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断山明竹隐墙……”顾陈书轻声地说道。
他的嗓音已恢复了些许,不似当日那般嘶哑,这让顾陈书有些迷茫,我到底昏迷了多少时日?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问道:“什么?”
顾陈书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关注窗外的阳光,忘记了看向了另一边。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端着铁盘子的护士姐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什么什么?”顾陈书反问道。
护士姐姐将铁盘子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顾陈书才看清上面是一些注射剂还有管子之类的的东西。
她笑着说道:“你终于醒了?我问的是你刚才念的什么?”
“哦。”顾陈书笑了一笑,继续念道: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护士姐姐也是深有感触,随即便说道:“可惜不是昨夜,你昏迷已经三天了。”
“三天!”顾陈书有些呆滞。
之后护士姐姐告诉他身上断掉了哪根骨头,内脏和后脑有什么创伤,今后要注意什么,还需要住院多久。
顾陈书有些迷茫:“我的医药费……”
“哦,你的医药费,是你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的父亲给付的,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跟一个小胖子过来看过你两次。”
护士说完,转身去找大夫给顾陈书检查了。
顾陈书躺在床上,身体上有些地方疼,有的地方麻,还有的地方痒,身体动不了,脑子疯狂地转动着。
上善若水的威力犹在眼前,让顾陈书几乎有些死寂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丝的波澜,强行压下想要再次尝试的念头,顾陈书将注意力挪回到病房。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整洁,看来自己救下的那个小娃娃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的样子。
而来看过自己两次的女生和胖子,应该就是许晴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梁多了。
如果说许晴烟是顾陈书高中班级里最重要的人,那么梁多大概就是排第二的那个。
在学校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顾陈书是个算命的养大的,又是个闷葫芦,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只有梁多这个胖子,才把顾陈书当成朋友,顾陈书自然也就把他当成朋友。
当然,这个朋友的思维回路有点奇葩,不然也不可能主动来黏上顾陈书。
护士姐姐带着大夫来到了病房,给顾陈书做完了检查,顾陈书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略带猥琐的声音:“老书?”
护士姐姐咯咯直笑,顾陈书的脸都黑了:“我说了,别跟我叫老书,直接就把我叫老了二十岁。”
说完之后,顾陈书就看到了跟在梁多后面被挡住了半个身子的许晴烟,笑着说道:“你也来啦。”
顾陈书在笑,许晴烟却哭了。
女孩坐在顾陈书的床边,抓着被角,哭着说:“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以为顾陈书死了,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许晴烟眼睁睁地看着顾陈书关上了那扇门,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她和那个小女孩。如果不是顾陈书拉住了那扇门几秒钟,恐怕她也要被大水淹没在一楼的房间。
看着眼前趴在床上泣不成声的女孩,顾陈书伸出了手去,却又在中途停顿了下来。护士姐姐和梁破鼓励的目光投过来,然而顾陈书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好了,别哭了。”他轻声安慰着,许晴烟点着头,却根本止不住眼泪。
梁多看到场面有些悲壮,连忙抛出了一个好消息,说道:“对了老书,皇军……老班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教育局那边可以给你批条,高中的学杂费免除,你可以回去上学了!”
许晴烟听到这句话,也是反应过来,这次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告诉顾陈书这个好消息。
“对啊,你走了之后,班主任就去教育局问过了。”
顾陈书的心中有些欣喜,他是被算命瞎子养大的孩子,对于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意识,根本没想到过还可以向教育机构求助。
如果自己高中的学杂费真的可以全免的话……
很快,顾陈书就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去上学就意味着不能赚钱吃饭,而且……”
而且打死瞎爷爷的那些人,他突然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
以前的时候,顾陈书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现在上天给了他上善若水,他有信心找到那些人,至少也要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
许晴烟听到顾陈书打退堂鼓,着急地说道:“这怎么行?你好不容易能回到学校!至于吃住,我……我们大家应该能帮一些。”
顾陈书笑笑,算是感谢了许晴烟的好心。
许晴烟低下了头,她也知道,靠着大家的救济,不说能不能撑过一年,就算是能,顾陈书恐怕也不会接受。
这个时候,另外的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崇城的武成栋两年前就建了一个教育基金会,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解决吃住问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
顾陈书扭头看向门口,还没等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姑娘“吧嗒吧嗒”跑了过来,开心地叫道:“大哥哥!”
愣了一下,顾陈书才看清楚,这个小姑娘就是那天穿着黄色小雨衣的小娃娃,看来自己的医药费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帮忙解决的了。
顾陈书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向了小姑娘的父亲,说道:“谢谢你帮我付了医药费。”
男人说道:“你是因为救了我的女儿才受伤,医药费是应该的。”
顾陈书点点头,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觉得他应该不是一般人。
从小在贫民窟长大,但是顾陈书一直都没有养成伸手就要的习惯,瞎爷爷也从来都教育他,人不应该习惯施舍和救济,因为太多的索求,会抽走人的脊梁骨。
而这个男人在看到顾陈书的时候,一下就看懂了少年的坚持,将这一笔医药费直接说成了是顾陈书应得的报酬,顾陈书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而且,他提出来的教育基金会的提议,也让顾陈书很感兴趣。
但是还没等顾陈书再多询问,护士姐姐就进来轰人了,说是顾陈书头部受到过重击,需要静养,不能说太多话,不然就会头晕。
梁多和许晴烟依依不舍,小姑娘和她的父亲也是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告诉顾陈书,让他安心养病,基金会的事情他会帮忙去做,争取等他出院就可以回到学校。
等到护士姐姐把输液管子拔下来,他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名字,才苦笑着摇头,觉得水里那一下是真的把自己撞成了傻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感觉身上一凉。
顾陈书惊慌失措地看着护士姐姐掀开了他的被子,随手解开他胸口的第一颗衣扣。顾陈书大惊失色拽住衣襟:“姐姐你要做什么?”
护士姐姐看着他害羞瑟缩的样子,忍不住失笑:“别拽!这些天还不都是我在给你擦洗身上,我是护士你是病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顾陈书瞠目结舌,感觉什么宝贵的东西已经离开他远去。
这一愣神,扣子就全都被解开了,护士姐姐伸手一撩,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胸口:“瘦了吧唧的,能有什么看头啊?”
顾陈书瞬间就尴尬了:“没……没有男护士吗?”
“我要翻身了!还有裤子……”
“啊?裤子也要……等等……呀!”
顾陈书缩在被子里,脸上满是尴尬,搞得见多识广的小护士都有点脸上挂不住了,说道:“有人伺候还不好?难道你想生褥疮啊?”
说完,护士转身就走,关上了灯说道:“好好睡觉,多休息对你有好处。”
顾陈书脸色微红,看着护士姐姐离开背影分明有些狼狈,他想了想便笑起来,护士姐姐才是,既然没那么多讲究,逃那么快做什么?
不过想到那双略带冰凉的手,还真是有些回味。
顾陈书吓了一跳,赶紧心中默念了几遍“雨晴烟晚”把心头的躁动给压了下去。
傍晚护士姐姐又来了一次,照顾他吃过晚饭便离开了病房,顺便给他关上了灯。夜晚的病房中,顾陈书睁开了眼睛,双眼中透露出一丝明亮的光芒。
他看向了床头护士姐姐留下来的那杯水,沉吟片刻,回想着当初的那种状态,心中默念道:“上善若水!”
等了片刻,顾陈书有些郁闷了,默念果然不好使。
悄悄地从被子里面探出整个头来,顾陈书抻着脖子观察了半天门缝外面的楼道,终于还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半晌,猛地睁开眼,悄声开口说道:“上善若水!”
果然,那种什么东西从身体当中抽走的感觉又出现了,杯子当中的水在顾陈书的控制下化成了一道水龙,盘旋向上,腾空而起。
顾陈书心中惊喜,控制着这一道水流,在空中左右移动,虽然稍显滞涩,但是他乐在其中,一直到感觉脖子有些累,脑后的伤口有些疼的时候,他才放弃了继续玩耍,控制着水流落向了床头的玻璃杯。
下一刻就尴尬了,水龙“哗”的一下落下来,多一半都没落进杯子里,潋滟四溅。
顾陈书带着一脸的水花,偷摸地看了两眼楼道,缩回了被子里,眼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