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刘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渴望过一样东西，一个地方。
因为他总是知道自己可能得不到，总知道自己可能保不住，总是求不得。
所以一次次的压抑，让自己不去想，不去望。就这样一次次的欺骗自己。
然而或许是那一声声在自己头顶呼啸而过的子弹，让他不仅知道原来子弹在飞的时候是真的会嗖嗖的响。
或许是刚刚他的团长，在举起那把机关枪的时候，刘云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喜欢上那些枪了，，喜欢上那些他没见过，甚至没听偶读炮了。看着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刘云甚至连看着他们佩戴的手枪，都觉得性感的不行。
刘云看着身边一个个和自己一样，呼呼的喘着粗气眼冒凶光的的溃兵们，第一次觉得，离他们这么近。
就连刘云所讨厌畏惧的，刚刚打人甚至将人从二楼推下来的那东北汉子，对着麻杆的颐指气使，也不觉得有多刺眼了。
然而院子里的人，和刘云却不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打仗狰狞，知道死亡的可跑。
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过经历过。看见死在敌人手上的，死在伤痛上的，死在枪口子弹的，死在烈火凶炮的。
经历过被敌人用刺刀挑出肠子的，被自己的官长压上战场明知道必死还要让上的。
他们不一样。
但他们已经够憋屈了，这一路走来，没人管没人要，自己明明打过那么多大仗，胜仗。凭什么就拿自己当成了后娘养的。
所以他们只想在打一场。只想在博一次，想胜一次。
但就是有人在唱反调。
团长才走没一会，那个刘云从麻杆那里问到了的东北狠人，叫迷龙的。当众就又开始叫嚣起来。
“凡是要去的人都是欠火烧的木柴，欠大嘴巴抽的苍蝇。”
刘云还在那想呢，老子去不去用得着你说？你管部管得着。
那个现在正被迷龙追着打的，东南方的汉子，大家都叫他蛇屁股的，也不知道和迷龙说了啥，反正那霸道的迷龙就要去追着打。
打完后，才下来走到院子里，众人中刘云觉得唯一像个长官，但刘云始终分不清他的官衔，到底是看红杠啊，还是黄杠子，反正他就知道是一颗星。
这个刚刚在刘云和众人面前口口声声要为家父报仇，哭像不好看大家都叫长官阿译的，直面迷龙说，他就是要去。
然后人高马大的迷龙，笑着一拳就将其撂倒。
大肆叫嚣，还有谁。
刘云反正没看懂，他们在打个啥。有啥可打？
一个个上前，一个个的又趴下。打的刘云直皱眉头。他没见过打人的，虽然有幸让他在大学的时候，炼了大半年的搏击。
但自从一次和同学在擂台上被崴了脚后，就又不得不放弃。
但那也只是在玩，也只是为玩。
他哪见过有人拿着小孩手臂粗的木棍，一下下的往人身上招呼的。只听到啪啪声，真的是棍棍到肉啊。
这尼玛会打死人的。
所以，刚刚就说了，院子里的人和刘云不一样。
刘云在那看了，怕了。故意是抖腿，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你看啥玩意，说你呢。抖腿那个。”刘云不知道为什么，人在石上坐。祸从天上来。
没招谁没惹谁，就因为迷龙打起性了。看谁咬谁。看刘云长的胖，还离得近。
刘云也不知道，这货啥时候打人打到自己跟前来了。
看着迷龙瞪着一双要吃人的虎目，没敢说话，也没敢动。
哪知道迷龙上来一脚就踢到刘云小腿上，逼问道：“问你话呢，愁啥。”
又一次被逼到死角的刘云，差点一个没站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然而也正是这一脚，将刘云逼近死角后。退无可退的他感到恼羞，没这么欺负人的，刘云只感觉到一阵阵的血液直冲脑门。
他是性格懦弱，但也情绪却暴躁。
虽然他每每遇事退让，但他不缺一搏的勇气。
一时间，刘云不管不顾站稳后就冲了上去，起身就是一个习惯的右脚鞭腿。
但是太急躁了，加上迷龙人高马大的，一脚踢到了迷龙的腰胯骨上。刘云整个右脚脚背疼的他直哆嗦，整个刚刚还绷着的腰都耷拉了下来，赶快的想抽回右脚揉揉。
长时间加班，和抽烟喝酒。毕业后十天半个月都不见怎么运动过的刘云，动起手来，哪里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迷龙的对手。
迷龙看准机会左手环住刘云的右脚，往后一拉，身体带转，得势不饶人的右手抡起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刘云头上。
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在地上的。
一时间直感觉自己半边头盖骨都麻了，耳朵嗡嗡的响的厉害。
迷龙哪里会就这样放过他，他就是要打服所有人，打怕所有人。
因为他已经怕了，太多的前一天还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转眼就死光了。他不想在看到这么多人再死了。他不相信真的有那些人说的那么好。他想去，但是又不敢去。
跨坐在刘云身上的迷龙，一拳一拳打着刘云。
太疼了，啊，啊，直叫的刘云本能的双手抱住头，没几下后，疼的发慌的刘云，抱着头玩命的心思都有了，说真的还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过。
没招他没惹他就打自己，刘云抱着头看着这还在打自己的迷龙，不管不顾的使出全力提膝踢向迷龙后腰。
前面刘云的那一脚，也并不是完全不起效果，你想想一个一百180多斤胖子的腿，在孬那力气还是有点的。比如这会。刚刚打别人的时候，在将人摔在地上，一般都是上去几脚，或踢或踩。那多带劲。
这会感觉自己左腿一阵阵发软，半边屁股发麻的迷龙，其实跨坐在刘云身上，打他是一方面，缓缓也是另一方面。
庆幸着，还好这小子就这几下，庆幸这小子穿的是双布鞋。
结果本来就屁股发麻了迷龙，正才打了五六下，就感觉到自己身下顶起一股力道。一个不稳，一起一落没力的那只腿一下踩歪。弄的迷龙好几步踉跄，离开刘云。
是刘云本来想踢死迷龙的那脚，没注意迷龙坐的太死太重，人没踢到，倒是好歹把他给撬开了。
“呵，你个死胖子啊。”迷龙抖了抖腿正要上前时。
刚刚迷龙打人时，一直充当他狗腿子的麻杆，突然靠前一打在了迷龙头上。
然后看着迷龙转头看向自己时，一副外干中干的样子，比着拳头惨兮兮的说道：“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他还是怕迷龙的，看着迷龙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怕的哭出来的麻杆，一句话吼出第三次后冲向了迷龙。
“你行，你去吧。”已经被一个个冲像自己，又被自己打倒的在地，却依旧哭着喊着要去，给突破了心里防线的迷龙，其实在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已经不在愤恨了。
随意一脚将这个刚刚还对自己低头哈腰的南方干瘦汉子，放倒后。
迷龙，还是没想明白的，没发一句话的走开了。
他不明白，真的。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过为什么，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过自己的魂和魄了。
被打懵的刘云，看着麻杆也趴下了。
一时间至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反正已经这样了，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了，刘云翻身一手拂面无声的哭泣着。
深深的无力，异地的无奈。
恨，真的好狠。悔，好悔。
发泄了有一会。
稍微平复下情绪，刘云慢慢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刚刚和人打架的一幕幕。
从一开始的冲上去，到带腰起脚挥腿，都还行。
但是怎么，打一下自己干嘛要停啊。
刚刚真的有那么疼吗？自己不乘胜追击，还在那想着赶快揉一下。想上呢？
将来自己肯定是要打仗的。
到时候如果遇见敌人，拼刺刀要是也这样。那不完了吗？
收拾好情绪的刘云，又坐会了刚刚的台阶。
感觉到，不仅今天的太阳也刺挠的厉害，怎么石板也这么冰凉啊。
刘云慢慢的，脱下右脚上老款单薄布鞋，看着脚背上还好只是一片发红。
轻轻的抱起脚开始搓揉，这要是上了战场，脚要是现在伤着了可了不得。
搓揉了有一会了，突然一声咔擦声。接着院门方向传来一阵竭力大笑的声音。
寻声望去，刘云就看到院门口，有个下半边脸，和整个胸膛都是血的熟悉汉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一把枪，端着突然顶住孟烦了故意弄出声响，吓了他一跳。
接着，刚刚还在因为讨论今天该怎么找点吃食，而陷入一片死寂的院子，突然一片哄堂大笑。
“你大爷的，别跑。”跳起后瘫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孟烦了，起身就去追那汉子。
“错了，错了。”这被人称为不辣的湖南人，提起他的枪就围着刚刚支起来，烧着火的大陶罐子跑。
“烦啦，打趴下咯。”一边跑还不忘一边玩笑。
“啊，疼呢，疼呢，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没几下被孟烦了追上的不辣，被打的疼了，连连求饶。
玩闹结束后，孟烦了端详着不辣枪。拉开枪栓，查看枪身。
“没得子弹，嘿嘿。”不辣抱着手，不失尴尬的说道。
听着不辣说话，孟烦了抬手就示意要打。
“好痛哦。嘿嘿。”
“大爷的，你枪不是卖了吗？”孟烦了不解的问道。
刘云终于又看到真枪了，赶忙靠拢过去，像解解眼馋。
不辣一把抢过他的枪，回身去墙根坐着说道：“我衣服还当了呢。”
“哎，不要惹老子。”估计是不辣不小心，碰到了要麻这个四川人。还余气为消的他，正对谁都一副生人勿进的讨厌样子。
刘云看着就是心里发紧，妈卖批。
湖南不辣没理他，挪动了几下身体，孟烦了，弯腰想查看他那一脸的血，
“呃，都要回来了？”陆陆续续又靠过来的几人中，郝兽医好奇的问道。
不辣挥手打开孟烦了探寻的手道：“没得事。”
“你住咋子咯。”看着满身的血迹，四川要麻忍不住询问到。
“没做啥子，我去当铺了，衣服好搞，我讲要赎。我又往柜台上一趟。我讲，那人换衣服呢。”故作轻松的湖南不辣，将刚刚赎回来的军服军冒拖了下来，双手枕头的靠在了房柱闭眼一脸晒太阳说道。
“他说，拿去拿去，那衣服就是个虱子窝。哈哈哈”说道精彩处，这口鼻间还是鲜血横流的湖南不辣，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会，却没人跟着附和笑了。都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眼前这个癫狂的汉子。
“啊，枪就不好搞了，王八盖子的把枪卖到黑市上去了。”
“就是散，他们连花机关都有，你搞得赢啊你。”一直坐在他身边的那四川要麻倒是接禅了。
“搞不过，我就不搞撒，我讲道理嘛。”湖南不辣语气掩不住的失落。
这话，没人相信。就来刚刚才来这边没有一天的刘云，虽然没明白什么是花机关，但是也知道，敢买枪的人，也该不至于去讲道理。
孟烦了甚至哼笑出声。
“我讲我要去打小东洋，他讲，鬼信。我就。”说着，低头在地上捡起一节小树枝。
接着道：“捡了个小树枝。”
说着将树枝撇断，比划着，将树枝比划着插向了自己的两个鼻孔：“往鼻子这儿一放。”
“恩，哼，恩。呼”
刘云本来正揪心的专神看着，怎么他也没想，还有这一下，不辣每每哼一下，刘云也跟着抖了一下。
心疼，肉麻，更多的，是不解。和难以接受。没怎么受过大穷，吃过大苦的刘云，如何去理解这个事事都可能需要拿命去拼的世道。
“树枝从眼窝子都出来了，他们遮到脸都不敢看。想个老苦瓜。哈哈哈”鼻子嘴巴全是血的不辣。刘云不知道，也不理解。他不疼吗？为什么还能笑的如此肆意。
没人说话，不只是刘云被吓到了，所有人都震撼住了。
眼睁睁的盯着他，就为了把枪，为了几件衣服。就为了去杀鬼子？
都是战场老兵，哪个没有见过狠人？但是这么不要命的。
“你们咋不笑呢？”
还是没人说话，就连刘云都只是感觉满嘴发苦，发涩。
这可怎么笑得出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