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曾言,正月初二时孔小方追上秦书遥,随他在西山洞天借神禽离朱鸟,一齐往龙虎山去。
到达龙虎山后,有小天师张显庸亲架宝船来迎,言张天师为续写《道藏》停留巴蜀。
孔小方二人遂往巴蜀寻之,费去一日光阴,于正月初三晚间到达峨眉山下。
秦书遥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三五斩邪雌雄剑都作了拄拐,气喘吁吁道:“孔方,天这么晚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明天再上峨眉山。”
秦书遥身后,孔小方牵着离朱鸟,闻言四处打量一番,皱眉道:“秦真人,此处唤作牛心岭,峨眉山就在眼前了,还等明天做什么?”
“山高水长,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动咯。”秦书遥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上去,眼睛半眯半睁,就是不打算走了。
孔小方无法,只得去打下几只麋鹿,剥皮洗净穿在棍上,施法烘干一块地面,捡来柴火炙烤。
这一切做完,天都完全黑下。
篝火面前的孔小方,脸色明灭不定,有些不满道:“武当山被魔教攻打,时至如今已有两日。你不赶紧找到张天师把三宝奉还,好回山救援门下,居然在这休息,好没道理。”
秦书遥鼻翼扇动,很是欢喜的接过一只烤鹿腿,囫囵吞吃完,说道:“我堂堂武当掌教都不急,你急什么,张口闭口魔教道教,小子,你知道什么是魔吗?”
孔小方一愣,有些失神的摇了摇头。
秦书遥哈哈大笑道:“听好了,魔,就是不守规矩、自私自利、百无禁忌的妖邪,父子反目、师徒相恋、伪扮君臣,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好不要脸的是还自诩道家正统,我呸!”
“咔嚓!”
正在添柴的孔小方手上下意识用力,把一根木枝拗断,眼中满含怒火。
秦书遥没察觉到孔小方的不对劲,话锋一转,叹道:“可这些都随着三十年前诸葛昀继任魔教之主后变了。我多么希望魔教永远不要改变,那么我们就只是降妖除魔于心无愧,而非道统之争。”
孔小方神情略有些恍惚,不敢置信道:“秦真人这是,承认魔教?”
“抛开那些粉饰面皮的教条不谈,在我看来,魔教宗旨,自诸葛昀后,为‘长生久视,自在由我’。而我道教,为‘顺天应命,道法自然’。佛门是‘积功诵德,攒修来世’。”秦书遥顿了顿,继续说道:“魔教演轮回,道教问今生,佛门求来世。说到底,各有各的追求,虽不能混为一谈,但也没必要相互否定。”
“不说道魔,便是道佛之争也从来没个结果,此事道长怎说?”
孔小方似懂非懂,眼中布满了请教之意。
秦书遥面容严肃起来,沉声道:“无它,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真人远道而来,怎待在山下风餐露宿,教人知晓,还道我张国祥无礼。”
秦书遥苦笑摇头,喊道:“张天师,且等一等,我这便上来。”说完,招呼孔小方同上离朱鸟,飞往峨眉山。
离朱鸟背上,孔小方俯瞰这峨眉山遍地佛门寺庙被张天师一人独占,只觉得无比可笑,心中亦是解气,暗想道:“道佛之争由来已久,偏生不能绝灭一家。若有一天我为魔主,当挑起二教死斗,不枉我同门性命。”
念头转动,张天师已在面前,正自站在峨眉金顶上,微笑着看向他二人。
秦书遥带着孔小方上前同张天师见礼,说道:“同天师引见,这位道友为隐仙派传人,诸葛孔方是也。”
张国祥面容威严,出门在外也穿紫绶龙虎衣,端得是代天巡狩一般。带着审视目光把孔小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笑道:“你姓诸葛?”
孔小方心怦怦乱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见了这张天师,就是满身的不自在。闻言叫道:“天师何意,莫不是那魔主姓作诸葛。你便要三界再无复姓诸葛?”
“多心的小子。外头风雪大,随我进屋来。”张国祥一甩衣袍,转身进了万佛阁。
孔小方咬咬牙,双手一抱拳,愤然道:“秦真人既已寻到张天师,小子这就告辞。”
“道友请留步!”
秦书遥扯住孔小方衣袖,叫道:“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此间事了,随我回武当山为隐仙派再立道统。好歹也是个金丹有成的高道,莫不是要食言而肥?”
孔小方面皮抽动,沉思许久,想这一路上秦书遥对他多有教导之恩,等上一等也是无妨。遂道:“我在这等秦真人。”
秦书遥松开他,重重一点头,转身进了万佛阁,遍寻张国祥不到,眼睛转动,抬头看向楼顶。
万佛阁,二十一层,顶层有一金钟,原为佛门传法所用,今落在张国祥手里,却成一件刑具。
金钟垂下数十根黑色铁链,将一人穿骨锁脉,那人长发拖地,面上满是血污,一身宽大袍子遮掩不住风情,依稀能看出来是位女子。
铁链上雷光电芒流转不休,每从那女子身中经过一遭,便令她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嘶吼。身躯晃动带着铁链撞在金钟上,便有钟声响起震荡神魂。
秦书遥目中浮现不忍之色,看向张国祥,说道:“她毕竟是你我徒弟,那事也过去这么多年,何苦呢。”
“她不是!”
张国祥大叫一声,探手指向秦书遥,骂道:“你还有脸说,当年你我论截阐之别,约定共教仙徒。我以护教弟子白神与你,才多少年,便被蝶仙坏了道心,郁郁而终!”
秦书遥虽面露惭愧,语气却无比坚定道:“天师此言差矣,蝶儿从未对白神有过儿女私情,纵是失身于魔主坏了道教名声,这么多年来雷火炼身金钟荡魂也足以抵偿罪过。今后便由我将她永镇武当坤牢,天师愿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