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们是美国人……”老外夫妇用洋腔洋调的汉语说着话，他们也跑了几圈了，只是刚才速度没有小4快而已。
“你好，我是中国人。”小4刚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
他们一起走到操场正面的主席台边，那里有许多干干净净的露天塑料座椅，三个人便坐了下来。
借着明亮的路灯，小4看清楚了这对夫妇的长相：男人四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五官立体分明，中等个子。女士的年纪跟他相仿，一头金色的卷发，显得颇有气质。
小4不知道，这一对外国夫妇在餐馆时，就对这个俊朗得如同明星般的年轻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Hi， I'm Tom Smith.”（你好，我叫汤姆?史密斯）史密斯先生从胡子里露出微笑，不像在餐馆里那么严肃。
“呃，Hi， Mr. Tom……”小4没有系统学习过英语，刚交谈几句就露馅了。一般情况下，老外的名字在前，姓氏在后，而称呼时应该为“Mr./Miss/Ms.+姓”。
史密斯经常遇到这种情形，耸耸肩。女士结结巴巴地用半通不通的汉语介绍着自己：“我，海伦。他，史密斯。”
小4露齿一笑：“您好，海伦女士；您好，史密斯先生。”他在餐馆察言观色，知道称呼女子一定要谨慎小心。倘若称呼人家“海伦大妈、海伦小姐、海伦姐姐”，都有些冒犯。究竟女老外是个中年人，还是“女士”二字无懈可击。
“What’s your name?”史密斯先生好奇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海伦几乎同时问道。
“My name is Xiaosi，我叫小4。”小4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句话还难不倒他。
他原本以为，这一对夫妇出于萍水相逢的友情，打个招呼就会离开他，不想竟然跟着遛弯了。少年放慢了脚步，权当散步了。
“你几岁了？”海伦女士好奇地问。她和史密斯是这所民办高校的英语教师，来到中国还没多久。汉语水平一般。
小4不由得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18岁了！”他怕对方听不懂，直接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史密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Oh， you are freshman.”海伦夫唱妇随，吃力地挤出几个词语：“你是大一新生？”
小4一愣，收住笑容，尴尬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大学生。”幸好操场上灯光黯淡。夜晚凉风如水，少年想回去睡觉了。
那一对夫妇刚来中国没多久，跟中国人还不怎么熟悉，偏偏中国学生一遇到他们就要狂飙英语，顺便练习口语。这小4却汉语很好，英语有限，恰好可以拿来练习汉语。
海伦站定，坦率地说：“孩子，我们，语言伙伴。”小4从来没听过这新名词，一时傻眼了。对方冒着蓝光的卡姿兰大眼睛，就跟上了年纪的波斯猫的眼睛似的。他不禁迟疑起来，嗫嚅道：“啥叫……语言伙伴？”
史密斯瞪眼看看两人，也听不懂老婆在说什么。少年就听俩人叽里咕噜一顿说话。海伦才莞尔一笑，指指自己和史密斯，说：“我们英语，你汉语。我们学汉语，你学英语。”
小4吓了一跳，自己的英语那么烂，怎么能跟原住民学习呢，跟姐姐学学还差不多。就是汉语也没学好啊！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又觉得这样拒绝人家的好意不礼貌，不禁又点点头。想想还是不能误人子弟，又摇了摇头。
老外可是一盆火似的赶着，他们挥挥手：“明天见！See you tomorrow!”
回到出租屋，小4心里可变成了一锅粥。到目前为止，英语的词汇量绝对不超过100个。明儿跟人家怎么交流？还有，刚才匆匆忙忙的都没问清楚，怎么见面啊！
哎，虽然已经晚上9点多了，还是厚着脸皮去问问明月姐姐吧！小4打字还不十分熟练，他也没客气，给师姐发去了一串语音。
杨明月刚刚改完孩子们的英语作业，一打开手机，微信上几十个红点看得触目惊心。她皱着眉点开，一看小4发了至少有四五条语音留言，心中一凛：爸爸说过他的心脏不不太好，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匆匆听完小4的留言，明月倒是放了心。这孩子还真是运气好，老外主动要求跟他做语言伙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呀！
“姐，我汉语都说得不标准，怎么教人家呀？从哪里教？教什么？”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小4的惶恐。
“哈哈，小兄弟，这回不学习都不行了吧？回头到操场上见到老外，总不能就说一句你好——再见，然后撒腿就跑吧！”师姐丝毫不留情面，笑话着没文化的少年。
小4苦笑了一声，发了几个闭嘴微笑的表情过去。杨明月一看，怒道：“你再骂我，我可懒得搭理你了！”
少年大惊，求饶道：“姐，我哪里骂你了？求你先教我怎么教汉语，哦，不对，求你先教我英语。”
杨明月一想，这傻小子刚用手机没多久，怎么用表情包肯定还是一个新手，所以别跟他计较了。
她问道：“你小时候学过汉语拼音吗？”
少年突然有了自信：“姐，你别忘了，我上过小学呢！当时在班上成绩可是最好的。”
“那行，你把汉语拼音读给我听听。”杨明月搜索了一个拼音字母表，发了过去。
小4顿时来了精神，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当年学拼音的情形，读了起来：bpmf，dtnl……
杨明月听着，惊异不已。这孩子鼻音边音分得很清楚，前鼻音后鼻音也全对！“老弟，你是天才吗？小学时学过的东西，居然都没有忘记！除了几个音读得不够清晰，发音很标准哎！”她高兴地赞扬着。
少年大喜过望：“姐，你别骗我，是真的吗？你把那几个不准的音再教我读一读……”
夜深了，在一间寒碜却干干净净的出租屋中，不断传出一个大男孩清朗的声音：晕、晕、晕……温、温、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