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的一阵,发见不少衣着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少数民族,他本是去瞧别人,对方却也各个朝他瞧来,其中一女子古铜肤色,眼睛大而水灵,个子不高,朝吴应麒笑着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靓丽可爱。
吴应麒微微一笑,那少女似是想对他说什么,却让一名妇人一把拽走了。吴应麒对她那对颇大的银色耳环记忆深刻,心道:“入城真好,各种人物,这少数民族的女孩子颇为热情,我愿深交。她叫什么呢?要不要上去搭讪?不不,这太轻佻了。”
他打消这个念头后,经过人声鼎沸的市集后,肚子响了。来到一家颇大的酒楼,店伴为他栓马,他取出扇子,轻轻一摇,甚感凉快,上二楼,走到靠北窗处坐定。
他点了肉包、白粥、卤蛋、蜜汁凤爪、红烧牛筋,一会便上齐了,慢慢品尝。
他凭窗而望,店北临河,只见河面船帆涌动,络绎不绝,岸边人流密集,大显繁荣景色。他看得出神,听得有人在邻桌道:“前些日子他去府衙前骂人,让逮了,眼下估计吃了皮肉之苦。你可知为何?他竟骂考官舞弊,乡试不公。”
吴应麒瞧说话之人一身青衣,书生打扮,而坐他对面是个胖书生,年岁都在二十多。
那胖书生皱眉道:“李兄小声点。”
那姓李的书生道:“有甚么好怕的,现在都说不得吗?”
胖书生叹了口气道:“主持考试的官员怎敢开罪王府。”
姓李的书生道:“云南乡试,藩属子弟一百多人中举。”
胖书生道:“未入棘院的少年孩童都中举了。”
吴应麒吃了两口,便坐不住了,来到他们那桌,笑道:“两位可否容在下一坐?”
两人先是一惊,看他样貌,胖书生谨慎地问道:“阁下是?”
吴应麒微笑道:“在下陈麒,家中营商,承家命赴乡试,今年落榜,无可奈何。”
两人大有心心相惜之意,忙邀他入座。他们自我介绍,一人李良栋,胖的那位周广元。他们参加乡试不中,在此一番抱怨。
吴应麒道:“刚刚周兄所言,未进考场的人都中举了,这是何意?”
周广元大皱眉头,道:“都是藩属的人,考官为了讨好王府,徇私舞弊。”所谓藩属,即平西亲王属下亲信一派。
吴应麒颔首道:“确是不公,哪有让孩童中举的。”
周广元瞧他十分平静,以为他不信,便道:“不如跟我去瞧瞧,这些人可是列榜署名,有据可查。”
李良栋道:“藩属子弟乃平西亲王直属军队,拖家带口,十万有余。五丁选出一名士兵,两百兵设一名佐领,平西亲王有佐领五十四员,其藩属子弟人数之广可想而知,我们这些人无论寒门、富庶,攀不上关系,一概不用。”
周广元哀叹道:“我等没机会咯,他瞥了一眼吴应麒。”又道:“看兄弟你仪表不凡,大户人家吧,不如三年后行贿……”
李良栋厉声道:“歪门邪道走不得,苦读圣贤书,只为成就治世良臣。今日一招棋差,日后难保心生邪念。”
周广元没好气地道:“李兄,你我未仕,不过蓬蒿人。大义凛然是好,可到底一句空话。”
李良栋脸孔涨红,喝了口茶。
吴应麒觉得气氛尴尬,便笑道:“战事已毕,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藩属子弟能用则用,如难堪大用怕也没法给百姓谋福。还是得两位这类深明大义,饱读诗书,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当官。”
李良栋慨然道:“云贵两省历经百战,无处不凋敝,我等在昆明只见繁华一片,可郊野百姓之困苦随处可见。”
周广元冷哼道:“藩属如虎贪狼,这吴……”
李良栋手指叩击桌面,使了个眼色。
周广元道:“今晚有个水木会,可去增长下见识?”
李良栋脸色倏地煞白,瞄了一眼吴应麒。周广元道:“怕什么怕,我见这位小兄弟不似官家人,这等样貌,心里定是剔亮着。”
吴应麒起身作揖道:“若是机密之事,在下先走一步。”分明口是心非,以退为进。
周广元道:“走什么走,你我落第,感同身受。我与你投机,如果你真心和我们是一块心思,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保证你茅塞顿开,颇有裨益。”
李良栋猛然起身,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你可自己负责?”
周广元抬头道:“李兄,不说了成大事不仅要武人,文人也得张罗,我们这不是为了大义拉拢文人墨客。”
李良栋脸色铁青,气道:“仅一面之缘,你定后悔。”说罢,扬长而去。
吴应麒刚要喊住他,周广元道:“莫理他,这人就是这个性子。话说兄弟你出生何处?”
吴应麒心想:“这是在探我呢,估计他们是干些违法之事,且仍需人手。只是这收人有规矩,步骤免不了。我说个远的州县,他不会信,既然云南乡试,自然是云南地方上的百姓参加。我说个近的,说是昆明的?也不成,太近了,有迹可循,他或要查我。”
他前思后想,左顾右盼。
周广元道:“若不方便,算了。”
吴应麒问道:“你们如此鬼祟,又对藩王记恨,暗地里做得事难免杀身之祸,今日与我坦露,便不怕我报官?”
周广元怔了怔,对他一番打量,似是犹豫不决。
过的片刻,吴应麒故意咳了两声。
周广元凝了凝神,又盯着吴应麒半响,冷然道:“刚刚那位李兄老家在云贵交界处,寒门子弟,家中父母均死于战乱,依他所言是了无牵挂,不怕犯事。而在下家里稍算富足,可我也不怕和你说,我便是看不惯奸贼乱滇。况且我眼下随口一说,你又能以何为证报官?”
吴应麒起身作揖,又缓缓入座,轻声道:“在下本名姓邓,家父为避祸端,将我改名。不瞒你说,我祖父乃都督同知邓凯。”他上一世当兵生活枯燥,业余基本看书。部队图书馆书类单一,不是历史类、军事类,就是技术类。他通读二十四史、四书五经等古籍原文,小到古代天文、律法、轶事、占卜、野史等皆有涉猎,文言功底深厚,加之记忆过人,知识极为丰富。
此时,拿一个南明遗臣的名字出来粉饰身份,再好不过。
周广元震惊不已,两眼直瞪,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了吴应麒的臂膀,见周围几桌并没什么人,将声音压得细弱蚊蝇,道:“周某人定是祖上积德,今日蒙荫,才能相识忠烈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