧无误，然后把其他几个准备的劣质气球也点燃，先行放飞，以防危险，好混在其中。接着催促小鼠上去，叮嘱记好操作，蹲在筐里，不要往外看，等着两炷香烧完，开始降火，待到周围有树林出现才可以探头向外。小家伙迷惑的点点头，抱着剑蹲下，木筐一震动，然后恢复平静，感觉没什么奇怪之处，只是周围风声很大。
姬明转身跳上气球，然后拿起砍刀砍断绳索逐渐离地，然后向着小鼠的方向飘去，冬日的风吹得分外阴冷，这是才发应过来，自己没带厚衣服，只能咬咬牙挺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