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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7

夏天里的一个上午,黄母和马淑华在忙碌着家务。黄子余披起一件单衣外罩,对妻子说道:“琴子妈,我出去一趟,中午饭没准儿就在矿上食堂吃了。”

马淑华:“今天不是礼拜天吗,怎么还上班?”

黄子余:“记住喽!往后不兴叫礼拜天哦,你忘了那赵书记和咱们讲过,新社会了,礼拜天得叫星期天——今天矿京剧团排练,过几天得再给志愿军捐钱捐物的大会上演出!王矿长还参加演出呢,更得好好排练一下啊!”

马淑华:“那你赶紧走吧!”

经过焦吉祥家时,黄子余大声招呼了一声:“吉祥,走了哦。”

焦吉祥答应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二人前后脚儿地向院外走去。

煤矿外面的土道上,黄子余与焦吉祥边走边聊,路上不时还闪躲着到这矿区购煤来的一队队的驼帮。

焦吉祥低头拍了一下驼帮走过溅在裤腿上的黑色尘土,感慨地说:“黄大哥,什么时候咱这老一辈留下的黑土路也能变成城里那样的柏油路哦?”

黄子余:“咱们新中国刚成立,又赶上朝鲜打仗,顾不过来哦,过几年就好了!”

焦吉祥:“就盼那一天哦!哎!黄大哥,富礼这两口子回河南有几天了,他们孩子刚出满月,不碍事吧?”

黄子余:“没事,过去生孩子不都在家里生,不也活得好好的,像你们家那建国。富礼家这小子这可是咱院儿第一个在医院生出的金疙瘩,以后的孩子可赶上享福喽!”

焦吉祥:“也是,富礼离家乡也有两三年了,连参军去朝鲜打仗都没告诉爹娘,这回成功臣了也该回家乡看看去了。”

黄子余:“但眼下,朝鲜这仗还没打完,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咱们这国家多灾多难哦。”

一路上,黄子余说着话还不时地与路上遇到的相熟的工友们打着招呼。

黄子余:“吉祥,你家那建国呢?”

焦吉祥:“让他妈带着上孩子姥姥家了。咱们京郊土改搞得快,小孩儿他姥姥家分了五亩多地。这下,冬麦收了,再种点晚玉米、荞麦什么的,吃饭就没什么烦忧了。就是家里劳力欠点儿,您弟妹是老大,嫁给我这吃工资的了,时不时也要回去帮帮忙。她大妹嫁到房山了,也是种田的,一样忙着呢!”

二人聊着说着已经来到了职工食堂门口,却没注意矿长王有金早已站在了那里。焦吉祥猛一抬头惊讶地啊了一声后大声对黄子余说:“黄大哥,王矿长已经在门口等着咱们了!”

黄子余见状赶紧紧走几步上前说道:“矿长,您来这么早啊。”

说着话,王有金和他俩走进职工食堂内专门腾出的一块排练场。

王有金开口道:“老黄啊,我也是你这个业余京剧团的团员,收拾场地什么的你也得让我干,我没什么可特殊的。我也是爱好这个,我还得好好跟你学学戏呢,待会儿马(连良)派的唱腔和做派您得和我好好讲讲。”

王有金的话使黄子余颇受感动,让黄子余发自内心地回答道:“您放心,有您带头,咱们团这次在全矿职工捐款大会上的演出一定能成功!”

排练场内,业余京剧团的成员们正在做排练的准备,有的正在调琴弦儿,也有的在整理锣鼓家伙什儿。

黄子余走到团员们前面,他拍了下手,示意大家静一下,然后开了口:“大家注意了,这次捐款大会上的演出,是我们剧团成立以来,第一次演出大戏,矿上在财力还不充裕的情况下为我们添置了行头和乐器,矿长也亲自出演这戏里的角儿,我们排演的这出《群英会》也是咱们矿业余文艺骨干的一次‘群英会’,咱们一定排演好,让矿上工友看看,矿上给咱们团花的钱没白花!”

众人“轰”的一声哄笑起来,站在旁边的王有金也笑着插话了:“咱矿工挖煤还得买个锹镐家伙什儿呢,别说咱们排台大戏了——对了,我也是咱们团的普通一员哦,得向着咱们剧团说话……”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声。

王有金接着说:“当然了,只要咱们排演好了戏,活跃了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给咱矿上搞好抗美援朝运动鼓了劲儿,咱矿上的钱就不算白花!”

在团员们又一阵笑声中,黄子余扬了扬手又补充说道:“矿长的话大家听清楚了吧!好,我们开始排练!”

在一阵笙弦鼓乐的伴奏中,王有金亮开嗓子唱起了《群英会》中诸葛亮的唱段……

28

1951年7月1日,京西煤矿职工食堂前的广场上,土台上已经用脚手架和帆布围成了舞台,舞台上方拉着的横幅上书写着“京西煤矿庆祝党的生日暨抗美援朝捐献钱物总结大会”。

忽然,舞台侧方。王有金和一位身穿中山装的干部一前一后走上舞台,站到了掩拉着的紫色大幕前面,王有金清了清嗓子大声讲道:“职工同志们,家属同志们,大家静一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上级为加强我们矿的领导,给我们新调来的梁平书记,下面请梁书记为我们矿前一阶段响应抗美援朝总会号召、为志愿军捐款捐物的工作做下总结!好!大家欢迎!”

新来的那位书记推让着:“王矿长,我刚来,还是你总结吧。”

王有金:“你就讲吧,这就是在全矿职工面前正式亮相了!”

梁平:“职工同志们,自从6月17日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发出向朝鲜前线志愿军捐献武器号召以来,我们全矿职工踊跃捐钱捐物,共捐钱物折合人民币11.3亿元,我们决定用9亿元购买一门火箭炮,把它命名为‘煤矿工人号’。我们把它捐送给志愿军,让志愿军好好用它教训侵略者!下一阶段,我们全矿职工每家每户还要开展订立爱国公约活动,要把职工家属捐钱物支援志愿军的积极性进一步调动起来,将我们矿的抗美援朝运动推向一个新高潮。今天是建党30周年纪念日,矿业余剧团还排演了大戏《群英会》演出助兴,也是慰问大家。下面就请职工同志们观看他们的演出!”

说罢,新来的梁书记在王有金陪同下匆匆向幕侧台下走去,而台上热闹的锣鼓马上就敲打了起来,业余京剧团的精彩演出开始了。

业余京剧团结束演出后的后台,黄子余正在指挥团员们收拾着戏服什物。客串了一把“蒋干”角色、脸上仍抹着油彩的焦吉祥,兴致勃勃地对正在脱戏服的王有金说上了:“今天,这戏瘾过得真带劲儿!王矿长,甭说您这诸葛亮的唱段还真有马派的味儿……”

王有金:“哪里,我就是听唱片学的,纯粹业余——连玩票都算不上,哈哈!”

正说话间,职工医院院长荣芳带领几名医护人员抬着一桶绿豆汤进了后台,一进来,荣芳就拿丈夫打趣说:“听说王矿长亲自参加业余京剧团演出,职工医院特别送来防暑降温的绿豆汤犒劳一下!”

王有金假戏真做地拿出京剧老生的做派,一边作揖一边念白道:“谢谢荣院长一干人等了呀——”众人大笑起来。

荣芳嗔怪地捶了王有金后背一下说:“得了吧,你也就是沾老黄、老焦他们的光吧,这大暑天演员扎着戏服靠、化着妆,我们医院能不关心职工的健康吗?”

一席话又引起了笑声一片。

少顷,王有金好像想起了什么,把荣芳扯到了一边,又向黄子余喊了声:

“老黄、老焦你们俩也来一下!”

在后台一角,王有金对三人说道:“昨天矿上收到富礼所在部队留守处自安东(丹东)寄来的复员手续,富礼是二级甲等残疾,确实也没法在战斗部队待了,他还年轻,身体恢复得快,让他去荣军休养院长期休养他也不会去。矿上研究下决定接受富礼回矿,暂时先安排在医院再休养一阵子,以后有合适工作再安排!老黄、老焦之所以叫你俩也知道矿上这个决定,就是因为富礼一个月后就回来,你们邻居要多照顾帮助一下富礼一家!当然也准备征求下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就给他换套大房子,到那时再说!”

黄子余听后很快就答应道:“那没问题,富礼还是我妈的干女婿呢!”焦吉祥也连忙表态:“富礼是咱保国的功臣,他为国家负伤落了残,帮助照顾他是咱应当应份的!”

王有金点着头说:“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29

这是秋天的一个晚上,黄子余家刚吃过晚饭不久,一家人正在收拾碗筷家什。煤矿广播站一阵激越的开场曲后,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开始了例行播音:京西煤矿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据新华社报道,朝中人民军队一年来共歼敌38.7万人,仅截止到今年8月末击落敌机1482架。昨日,毛泽东主席在政协全国委员会第一届第三次会议的开幕词中指出,增加生产,厉行节约,以支援中国人民志愿军,这是中国人民今天的中心任务。

接着响起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下面播送本矿消息……

黄子余开言了:“志愿军在朝鲜连打胜仗,这可真是咱们国家的好消息!”

黄母悄悄将帮马淑华收拾完正在擦手的黄子余拉到一旁轻声说道:“是好消息,国家的好消息越多咱越高兴!可除了国家的好消息,咱家的好消息你也得关心一下哦。你媳妇好像有了哦,想吃酸的,那个也过了一个多月了。要不,你问问职工医院的荣院长——要是淑华真有了,也得做个准备哦……”

黄子余面露惊喜地问:“真的,我明天就去问荣院长——”

娘俩儿正说话时,小国琴在一旁插话了,她的插话却令人忍俊不禁:“奶奶——我要尿尿!”

黄母一脸慈爱忙不迭地说:“乖孙女,奶奶带你上院儿里茅厕去,我们琴子是大姑娘了。”

小国琴:“我是大姑娘了,我要叫爸爸教我写字画画儿。”

黄母:“好好,咱们先上茅厕,以后让爸爸教你写字画画儿。”

见母亲将女儿领出门,黄子余见状连忙问妻子:“怎么,真有了?”

马淑华有些忸怩:“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个多月没来那个了,还老想吃酸的!”

黄子余有点儿手足无措地搓着手说:“这错不了,这可真是咱家的大喜事,媳妇儿你可为咱老黄家立下了大功了!”

马淑华的话音里却带着嗔怪:“看你说的,自打我被你接到家里来,服侍老的,伺候小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哦!”

黄子余:“对,对,对!这么多年你也真不容易,咱们家也是真亏了你了,这回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可别出什么岔子!”

马淑华:“平时可没见你这么心疼人哦!”

黄子余:“哎,不是矿上重视咱,咱光顾一心忙工作了吗?以后咱改还不行吗……”

马淑华:“你们这些个‘八旗子弟’,就会说嘴!”说罢用手指狠狠戳点了丈夫额头一下。

夫妻俩正说笑间,一老一小回来了。

小国琴一进屋就嚷嚷着:“我今天晚上,要跟奶奶一块儿睡——”

马淑华哄着女儿说:“琴子,听话,奶奶的床铺太小,琴子跟爸爸妈妈在里屋睡。”

小国琴“不嘛,我要跟奶奶睡!”

黄母:“要不就叫琴子跟我睡吧!反正以后她也得跟我一块儿睡——子余,你想办法把我的床板接出一截来不就宽敞了吗?”

黄子余:“成,妈,我知道了,等星期天休息我就把外间屋的床接出来。”

说着黄子余又对妻子说道:“妈也忙了一天了,你给琴子洗洗,让妈也早点歇息吧!”

次日黄昏,正是煤矿工人下班时分,黄子余从职工医院出来,脸上依然带着喜色,兴冲冲走没多远就迎面碰上了刚从职工浴池出来的焦吉祥。

黄子余:“大兄弟,怎么你上早班,这时候才回家?”

焦吉祥:“这不,刚在新盖好的职工浴池里泡了个热水澡,真舒坦,解乏!要不,媳妇该不让上炕了。要在从前,除了矿长和高级领导职员,哪能轮得上咱们挖煤的享这福哦,要不怎么叫咱煤黑子呢!现在咱干完活儿可得洗白点儿!”

黄子余一脸喜色地凑近焦吉祥耳边说:“吉祥兄弟,我今儿晚上在矿前街十里香酒馆请你喝酒,麻烦你回家先和我家里的说一声,我再叫上我的老上级统计科的何科长——六点钟我俩在酒馆等你啊!”

焦吉祥一时有些不解:“何科长?”

黄子余:“就是何震东,原来我们统计股的股长,这不,股改成科了吗?”

焦吉祥明白后马上就连声答应着:“成,成,喝二两睡个好觉,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说完笑着走了。

晚上,虽然已是夜色渐浓,但这条有着近百年历史的矿前古街上商家仍然是灯火通明。只不过商家们过去用的煤油风灯,现在已经换成了白炽电灯照明了。

临窗的一个酒桌上,桌上放着三四盘小菜,黄子余、焦吉祥和何震东三人正在浅斟慢饮。

黄子余呷了口酒开口了:“知道我为什么请您两位喝酒吗?告诉你们,除了咱们志愿军在朝鲜打胜仗这国家的好消息外,咱家里也有好消息。吉祥,你嫂子有了——我下午问的荣院长,荣院长说错不了,你嫂子近来呕气吐酸,全是怀孕的征兆哦!”

焦吉祥兴奋地一拍大腿,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道:“那可太巧太好了,我可是在您前面问的荣院长,我那位也又有了!来,来,何科长,我敬你,咱哥仨先干了这盅,我再说……”

三人喝干了杯中酒,焦吉祥兴奋地给黄子余、何科长两人的酒杯一一满上酒后才开口道:“黄大哥,我高攀您了,这次咱俩的媳妇儿是前后脚怀孕,我斗胆说了哦,这不何大哥也在这儿,您给做个证人哦,我俩这次有的孩子,要是哥俩,就同他们的上一辈儿一样也是兄弟;要是一男一女呢,我们就结亲家了哦!黄大哥同意不,同意我们就干了这一盅!”

黄子余:“同意,同意,来咱们干!”两人一扬脖儿又干了杯中酒。

焦吉祥斜睨了一眼看到何科长只抿了一口,便略带酒意地说道:“何科长您这可没喝干啊,您这上过大学的学问人,见识高、人正派,就是喝酒不痛快,咱挖煤的可是说干就干的。”

黄子余:“吉祥,别,别——何科长酒量可是不比咱俩!”

何科长:“好,吉祥,我也干了这杯酒,但你俩还忽略了一种可能呢,万一你俩生的都是闺女呢?万一孩子长大了要自由恋爱呢?哈哈,现在可是新社会了。”

焦吉祥沉吟着:“都是闺女——那就是好姐妹!”

黄子余也接过话头:“是哦,现如今是自由恋爱的新社会了——但吉祥兄弟,咱们亲家可以做,但孩子们长大了,也听他们的主意,这不两全其美了吗?咱先放下这话题!何科长,我听矿长讲,我们一个院儿的于富礼兄弟复员手续部队给邮过来了,他一只胳膊没了,再下矿井在一线干肯定不行了,咱们统计科不是还缺人吗?”

何科长:“是缺人,可统计工作多少也要有点墨水儿吧,让功臣去烧茶炉不合适吧?让我想想啥是个适合功臣的工作——这么着,我也去问问矿上打算怎么安排富礼的工作。富礼回来,你们也问问他,他只要愿意上咱们科,咱们欢迎!”

焦吉祥:“何科长,没想到您这个学问人,说话办事还真痛快!来,我单敬您一杯!”

星期天的下午,家属大院儿里,马淑华正在晾晒刚洗完的衣服,黄母见状连声嘱咐儿媳:“慢点儿!慢点儿!不成我晾吧!”说得马淑华很有些不好意思,正领着小建国蹒跚学步的庞莲凤不禁笑了起来。

大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于富礼一家在工会主席刘长贵和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大院。

正在屋里揉面的焦吉祥冲出屋门,黄子余也手握一杆画笔走了出来,里面院儿的徐桂煊等邻居闻声也赶了过来。邻居们都问候着,热情地对探亲归来的于富礼一家表示着欢迎。

面对盛情的邻居们,于富礼和妻子万分感动,于富礼单臂接过妻子怀抱的孩子,叫妻子打开房门却不急着进屋,而是赶忙让一陪同人员将一个大背包放在屋门前的地上,然后又忙不迭地把妻子叫了出来,把小一心递还给妻子后便掏出从家乡带过来的土特产分发给大家,众人自然是一番客气推却。于富礼只得在塞给同奶奶一起出来的小国琴一把河南枣干儿后,大声邀请说:“黄大哥、焦大哥晚上咱们喝酒,我这儿有烧鸡,我妈自己熏的,不比道口烧鸡差……噢,干妈,也给您带东西了!徐老师是文化人,一会儿叫月香给您送点我们河南的好茶叶!”

看着于富礼一通忙乱、张罗,黄、焦二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黄子余理解地说:“富礼先放下东西,叫月香好好歇歇。你要不累,一会儿上大哥屋里聊聊!”

说完黄子余又礼让着刘长贵:“刘主席,您代表矿上接富礼去了哦,上我屋里歇会儿,喝杯茶吧?”

刘长贵谦让着:“不了,不了,矿上拢共就这么两台车,赶紧开回去,万一再有什么公务呢,别耽误了,改天咱们再聊!对了,矿上想在俱乐部里开设一个工人家属识字班,这事我还真得找你说说……”

说完,刘长贵一行匆匆离开了大院儿。将于富礼一家送进屋内后,众位邻居也旋即陆续散去。

片刻过后,于富礼一家提着几包大小礼品走进黄子余家。常月香一进屋就亲热地叫了声:“干妈!”于富礼则忙着从包袱里掏东西递给黄母:“大妈,这是您干闺女特意为您捎的开封花生糕,您尝尝,甜而不腻,我们家乡的老人都爱吃——这小磨香油,嫂子您拿去,汤呵水呵滴几滴可香了,这个是给琴子的……”

马淑华:“这可太谢谢大兄弟了,这儿坐了火车又坐汽车的,捎这么多东西过来忒不容易!”

于富礼:“行了,嫂子您就别跟您干妹夫客气了,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儿。我当兵走后月香还不都亏了您一家照顾哦!哎,黄大哥给您可就没带什么,您看晚么晌儿就着这家制烧鸡,我陪您尽兴喝一次,就算我赔不是了——嗨,月香,干脆你回去把该给焦大哥一家的东西送过去,叫焦大哥也过来,我们哥仨边喝边聊聊——我等不及晚上了!你回家带孩子先歇着去吧!”

常月香答应着去了。

黄母接上了于富礼的话茬儿:“这——你大哥、大嫂可啥都没预备哦,淑华,你看看能不能赶紧着给他们哥儿仨弄俩酒菜?”

正说着,焦吉祥端着一大盆新煮的花生走了进来说道:“嫂子,别忙了,您弟妹刚煮好的,今年的新花生,小孩他舅昨儿才送来的,正要给您送过来让大妈也尝尝呢!我们可不在乎什么下酒菜,就是想听听富礼兄弟好好聊聊朝鲜的事儿,也聊聊咱矿上一块当兵去朝鲜的赵昆书记,他们几个在那儿都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就想问,就一直没得机会!”

一提到赵昆,于富礼的脸色马上沉重起来,长叹了口气说:“咱矿上一块儿当兵的那几位兄弟没和我分到一块儿,本来上级要把赵昆书记留在军政治部,可他一心要到一线作战部队,当了我所在营的教导员。在汉江两岸打阻击那仗打得是太苦了,咱们装备不行哦,敌人是飞机坦克加大炮,咱们后勤也跟不上,坚守在战壕里就是一把炒面一捧雪哦,我要不是身子骨棒,冻也冻死了哦。后来我负了伤被送后方时,听护送我的三连长讲,赵昆书记也就是我们教导员,好像就在那次打了好几十天的阻击战中牺牲了——不过好像也一直没下正式通知!”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人们一下子沉浸在战争的残酷和对已逝亲友的怀念之中。半晌,黄母才插话说:“唉,这打仗真是祸害人哦!赵书记是多好的一个人呢……你们哥儿仨慢慢聊吧!”

朝鲜战争的激烈和残酷程度是没有亲历过这场战争的人们很难想象的,而正被同院邻居们深深怀念着的赵昆,他现在又在何处呢?

30

黄昏,韩国巨济岛,关押志愿军战俘的美军第86战俘营。一顶军用帐篷下,赵昆与几名志愿军战俘正在接收美军俘管人员送来的晚饭,一大桶小麦粒儿煮成的半生不熟的“麦饭”和一大桶不知用什么菜煮成的少油寡水的青菜汤。

一名志愿军战俘用长柄饭勺愤怒地敲着饭桶向送饭的美军抗议说:“86战俘营400多号人就这么一桶饭,这不是要饿死人吗?”

另一名战俘也开口抗议道:“你们国家全用麦粒儿直接煮给人吃,你当这是喂牲口呢?”

抬桶的两名美军表示听不懂中文,连声说着:“No,No!”就要溜出帐篷。

这时一旁的赵昆开口了,他用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代表战俘们发出了严正抗议:“我代表第86战俘营全体战俘向你们提出强烈抗议,我们要求你们遵照联合国日内瓦公约的有关条款,给予我军战俘以有尊严的人道主义待遇!”

听到这位志愿军战士的纯正美式英语,两位美国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其中一位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Very Good——”美国兵的惊叹也惊动了正在帐篷门口的一位带队美军军官,他也闻声走进帐篷,指着赵昆发问:“你上过大学?”

赵昆用英语回答道:“原中国云南西南联合大学建筑系二年级学生赵昆,因为反抗日本侵略,投笔从戎加入军队!现在是反抗你们美国的侵略!”

美军军官分辩说:“我们并没有侵略你们中国。”

赵昆:“但你们把军舰开进了我国的台湾海峡,你们的飞机轰炸了我们国家的和平城市!”

美军军官耸耸肩膀:“这是上面的事,我们是军人,职责是服从命令!自我介绍一下,美国陆军中尉,前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物理系二年级学生约翰·詹姆斯,希望赵昆先生能够配合我们管理好这座战俘营,非常感谢!”说完,他又耸了下肩膀,带着他的两名士兵走出了赵昆等战俘居住的帐篷。

晚上,志愿军战俘营一座帐篷内,一排大通铺尽头儿,赵昆正和一个并排躺着的中年战俘在小声交谈着。帐篷外,探照灯刺眼的光束时不时穿过窗户扫过已经入睡的战俘们。

赵昆:“刚来的?在原来部队是干部吧?”

中年战俘:“我叫张勇泽,60军180师的,是团宣传股长。五次战役时我们在敌后被围,弹尽粮绝后被俘的。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公开了,这次我们师被俘战友转到这儿的就有几千人,到86战俘营的5个大队,每个大队都有一两千名。你呢,早来的?”

赵昆:“我叫赵昆,50军150师的,是营教导员,打汉江阻击战时被敌人冷炮的冲击波连震带摔,甩到十几米的山沟底下摔伤震昏了过去。醒来部队已经撤退,我就被俘了,但没有暴露身份,我只说我是连里的文化教员!”

张勇泽:“听说,你英语说得不错,连美国人都佩服。你参军前在哪儿上学?”

赵昆:“我是在西南联大读了两年书,为抗日打鬼子加入了滇军。东北海城起义后参加我军!”

张勇泽:“噢!我入伍前是清华的,咱俩还是校友呢!现在被俘战友这么多,我们得发挥领导骨干作用,带领战友们和他们斗争,知道你们原来的人里有多少党团员吗?”

赵昆:“这个情况没摸过,因为我没暴露身份,只是以拜把兄弟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弟兄会’来团结战友们开展对敌斗争!”

张勇泽:“那,哪天你召集‘弟兄会’的骨干们,我们一起秘密开个会,研究一下怎样开展斗争!你的身份没有暴露就仍以现在的身份开展工作吧!”

赵昆:“好!”

第二天中午,又到了战俘们的午饭时间,当两个美国士兵将麦粒饭和菜汤抬进志愿军战俘帐篷后,昨天那名向赵昆发问的美军军官站在帐篷门口,向赵昆打着手势示意让他出来,赵昆走出帐篷后,那美军军官便掏出了两筒牛肉罐头递给赵昆,赵昆看也不看就递给帐篷门里的一个战俘并大声说:“老王,把罐头打开下到汤里。”

美国军官带着一脸惋惜的神色又开了口:“赵先生!罐头是给你自己的,我在中国云南参加过滇西反击战,我们那时是盟军,一起打日本鬼子……”

赵昆不无揶揄地说:“可你们现在是我们的敌军,你们正以日本为基地向朝鲜和中国发动进攻!”

美国军官仍是习惯性地耸耸肩:“那是大人物们决定的事,我们管不了,但赵先生,你愿意为我们与中国战俘联络充当译员吗,你可以算是联合国文官译员,不再吃战俘大灶,另外开伙……”

赵昆一时十分意外,这时正在帐篷内倾听他们谈话的张勇泽装作舀汤来到帐篷门边儿向赵昆使了个眼色,示意赵昆不要马上拒绝。

赵昆遂不置可否地向约翰·詹姆斯表示:“让我考虑考虑!”

约翰·詹姆斯听完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去了。

当晚,战俘营一间帐篷内,一盏昏暗的自制油灯灯光下,一个秘密会议正在举行。

赵昆:“今天我们‘弟兄会’的几位领导骨干开个会,老王你到门外望风,小心着点儿!”

老王答应着:“放心吧!赵教员!”说罢走出门去。

赵昆接着向与会人员说:“下面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咱们86营的张勇泽同志,原180师的正营职宣传股长,我建议张股长担任我们‘弟兄会’的会长,加强领导我们坚持斗争,请大家举手通过!”

与会人员小声响应着:“赞成!”与此同时,纷纷举起了手臂。

赵昆:“好,下面我们就请张会长讲话!”

张勇泽:“弟兄们,我们因为负伤或者弹尽粮绝,落到了敌人手里,但我们仍然是祖国的战士,祖国不会忘记我们。我们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永远也不能灰心丧气,要坚持斗争,保护好自己!等待胜利后祖国救我们回去。在座的有几位是党团员和积极分子?”

一位与会人员举手说:“我是党员!”

马上有两位举手响应说:“我也是!”

又有一位欠身说:“我是青年团员!”

有人在暗影里说:“我也是团员!”

还有一位粗声大嗓的汉子像是在分辨什么似的说:“我是河北易县的翻身农民,狼牙山五壮士就出在我们那儿。我没入过团,可就在这次参战前,我向我们连指导员刚交了入党申请书!”

张勇泽挥了下手说:“好,在座的都是我们‘弟兄会’的骨干,骨干就要带领大家与敌人斗争。我提议我们‘弟兄会’要在战俘营各个大队半公开地大力发展成员,而骨干力量要谨慎扩大,在这些骨干中要以党团员为基础,再成立一个秘密领导我们斗争的组织,名字就叫作‘共产主义团结会总委员会’,它就是我们‘弟兄会’的领导中坚!这样有利于隐蔽力量坚持斗争,大家看行不行?”

与会人员的情绪被大大调动了起来,立刻就响起了不绝于耳的赞同声:

“太好了!”“对,就这么干!”“只要咱们抱成团,就不怕他们!”

张勇泽:“好!那么我们就算决定了!”

说着张勇泽又转脸对赵昆讲:“赵教员,我今天听到那位美军上尉想请你担任他们联络我们的译员。我看你不要简单拒绝他这个邀请,因为我们还要同其他几个战俘大队的战友们联系,‘弟兄会’也要在其他大队发展成员。我看你可以担任这译员但不接受他们职务命令,吃住仍在战俘营,这样就可以利用机会加强我们同其他大队战友们的联络,以便我们组织发动一次争取改善战俘待遇和生活条件的‘反虐待,争温饱’的大规模公开斗争!”

赵昆激动地说:“行,我一定利用和制造机会,想办法沟通我们与其他几个大队战友的联系,做好这次斗争的联络和动员工作!”

张勇泽听到赵昆的话,又是微微一笑:“放心吧,赵教员,你接受他美国人这个名义职务,是为了有利于我们的斗争!虽然美国人不会发给你美金,但当咱们一起回到祖国时,战友们一定会共同为你作证,你这是为了我们大家在战俘营团结力量、坚持斗争而承担的一项光荣而又危险的工作!”

与会人员也应和着:“对!”“你就别顾虑了!”“我们大家给你作证!”

赵昆激动地连声说着:“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张勇泽:“好,下面我们一起研究下怎样开展‘反虐待,争温饱’斗争的细节问题!”

次日白天,赵昆趁陪同美军俘管人员约翰·詹姆斯巡查战俘营内几处被铁丝网隔围着的战俘居住地之机,不时利用担当语言翻译的方便条件,将一张张写有“战俘营秘密组织准备发起斗争”的指令纸条悄悄塞进其他战俘大队秘密领导人的手中,二大队武队长、三大队周队副、四大队杨队长……

31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志愿军战俘营。

半天了,各战俘大队的帐篷门口依然是静悄悄地毫无人影,没有早晨出操的喧闹,也没有准备吃早餐的忙碌。赵昆所在的一大队正对着战俘营大门一座大帐篷,这是赵昆所在战俘一大队的伙房,伙房外面门的两边儿,战俘们新贴上去的“反虐待,争温饱”六个中文大字标语,在早晨的阳光下格外醒目,战俘营大门处摆放的美军俘管部门送来的蔬菜、小麦粒等则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无人接收,无人理睬。

此刻,战俘营营区内只有十几个臂挂纠察袖标、身材高大的战俘在巡视,维持着绝食秩序。两位美军哨兵看到无人接收的饭菜,不理解地向着战俘纠察大声喊叫着,但战俘纠察们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时,俘管军官美军上尉约翰带领十几个美军士兵荷枪实弹地跑了过来。当约翰向一名美国士兵询问过几句之后,他向着战俘居住的大帐篷大声喊叫着赵昆的名字。

赵昆闻声陪同张勇泽从大帐篷里走出,迎着营门旁的美军官兵走了过来。

走到美军俘管人员面前后,张勇泽面向约翰开口道:“我是86战俘营一大队大队长张勇泽,我奉命转告阁下,自今日早6时起,86战俘营全体中国人民志愿军官兵开始绝食抗议,抗议美军战俘管理部门对志愿军官兵的残酷迫害!”说完张勇泽示意赵昆将话翻译给约翰听。

待赵昆用流利的英语译完后,张勇泽继续说:“我们要求美方严格按照联合国日内瓦战俘公约的条款要求,给予所有中朝战俘以人道主义待遇,给予足够的卫生的粮食和蔬菜,对伤病战俘给予及时的治疗并做好疫病预防工作!”

赵昆接着译完后,张勇泽一边将一张纸递给约翰,一边说:“这是我方提出的六项结束绝食的条件,请你转给你方战俘营管理指挥官杜德准将!”

约翰将手枪插进枪套,腾出手接过去看也不看折起后塞进上衣口袋,一挥手便带着士兵走开了,离去时他还对赵昆做了个不理解的表情,并嘟囔了一句:“我非常遗憾!”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堆在战俘营门口的蔬菜黄了,蔫儿了,烂了,送来的粮食也原样未动。

三天后的清晨,志愿军被俘人员终于获得了绝食斗争的胜利。一大早,约翰上尉就带领十几个美军士兵,抬着几筐新鲜蔬菜和大块儿的牛肉,向志愿军战俘伙房帐篷这边走来,同来的两个韩军士兵竟然赶来了一架牛车,上面除了两包大米黄豆,还装载着一台农村用的磨盘。

远远望到这奇怪的队伍,正在一座帐篷外寻查的纠察老王连忙冲进帐篷,大声向张勇泽报告:“报告大队长,那个约翰上尉带人给咱们送粮菜来了!”

张勇泽回答:“知道了!”

说完,他转头对还和衣躺在一张小矮桌旁、脸色已憔悴了不少的赵昆说:“赵教员,准备一下,咱得精精神神地去见约翰。不过,我估计我们的条件他们大概是接受了!”赵昆答应着一边利索地起身,一边掏出一把木梳很快地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战俘营中的空地上,张勇泽和赵昆迈着军人的标准步伐迎向了约翰一行。

双方照面后,约翰板着面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开口说道:“我奉命通知阁下,你方提出的条件除第六条看到即时报纸的要求外,其余全部接受,从今天起战俘营每名人员粮食供应提高到一又四分之一磅,每周可提供一次猪和牛羊肉或罐头制品,每天供应的蔬菜则保证为不霉烂和卫生的。”

说罢,约翰指着那头牛车上拉的石磨盘对赵昆说道:“赵先生——这是我个人向阁下及贵军表示的好意,这只磨盘能够将麦粒压制成面粉,按你们东方人习惯可以加工成面饼食用。”

张勇泽与赵昆相视并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张勇泽清了清嗓子朗声对约翰说道:“约翰先生,我方认为双方已达成协议,我方发起的绝食抗议行动将立即结束,我们要求贵方确保协议无条件获得施行,使我方人员获得应得的人道主义待遇——至于约翰上尉个人的好意,我方对此表示诚挚的谢意!”

待赵昆流利地译出这段英语后,张勇泽向不远处正警惕地注视着这里一举一动的纠察队员一挥手,几位中方战俘纠察队员马上将美军送来的物品搬入伙房帐篷之内,随着绝食抗议获得胜利的消息传入一个又一个帐篷,战俘营的各个帐篷里相继传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而仍然注视着营区动静的美军士兵们,却全都在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惊奇,这些饿了三天的人们怎么还会有这样旺盛的斗志和顽强的生命力!

32

朝鲜战争打打停停地到了1952年的春天,在敌对双方洽谈停战的谈判过程中,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战俘遣返问题上,别有用心地提出对每个战俘进行所谓“甄别”,以胁迫志愿军战俘“拒绝”返回祖国,达到损坏新中国国际声誉的目的。对此,志愿军战俘营内“共产主义者团结会总委员会”决定,发动一场在战俘营内悬挂祖国国旗、以鼓舞战友反对强迫“甄别”、勇敢表达回国意愿的斗争。在这一维护祖国尊严的行动中,有老王——王忠义等十几名志愿军被俘战友献出了他们的宝贵生命。

夜晚,昏暗的自制油灯下。

张勇泽、赵昆、老王等志愿军战俘正在用红药水和白被单儿秘密赶制祖国国旗,他们那一双双紧握过保家卫国钢枪的大手,笨拙地握着小小的缝衣针和筷子头儿,眼含泪水充满感情地缝制着、涂抹着……

在战友们殷切目光的注视下,赵昆手拿一截儿一头被削尖的筷子头儿伸向一只红药水瓶里,蘸上药水后在白布上认真地描画着……

在黎明前的夜暗中,老王等几位战俘躲避着探照灯的照射,在用拆卸下的帐篷支柱连接成的代用旗杆上,绑好国旗并很快把它竖立起来,还有人在张勇泽、赵昆带领下,迅速地用大炒菜铲和菜盆等代用工具将坑边的泥土推向旗杆基坑,又竞相上前用脚把土踩实。然后,又悄悄地鱼贯潜回各自的帐篷。

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战俘营的志愿军战俘们集合在连夜竖起的国旗杆下,眼含热泪仰望着国旗敬礼,《义勇军进行曲》的雄壮歌声旋即回响在战俘营的上空。

营门口,一时被惊呆旋而又如梦初醒的美国士兵立即大声喊起来,哗啦啦地拉开枪栓推弹上膛,准备射击。危急时刻赵昆和老王走到营门口与之交涉,赵昆用流利的英语抗议说:“根据《日内瓦战俘公约》,战俘有权利保留自己的信仰和升起自己的国旗!”

美军士兵大喊着“NO!NO!”一边扣紧了扳机,老王见状,一把拉开胸前的外衣,拍着胸膛说:“你敢开枪,朝这儿打,老子不怕!”“砰”,罪恶的枪声响了,老王身子一晃倒下了,赵昆一边用英语喊着:“我抗议!”一边连忙俯下身去搀扶老王。

放置探照灯的高大瞭望岗楼上的机枪也响了,护卫国旗的几位战俘相继中弹倒地……

老王用最后的力气说着:“赵教员,我叫王忠义,老家是山东单县……把我……”话未说完,老王就牺牲在赵昆怀里,赵昆悲愤地向仍在射击的美国兵大叫:“我抗议,你们不是人,是野兽!”而赵昆怀里死不瞑目的老王仍在注视着国旗杆的方向——那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在猎猎晨风中依然在骄傲地飘扬着……

抗美援朝战争进行期间,新中国国内在开展抗美援朝运动的同时,也在如火如荼地推进着国民经济的全面恢复。全国人民以艰辛万分的劳作、万众一心的拼搏,医治和平复着祖国因长期战争而留下的创伤。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无论是在农村还是矿山工厂,无数的中华儿女都在努力,都在奋斗,因为让国家结束屈辱历史、走向繁荣富强已成为他们共同的梦想,而朝鲜半岛上燃起的战争烽火在历时3年之后,终于走到了熄灭的这一天。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时,朝鲜战争双方停战协定于朝鲜板门店签署,再经双方司令官正式签字后于当晚22时生效。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朝鲜战争双方停战线上,在一阵突兀的枪炮齐鸣之后,突然又一下子归于沉寂……越来越多的志愿军官兵开始走出战壕,欢呼着将帽子和各种什物抛向高空再凌空接住,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祈望和平、庆祝胜利的喜悦心情。

而战火止熄的消息,也终于在第二天传到了位于韩国巨济岛的志愿军战俘营。就在这天的一大早,美军上尉约翰·詹姆斯就赶到了战俘营门口,在请出战俘营联络官赵昆后,他很有礼貌地开口了。

约翰·詹姆斯:“赵先生,我荣幸地通知阁下,昨天上午10时贵我双方已签署停战协定,至昨晚22时半岛已恢复和平。我冒昧地建议您,如您认可可以担任联合国军译员职位这一名义,我可推荐您转赴美国进入任何一所大学完成学业,希望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赵昆:“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只愿意返回我的祖国学习和工作。”

约翰·詹姆斯:“我尊重您个人的意愿,我为您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表示遗憾!在朝鲜贵我双方激战了3年,结果我方却毫无收获,双方停战的界线竟还是开战前的界线。我更遗憾我们《纽约时报》今天刊登的这样一则报道:‘我方签署停战协定的克拉克将军说,他已成为美国第一个在没有取得胜利的协定上签字的美国将军。’我个人希望,我们双方以后永远不要在战场上见面,希望我们的见面只限定在社交的场合!”

赵昆:“我认可并赞赏您个人的良好愿望。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一向热爱和平。我国人民欢迎朝鲜停战的实现,我也希望您的愿望能成为现实!”

约翰·詹姆斯潇洒地行了个美式军礼转身离去,赵昆也报以一个漂亮的中式军礼。他凝望了约翰的背影片刻,转身兴奋地向战俘营中的帐篷跑去。

33

京西煤矿矿区锣鼓喧天,一派喜庆气氛。京西煤矿的大门扎起了彩旗牌楼,牌楼上书写着“庆祝抗美援朝取得伟大胜利”的横幅标语,广播喇叭中播送的正是《志愿军战歌》的雄壮旋律。

煤矿大门内的广场上,正在举行庆祝抗美援朝胜利的喜庆活动。来自附近农村的一支由秧歌队、太平鼓队、高跷队、旱船队组成的喜庆“社火”也从大门扭进广场,来为活动助兴了。煤矿工会主席刘长贵等见到了,赶忙迎上前对这队“社火”的带头人表达问候。正在敲打着喜庆锣鼓的黄子余、焦吉祥等见状,也将手中的乐器敲打得更为起劲儿。由煤矿工人组成的舞狮队舞了过来,对“社火”队伍表示欢迎,而单手舞动戏狮彩球引领头狮的竟然是于富礼,在四只狮子的欢迎下,“社火”队伍缓缓走进广场。在进入广场时,于富礼又漂亮地翻了个空翻,露了一手“绝活儿”,引来观看的矿工和家属们一片啧啧的称赞声。

抱着各自孩子的马淑华、庞莲凤和常月香,在人群中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也在兴奋热烈地交谈。

庞莲凤偏过头来对常月香说:“快看,你家老于露了一手!”

旁边一个小伙子看着常月香不无赞叹地接口道:“大嫂,您就是咱矿上独臂功臣的家属哦!”

庞莲凤接上话茬儿说:“对啊,独臂功臣!还不要矿上照顾,不让矿上给自己换大房子,不挑轻省工作,偏要去看什么职工澡堂子,这样的功臣上哪儿找去哦?”

马淑华则是在旁边半是打趣半说实话地说:“月香哦,这些功劳你都有份儿,你家老于全是你管教的好哦!”

常月香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一想不对又赶忙摇了下头,脸也一下子羞得红红的。见到这一情景,马淑华和庞莲凤不由一起会心地笑了起来。她们怀里抱着的孩子,这些新中国甫一建立即来到世界上、尚未谙世事的“50后”新一代,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染似的,都一起咧开了他们的小嘴儿,开怀地笑了。

矿务局医院产科病房内,王有金正守护在妻子荣芳的病床前,一边用小勺向妻子嘴里喂水,一边轻声对妻子说:“局医院产科张主任说了,你这算高龄产妇了,又出血太多,真是让我担心哦……”

荣芳:“还不是你央求我给你生个孩子闹的,工作这么忙,我又年龄大了,干脆我做绝育手术算了。”

王有金:“别,再生一个就一儿一女了嘛!”

荣芳:“美的你!我这东大(东北大学)的大学生,嫁给你这土包子,算是倒大霉了。”

夫妻俩正在聊着私心话儿,一位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进了病房说:“荣院长,该给孩子喂奶了。噢,王矿长也在,您家宝贝儿叫什么名?得起个响亮点儿的哦!”

街上一阵喜庆锣鼓敲打声传来,王有金一边走到窗边去关紧窗户,一边向妻子解释:“今天是周日,整个矿区都在庆祝咱们国家抗美援朝取得伟大胜利!”

王有金返回身时,见到妻子刚接到手里的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儿,不禁伸手想去抚摸一下,荣芳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打:“去,也不知你手洗没洗,一会儿洗完手才让你摸你闺女。没听护士说了吗,赶紧给你女儿起个名儿!”

王有金沉吟着:“抗美援朝战争伟大的胜利、光荣的胜利,王有金、荣芳——我看咱闺女叫王荣怎么样?”

荣芳:“抗美援朝胜利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光荣,女儿出生是咱家的喜事儿,我为咱闺女再加一个‘荣’,就叫王荣荣。”

王有金:“好,就叫王荣荣,国家和咱小家一起都光荣!”

矿长王有金爽朗地笑了起来,矿长妻子荣芳舒心地笑出了声儿,他(她)们的女儿——新生婴儿王荣荣也甜甜地笑了。

欢庆的喜悦一下子充满了这洒满阳光的母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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