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向吴应麒道:“小爵爷,此人是京官,需上报王爷再作决断。”
吴应麒心想:“就算告诉吴三桂,也只是走个过场。胆敢伤及吴爵爷,便是闹到鳌拜那边,也是罪大恶极。可凌迟处死未免太残忍,何况满门抄斩,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
他虽受了皮肉之苦,可心里一软,道:“卓大人心怀公务,一时鲁莽从事,我看不用向父王提及,打五十鞭抵过。”
马宝道:“小爵爷,如此不成体统,有失国法,辱没王族。”
吴应麒道:“就这么办吧,责令其速速回京。”
马宝也不坚持,点头道:“是。”
卓奎哽咽道:“谢吴爵爷仁慈,小人骄横跋扈,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之恩一生不忘。”
士兵将他押到楼下。如此一来,卓奎无法参与到对沐家等人的追捕之中,也算吴应麒为那些人免了一波灾厄。只是吴三桂既已命马宝坐镇昆明城,搜捕乱党,风头正劲,那些人只能自求多福。
吴应麒指着五个被绑着的文人道:“这群人都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今日之事,都是听了好事之徒怂恿,才去当戏听,未料是谋反一事,量他们翻不了天。既然卓奎已拷问,有了定数,留他们一命吧。这个人是我从人,放了他,让他跟我走。”他所指的是李良栋,此时李良栋如遭晴天霹雳,对吴应麒充满愤怨。但他本是要死的,吴应麒又免其一死,心情复杂难耐。
马宝命人护送吴应麒回安阜园,并让快骑先行向关云鹏告知。关云鹏得知后带队驰出,半路上遇到吴应麒,关云鹏见吴应麒伤势,震骇不已,道:“是贼党干的?”
吴应麒随便扯了几句,说是有人暗中偷袭,也不知是谁。他命人与他换了衣裳,穿了身锁甲。一齐回府后,陈圆圆已坐在屋内等着。
吴应麒跪拜道:“母亲,孩儿一时糊涂,出去玩了一阵。”
陈圆圆见他怎么穿了一身甲胄,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能不告而别,一声不响就溜了?你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你太让我伤心了。”她已打定主意,此次不会轻饶吴应麒。
吴应麒毕竟身上有鞭伤,脸色惨白,汗大如豆。陈圆圆哪里受得住,忙过去将他扶起道:“麒儿,怎么了?你是不是野出去做了什么荒唐事,吃错了东西,还是受伤了?”
吴应麒道:“从马上坠下,还好没伤到骨头。”
陈圆圆大惊失色道:“快传几位郎中过来。”
吴应麒道:“这里人多,我回屋中便好,母亲万勿伤神,小事。”
此后数日,吴应麒都在屋里养伤,真正见过他伤势的只有一位郎中,其他郎中都让他打发了。他也不让人说出伤势,瞒过陈圆圆,将受审一事压下。
李良栋被安排在客房疗伤,伤势远比吴应麒重。吴应麒对陈圆圆道:“这人得罪权贵却不肯低头,受了私刑,奄奄一息。听说是个读书人,今年落第了。孩儿想起母亲常吃斋念佛,仁爱慈善,我理应效仿,救他一命总是好事。”
陈圆圆对此大为赞赏,便同意让李良栋留下。
吴应麒在安阜园修养,却未曾料到,他那一日在沐家集会时的话,通过那些声名赫赫的文人、武人传遍了大江南北,一时轰动。世人称道:邓凯之孙邓麒,语出惊人死不休。
有说他是妖言惑众,诋毁明室。有人说他天降奇才,道破玄机。有关他的言论一遍遍的传播着,便连茶馆的茶博士都能演义一番“沐家群雄会”,里面主要说道的便是邓麒与众人的惊奇对答。
吴应麒伤势得愈后不久,第一次去见了李良栋。李良栋行动尚不便。吴应麒见到他时,他正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走动。
吴应麒干咳一声,道:“李兄可好?”
李良栋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道:“小人腿脚不便,不能下拜,还请吴爵爷宽宥,待我能走后,会走的。”
吴应麒作揖道:“李兄何必说些见外的话?”
李良栋冷冷地道:“吴爵爷大权在握,要杀李某多么容易?何况我说过那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追究起来,烦请免了广元的罪责,杀我一人便是了。我家里没人,广元可不同。”
吴应麒心情激荡地道:“李兄真猛士,在下就欺瞒内情一事向你致歉。”
李良栋道:“吴爵爷何必呢?你何等身份,勿要戏弄我了。”
吴应麒道:“李兄,我与你在某些志向上殊途同归,有些话我便不挑明了,眼下我在王府并无实权,如若我哪天有了一点权力,一定于民安好,还文人公平的乡试。”
李良栋凝视着他道:“可当真?”
吴应麒道:“我吴应麒对天发誓,对李兄真心相待,刚刚的话言出必行。有违此誓,五雷轰顶。”
李良栋吃力地拄着拐杖,拖着一条被烙铁烫伤的左腿,往前迈进。吴应麒忙走近将他搀住。
李良栋小声道:“吴爵爷那夜说的话十分生动,令我茅塞顿开。我料定你不会做泛泛之辈,只希望你能给滇黔百姓一点希望。”
吴应麒压低声音道:“在下庶出,眼下人微言轻,左右又无人可用,固然吃力。然而我还年轻,只要不被兄长暗算,我一定会争取夺权。”
李良栋握着他的手,道:“小人并无多少才学,但愿为知己肝脑涂地。”
吴应麒点头道:“好,今后你便在我这住下,我们兄弟相称。”
李良栋道:“你身份尊贵,不可与下人过分亲近,要立威,要让下人对你信服。”
吴应麒道:“与我相识的人,大多叫我小爵爷,你便这么称呼。”
李良栋高兴地点了头。
吴应麒让人端来酒菜,中午与李良栋小酌了一杯。晚上,吴三桂居然来了,且点名道姓找小儿子。
吴应麒深知安阜园一月总有一两次的宴会,然而是在园子东面一些类似宫殿的建筑群那边,看似离得还挺远。吴应麒也不高兴和吴三桂及其邀来的人应酬,便把他们给忘记了。
今日还以为吴三桂又有宴请,未料是专程找自己。吴应麒来到花厅,吴三桂在里面喝了两杯酒,陈圆圆在一旁陪着。吴应麒见吴三桂便跪下施礼,道:“父王今日有雅兴来此?”
吴三桂道:“你是否希望我不来见你为好?”
吴应麒听出准没好事,不敢起身,跪着道:“孩儿不敢。”
吴三桂将琉璃盏掷在吴应麒面前,这个贵重的酒器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