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流行病发生的高峰期，特别是感冒和发烧这种事，随处可见。程茜就因为昨天晚上忘记了关窗户，不小心感冒了。今天早上还是她厚着脸皮向严阿姨问钱，才打算去药店开一些药吃。
她骑着自行车沐浴在阳光里，但时不时就穿过一片树荫，每穿过一次，程茜就觉得背后一凉，有的时候还打喷嚏，严重的话，眼泪还会流出来。
程茜骑了十多分钟的自行车，到了一家药店门口。她锁上自行车走进里面，店里的药水味很重，但开着暖气。
她站在收银台前，店长看着她。看了几分钟后，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说话的缘故吧，店长的眼神已经有些许烦躁了。
“什么症状？”店长伸了个懒腰，嘴里嚼着泡泡糖。
被她这么一问，程茜才把预先用手机备忘录写好的症状给店长看。
护士看了看，随后用袋子把药装好递给了她：“九十八元。”
程茜接过药看，袋子里装着一瓶止咳糖浆，还有一些治感冒的药片，用微信付了款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路过“老妈妈餐馆”的时候，程茜突然想起送李明浩爸回家的当天，刘晓楠还留了一份红烧猪蹄给自己，虽然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严阿姨要求的，可自己就是莫名的感动。
刘晓楠喜欢吃赵玮振家的小笼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下车确保药还在车篮，周围没人后才放心下来，推开了餐馆的门。
曹青正收拾着餐具，赵玮振低头打着游戏。推门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起来，曹青这才看见程茜。
“吃面啊？阿姨帮你下！”她热情地拖住程茜的手，脸上映着笑容把她往餐桌那边带。
程茜摇了摇头，指着蒸笼里的小笼包。
曹青说：“小笼包啊？”她揭开笼罩，拿出一袋热乎乎的小笼包。
程茜点点头，掏出五块钱递给了曹青，接过小笼包准备离开。
“就在这吃吧。”曹青客气地说。
程茜笑着摇摇头，走了。
曹青目送着她离开，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是个哑巴。”
赵玮振也刚好打完了那把游戏，回了她一句，“好是好，但还是没晓楠好，哈哈哈……”
“你先把自己学习搞好吧，学渣一个！人家晓楠会看上你？”曹青鄙夷地看着他。
赵玮振敷衍地点点头：“OK，OK。”
程茜骑着自行车到家后，她把小笼包给了刘晓楠，刘晓楠先是不要，过了几秒实在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了吧。”话一说完，她就用力抢过袋子，一口一个“生吞”起来。
她这般无忧无虑的样子，令程茜也是羡慕极了，那灿烂的笑容，月牙儿似的眼睛，还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她以前拥有过的，可现在，她想要也再也得不到了。
给刘晓楠送完包子，她就回房写作业去了。作业挺多的，做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做完，做完后她又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做题的速度太快，现在还是下午两点，手里已经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这岂不是要无聊到发霉啊。
睡觉吧？程茜边想着边躺在了床上，可闭了一会儿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全无睡意，她从床上爬起来，在客厅里倒了点水，吃了几粒感冒药，又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
程茜下了楼，没见一个人影，估计刘晓楠和严阿姨都去午睡了，她走出去，看了眼自己的自行车，突然有一股想到处逛逛的冲动了。
她骑着自行车在步行街上乱逛了一段时间，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毕竟自己又没钱，在这里只会是浪费宝贵的青春。
在打道回府的时候，程茜路过一个胡同，蓦地有些愣神了。那是自己和林寒帆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是有点呆。可现在已经有很久没交过他了，也再也没去过那个“秘密基地”。
自从自己去寿司店打工之后，去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都是用一些理由推脱掉了，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从天天光顾变成了偶尔光顾，变成了如今的不再光顾。
可当时自己以为打完工了，就可以和他继续学习了，但上天却并不是这样安排。
观星回来的当天，老郝就把林寒帆叫走了，但当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像是贴着“失落”两个大字，一整天都没说话了。直到第二天，他就被调到了特别重点班。起初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程茜心里还是有点小不舍，但想到他去了特别重点班后，又替他开心了，要知道那是很多学生都梦寐以求的。
反正以后和他一起学习的日子还会继续，她就没再在意这件事了。但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被什么安排了一般，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不怎么样的李明浩，但她偏偏就把自己可以和林寒帆一起学习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个曾捉弄过自己的人身上。
人生还真的是莫名其妙呢！
程茜想了这么多，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秘密基地”看上一看，正好今天也是周末，林寒帆应该有时间去。
自行车是真的方便，以往要步行去那么远的地方，程茜都是非常厌倦的，但她现在也是有车的人了，这点距离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十分钟不到，她就到了“秘密基地”。她从远处看，门是关上的，里面也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程茜从自行车下来，走近一点看——门把和窗户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这里了。
程茜再次骑上车，心里有些失落，沿途的风景好像也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过了这么久，程茜肚子也有些饿了，幸好今天早上买药的钱还剩二十，不然就要挨一会儿饿了。她走到小卖部，买了一些零食。付完款出来后，程茜撕开了“彩虹豆”的包装，一颗一颗地开动起来。
吃着吃着，她的目光就被一对母子所吸引了。
“妈妈，贴在墙上的纸是什么啊？”孩子仰着头，睁大了眼睛问女人。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广告小屁孩看什么，画画有什么用啊！给我回家去！”女人敲了下孩子的头，用力扯着小孩的手离开了。
果然不出程茜所料，还没走远的孩子已经哇哇大哭起来了。
还好刚才自己忍了下来，不然差点就当着那女人的面说出“瞎胡说”三个字了。
想不到自己对热爱绘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程茜走过去看着那张广告。
广告的内容是推荐一个叫做《荷花最美画师》的软件，其目的是让荷花镇上热爱绘画的人士有个可以讨论画技的社交平台。
微信扫了一下二维码，下载软件的网页就出来了，下载安装好后，她打开软件用手机号码注册了账号。
注册好后，就弹出了编辑个人资料的界面，原始昵称是自己的电话号码，性别、个人签名，出生年月都空着的。
为了确保自己的隐私，她将昵称设为了“晨曦”，寓意是黑暗过后的黎明；个性签名是“寻找属于我的一束光”这行字，虽然看起来像是某个女孩在青春期求爱的宣言，但她并不在意，因为这句话对她而言具有特殊的含义。
程茜为了更好地揣摩这个软件，坐在了小卖部外的椅子上研究，但零食放在身上也挺不自在的，所以她就把零食挂在了自己自行车的车头上。
过去了半个小时，程茜的屁股坐在硬硬的木椅上都一片麻木了。不过她没有白费自己的付出，她已经对这个软件有了初步的了解。
软件设计了多个板块，有推荐、热门、关注和社交等。除了微信以外，她是真没有用过其他的社交软件，一般沉默寡言的人在网络中大多会开朗一些，因为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现实世界里心中向往的样子。
一阵剧烈的响声突然吓了程茜一跳，她回过头看，自己的自行车已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而且挂在车头上的塑料袋里的零食也被一个飞奔着的小小的身影抢去了。
程茜把自行车扶正，骑上车飞快地追赶着他。可小小的身影好像没有能量，速度如风似的奔驰。
蓦地那小小的身影转进了一条巷子里，程茜也用力蹬着自行车，加快速度跟了进去。
进去以后，才知道这条巷子很短，人进去走个十几秒就能走完，而她骑着自行车，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走尽这条巷子。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巷子后面竟然是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旧房，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
程茜停了下来，这么多的方向，她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天边的夕阳渐渐往西边落下，夜幕也快来了。
正要离开的时候，她的鞋子踩到了一颗似曾相识的“彩虹豆”。
“彩虹豆”是程茜坐在木椅上研究软件时就已经撕了包装的，这掉在地上的“彩虹豆”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扯袋子的时候扯出了个洞，然后跑着跑着，“彩虹豆”就从包装里掉了出来，再通过那个洞落了一地。
程茜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彩虹豆”线走，直到在一栋最为破旧的屋子前停下了。
程茜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彩虹豆”线还在，想必这就是小偷的贼窝了。
房子有些昏暗，里面就一个客厅，两个房间，地面不是平滑的瓷砖铺成，而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地上的水洼里有好多淹死的虫子。
可她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一双眼睛躲在黑暗的角落窥视着自己。突然，木门用力关上的碰撞声和短促的“嘎吱”声，让程茜警戒地回过身，一个男孩跳起来把她扑倒。
“我打死你！”一个小男孩坐在程茜的肚子上，使劲地扯着她的头发。
程茜痛得喊了几声，用力给他扇了个耳光，接着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程茜有些傻眼了，她觉得对于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这样做，未免下手过重了一些。
程茜的本能反应让小男孩痛得不再吱声，他只是红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她。
不过程茜见他还可以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自己时，又放心下来。
也就这一眼，她也看清了这个男孩的样子，最突出的特征是：身材瘦小，脸上流脓。应该是某种皮肤病再加上营养不良才这样的吧。
“寒顺，怎么了？”一个病恹恹的中年女声从左边的房间响起，不过几十秒后，并没有出来一个人。
这个被唤作“寒顺”的男孩听了之后显然消停了一点，坐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背靠着土墙低下了头。
程茜看着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我回来了。”林寒帆提着装中药的袋子走了进来，“吴狄姐又来了吗？”
程茜听这声音很耳熟，她回过头正对着他。
林寒帆有些吃惊：“程茜，你怎么在这里？”
程茜用手指了指林寒顺，示意他。
“阿顺，你有闯祸了。”林寒帆把袋子放在木桌上，蹲下来扶他。
“你个神经病！”林寒顺用力推开了林寒帆，头也没回跑进了左边那间房间里。
“别见怪，阿顺就这样，从小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也经常给我惹麻烦……”他边说着边解开袋子，“阿顺是拿了你的东西吧，他喜欢拿邻居东西。”
林寒帆说着就把零食拿出来：“袋子都烂了，用这个装药的袋子吧，味道可能有点大，你别介意啊。”
他把袋子给程茜，程茜却摇了摇头，指着左边的房间。
“对不起，程茜，你还是收下吧。”他把装零食的袋子放在了程茜的手里，“天也快黑了，你回家吧。”
林寒帆竟不由分说地把程茜推出门外。
程茜一时有些懵，不一会儿，那种特别烦躁又不解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从刚才看林寒帆的眼神，她知道他心情不太好。
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清澈——这是再次重逢后，她给他的印象。
程茜骑着自行车，穿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巷子，直至黑夜将整个小镇包裹起来，才到了家。
吃完晚饭，程茜冲了个澡也没和严彩虹看电视剧就钻进自己的房间了。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仰头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脑海里不禁浮现林寒帆兄弟俩的眼睛。
一个充满悲伤的眼睛，一个怒火冲天的眼睛，还有他妈妈声声剧烈的咳嗽声，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
程茜摇摇头，胡思乱想可不是她的作风，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软件，在“绘画”功能上开始画了起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接触版画，刚开始只是手指在屏幕上横七竖八地画着，她有些烦，线条一点也不像用笔在纸上画的那样流畅，但不知怎的，后来她的心就莫名地静了下来，线条也越来越流畅，不过还是有些许瑕疵。
好在程茜画功还好，花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才画好了一张有模有样的画。
这张画有两条分割线，将画布分割成三个不一样的画面。左边是一只怒火冲天的左眼，右边是一只充满悲伤的右眼，中间是一张病恹恹的中年女人流泪的脸。
程茜的画大多是冷色调，她常用这种看到就使人联想到悲伤的颜色。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秋天的夜晚很冷，幸好开了暖气，就算自己这时全裸也都不会感到冷。
可程茜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没有人看自己不穿衣服，但光着身子还是让自己觉得很怪异。她脱了外套，穿上刘晓楠送的睡衣，缩进被窝里去了。
程茜打开屏幕，在“绘画”界面的右下角，还有一个“作者的话”的窗口，她点了进去，写了一句“相差甚远的两只眼睛会一直陪伴着咳嗽声吗？——一个人的故事”。
程茜按下发布，把手机插上充电器，睡觉了。
睡梦里，她看到两只眼睛落下了眼泪。
假日最后一天，程茜如往常一样迷糊地从床上醒来，换好衣服，洗漱好后，从床头拿了手机，准备下楼吃早餐。
当程茜按亮了手机之后，来自昨天下载的那个软件的“999+”条消息差点让自己以为是手机中了什么病毒。
好在发现手机还能用，她便不担心了。点击软件，几乎每一个板块都有红点点亮着，个人主页更是让自己惊讶！昨天刚注册的账号，粉丝就达到了600多人，而获赞量、私信、评论和好友验证多得更是数不胜数。
程茜点进作品——昨天她画的那张图，看了下评论区。
——大佬啊，容我抱一下腿！
——画出这样画的人，肯定有故事。
——画中情，使人醉。
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评论，程茜看得眼花缭乱。她又点进“好友”界面，大多数是以“扩列”为由，小部分是因为羡慕画技而来的萌新，还有少量是来推荐……小孩不宜视频的。
在众多花里胡哨的名字当中，用一串11位数字号码作为昵称的人，吸引了程茜的眼球。
他的附加消息是：没买电子笔吗？有些小瑕疵。
程茜同意后，点进了和这个人聊天的界面，发了一条消息。
——对啊，我昨天下载的软件。
对面没回消息，却突然听见严阿姨催促自己吃早餐的声音，程茜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扔在床上，下了楼。
回房的时候手机刚好响起了“滴滴”的提示音。程茜坐在床上和陌生人聊了起来。
——我觉得你买了电子笔，肯定画得更好。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品牌的笔。
几分钟后，对面发来了几个电子笔的品牌过来，程茜回了个“嗯”，最终以“直女式回复”结束了和他的聊天。
程茜想还是等以后再买电子笔吧，昨天已经花了自己好多时间，如果现在再不复习，恐怕考试会打不了高分。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径直朝书桌那边走去，想了一下，又从书包里拿出几个复习本，这才坐下来奋笔疾书。
学期将近尾声，决定谁走谁留的学考也如期而至。考场在一天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共20多个考场，一个考场30人。
这次考试，程茜分在了一号考场——成绩在学校排名前30名的人都聚集在此。
语文是学考的开始。在程茜看来，这是个容易过的科目，毕竟从小就对这门学科有着浓浓的兴趣。
当老师启封试卷的时候，考场上还空着一个位置，全校前30的人排名都比较平稳，所以考试的人大多数都是熟面孔，谁不在场也是一目了然。
监考老师皱着眉，边发试卷边吐槽：“这么重要的考试还迟到，心眼可真大。”
就当老师话音刚落时，外面安静的走廊忽然响起了一阵奔跑的声音。
“报告！”林寒帆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监考老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林寒帆也知道老师正在气头上，也识相地站在外面。
约莫过了二三十秒后，监考老师心就软了，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才允许林寒帆进来：“成绩好就这么任性，唉……行了，进来吧！”
林寒帆呼了口气，跟老师鞠了一躬，才坐在位置上摊开了试卷审题。
程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迟到，出于好奇，她撇头看了林寒帆一眼。其实这一眼并没有一点想要抄袭的意思，但还是被监考老师的“火眼金睛”看到了。
“喂，那个女生看什么看？老实点！”监考老师这一嚷嚷，弄的好几个同学抬起了头，朝程茜座位的方向看去。
林寒帆也是其中一个。
程茜被盯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会情不自禁地看向林寒帆。
不过，在对视了一秒钟之后就被老师的一句“注意考场纪律”给打断了。
考场的躁动逐渐变得平稳。此后，考生门各自写着题目——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时钟的“嗒嗒”声和笔尖与试卷摩擦出的细微声响了。
语文考完后，第二场政治也紧跟其后。不过在开考之前还有20分钟休息时间，程茜就趁着这个小小的间隙，马不停蹄地翻看政治笔记。
这次的政治跟老师之前复习的时候押得题几乎一样，看来这一次政治会考得不错。
上午两场考试考完，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了，考生们把自己的书本收拾好后，陆续离开了考场。
程茜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还看见林寒帆在整理书包，她站在他课桌前，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也就离开了。
两天后，学考结束了，许多人欢呼解放。程茜心里也很愉快——这次学考的成绩排到了全年级前十，对比上次考试成绩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带着喜悦的心情补了几天课后，终于正式进入寒假，
寒假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在这既不长又不短的时间里，程茜还是有好多事情要做的，晨跑、看书、画画……这么多的事情，她都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每天完成一项就打个勾，每天反反复复。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这个小镇忽然下起了大雪，一天时间下来，大雪覆盖了整片区域，四处白得如一张纸。
趁着下雪，孩子们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再过了几天，竟然可以听到屋外烟火爆竹的声音——迟钝的程茜这才查了手机日历，原来今天是春节。
在以前，春节这么热闹的日子，程茜却并不喜欢——因为她不愿意和任何陌生人接触，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缩在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尽管程叔和何阿姨再怎么叫她，她都不会开门。
甚至在那段时期，一天三餐都是何阿姨把东西放在门外，等到她阿姨走后，饭菜冷了，程茜才开门把吃的拿进屋里，吃完后趁着他们不在，再把餐具放回门外。
这样的模式循环了数次，直到春节过去才渐渐地恢复原样——正常地和他们在餐桌上一起吃饭，三四天不洗澡而没换的衣服也终于换了下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那么一个人不咋样的人，让她有点想去接受这些原本就可爱的陌生人。
程茜鼓起勇气，下了楼，看到几个陌生人和严阿姨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她想，大概是走亲戚的。
程茜对着他们笑了笑，挤在了刘晓楠边上。
“要挤坏本公主啊？”刘晓楠语气不轻不重，但脸上依旧堆着笑，“挤坏了本公主，就不让我妈给你发红包了。”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一个女人擦了擦笑出的泪花，对着刘晓楠说：“都这么大了，还调皮！”
“姑姑，这叫有青春少女的活力！”
“哈哈哈……”
氛围再次热闹起来了。
初见刘晓楠的时候，程茜以为她就像劣质言情小说里面恶毒的女反派一样会处处陷害自己，但第二天，她就让自己改变了观点——这人越相处，越像个傻姑娘，明明想远离自己，却又时不时跟自己发牢骚。这一年相处下来，彼此的感情说不上好，但也不能说差。
晚上七点，严彩虹笑呵呵地集合了两个姐妹：“今年的年夜饭去曹阿姨家吃，开不开心？”
刘晓楠一听就想拒绝：“赵玮振那个话唠，我是真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严彩虹这个计划早上就规划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少费力气做饭，所以说刘晓楠那点意见在她的“野心”面前，根本没一点影响力。
七点半，严彩虹给曹青打了个电话后，就带着一些礼品，叫上两个小姑娘出发了。
街道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雪，三个人踏在雪地上，留下了三串脚印。一路上，小孩们奔跑着、嬉笑着、放着鞭炮……
在大人的世界里，这平凡的白雪季节又被孩子们的天真增添了几分年味。
曹青看见他们来了，连忙叫赵玮振放鞭炮，曹青接过礼，领着她们三个进去了。
外面鞭炮声震耳欲聋，林寒帆拍了拍羽绒服上厚厚的雪：“雪好大啊！”
接着他又小碎步跑到刘晓楠面前。
“你不是不来吗？”
“怎么又来了？”
“想吃小笼包啊？偏偏不给！”
刘晓楠被气得没有说话。
赵玮振看她这样，也没了意思，索性去厨房帮忙了。
在赵玮振、曹青和严彩虹三人的共同努力下，晚上八点，就做好了一整桌的美味佳肴。
刘晓楠围在桌子边，看着桌上的红烧猪蹄、葱花草鱼汤、丸子串、小龙虾……突然大叫：“臭赵玮振，小笼包呢？不是每年都会有小笼包吗？”
“我不是不给你吃吗？”赵玮振逗她。
“无耻，下流，卑鄙之人！”刘晓楠彻底地炸毛了。
两人吵着火热，曹青这才端着大蒸笼出来：“晓楠，别听那臭小子的，阿姨怎么会忘记小公主爱吃的小笼包呢！”
刘晓楠一听，瞬间笑开了花：“还是阿姨好，赵玮振太卑鄙了。”
“你再说，我就把你的小笼包都抢了吃。”赵玮振装作凶巴巴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严彩虹摆好碗筷，“茜茜过来吃饭。”
程茜点了点头，走到大圆桌前坐下来了。
“来，阿姨帮你盛饭。”曹阿姨笑着对程茜说。
程茜也笑了笑，把桌子上的碗递给了曹青。
几个人围着大圆桌坐了下来，赵玮振举起了手中的玻璃杯：“来来来，大家都干了这杯热饮，愿来年都被幸运女神保佑！”
“中二病又犯了吧。”刘晓楠小声嘀咕着。
“好好好，难得玮振这么对大家上心，大家干杯吧！”严彩虹笑着也举起了玻璃杯。
“那行吧，本公主勉强和你们一起中二一回。”刘晓楠也举起了玻璃杯。
“干杯吧，茜茜！”曹青也举起了玻璃杯。
人生总有感动的时候，它或许在昨天，也或许在今天，又或许在明天，可能它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此刻，程茜遇见了感动。
她举起杯，碰向了那些杯子——与此同时，也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程茜拿出手机，打开了《荷花最美画师》这个软件。
随意翻了翻，又情不自禁地点进了以一串电话号码作为昵称的网友的聊天界面发了一条消息。
——新年快乐！
程茜放下手机，夹了一个菜放进了碗里，恰巧注意到赵玮振和刘晓楠在用猜拳的方法竞争小笼包。
他们俩还真有意思。
程茜又拿起了手机，随便录了一个十多秒的视频分享给了“电话号码先生”。
饭后，程茜收下了曹青和严彩红的大红包。
程茜看着店外的白色世界，突然有了看雪的念头。
她戴上帽子，拉开了店门。
拉门的时候，忽然飘来一阵寒冷的风，吹得程茜清醒了不少，她哈了口气，气也瞬间凝结成白雾飞向了黑夜。
望着雪从天空上飘落下来，美得她愣神了。
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程茜回过神来，掏出手机一看，是那位网友发来的信息。
——同乐！
其实在一般人眼里，这两个字在节假日互发，在平常不过，但不知为什么，她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久，心也如雪落在帽子上化成水一样，渐渐温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