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住处，小4看了看，床上总算空空如也，很久没有暴晒过的被子也抱出去晾晒了。不过他一看枕头套，上面的陈年老垢实在是挺吓人的，少年便摸出自己用剩的硫磺香皂，用脸盆接了一盆清水，开始仔细地搓洗起来。
因为年轻人害怕把衣服弄脏了，他只穿了长裤和干净的T恤，不过真正干起活来也不是很冷。今天南京的温度已经飙升到20度以上了，温暖宜人。
这城乡结合部的租住情况复杂，多以外来务工人员为主，他们在一个老小区里呆着。单身狗小4住的是1楼，隔壁有打工的大哥，也有一些是职业乞丐。左边紧邻着的邻居是一个积年的老乞丐张义，一直孤身一人，他看着小4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一大早又是忙着晒被子又是洗枕头套，不禁哂笑道：“小伙子啊，你这到底是要相亲还是想干嘛？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不打算讨饭了？”
小4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叔哎，告诉你一个好事儿，今天等会儿有卫报的记者采访我，咱屋里弄得太埋汰了不好看，会把人家姑娘要么吓跑，要么活活熏死的！”他手脚极其麻利地搓洗着，不大一会儿，就把枕头套晾晒了出去。
早些年娘亲在世的时候，从他刚懂事起，就手把手地教他学会搓自己的毛巾、洗袜子、甚至洗自己的小衣服。小4那时还不太高兴，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妈妈，我为什么要洗衣服呀，太累了！”
娘亲微微咳嗽了几声，笑道：“好乖乖，万一有一天，妈妈不在人世了，你一个人还可以照顾你自己呀，你爹是指望不上的……”
7岁的小4撅着小嘴巴，不吭声又开始搓洗自己的小背心。没想到一语成谶，娘后来真的撒手西去，把他和妹妹孤零零地撇在人世间。
再后来，小4离家出走后，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更不要说经常洗衣服了，只能偶尔在垃圾箱附近捡一些人家不要的旧衣服。
作为一个岁数还十分年轻的职业乞丐，他用以行走江湖的衣服也有三四套，以备春夏秋冬之用。可是这些行头跟煎饼摊大姐赠送的好看西服一比，顿时就像垃圾与精品，二者截然不同。
他用指尖拎着那些污糟糟的衣服，平生头一次觉得，还是扔掉这些货色最好。张义异常谄媚地笑笑：“小4大帅哥，看这意思，你是不是有了特好的，就不打算要这些破衣服了？”
“张大叔，你要不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把这些衣服送给你。”小4出乎意料地极其慷慨大方。
“真的假的？！不许骗我哦！你小子可不许反悔哦！”丐帮内部的阶层也分三六九等，像小4和张义这种没什么追求，纯粹靠天收的乞丐，收入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如果小4把他这些行头真的全部送给老张，张义首先行乞时，多了一些服装道具，其次总算有了替换，偶尔洗洗呢，也能做一回普通人。张义简直不敢相信，这做了好几年叫花子的年轻人真的突然改头换面了！
小4刚想拍拍张义的肩膀，以示诚心诚意的友好，一看这位大叔满脸胡子拉碴、全身衣服甚至都看不出本色，关键是，他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气息，小伙子顿时缩手讪讪地笑道：“我手上还有水呢，可别弄湿了您老的衣服……”
他一狠心，从床下最深处翻出一个大编织袋，颇为心疼地说道：“张大叔哎，这个编织袋呐，可是我小时候从老家一路带过来的，一直都舍不得扔掉，你千万可要对它好一点。”
张义伸头一看，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他手疾眼快，一把抢过编织袋，根本不用小4吩咐，就把他积攒几年的乞丐服一件一件地往袋子里装起来，屋子里立马扬起了灰尘，在射进屋子里的光柱中狂乱地飞舞着……
不到片刻，干瘪的编织袋就变得鼓鼓囊囊的，小4叹着气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这些衣服都不要了，都给你吧！”
他无比痛心地说：“张大叔，这些都是我花了几年积攒下来的行头……你看到那套最破的了吧？每当我穿着那套衣服，什么话都不用说，10个人至少有3个人会扔硬币给我哎！真是舍不得啊！在我还没后悔之前，你赶紧拿走吧！”
张义本是个超级老懒汉，一般每天都要睡足了觉，才会慢慢腾腾有气无力地挪出门去乞讨，不想今儿无意中竟然收获了好几套乞丐服，这一喜实在非同小可，他满脸的核桃纹都绽放开来，不断地恭维道：“小4啊，眼看着你小子就要飞黄腾达了，以后可不要忘记我们老哥们呀！你看，你刚来南京时，还是我帮你找到这边租房子的呢！”
张义这话说得倒也不假，小4当初流浪到南京时，已经有15岁，半大小子老在街头呆着也不是事儿，张义遇到他，便带着小4来找自己的房东，随即让小4有了容身之所。
一老一少各自乞讨了几年，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改观。张义身无挂碍，得过且过而已。不过他眼看着小4这几年的个子“蹭蹭”见长，也隐隐觉得这年轻人一直这样懒散下去不是事儿，不像自己，好歹已经老了……
但是没想到这几天小4就像换了个人，也不穿邋遢肮脏的乞丐服了，也不去街头要饭了，还开始打扫屋子！
他们这些租户，很少主动去打扫房间，只要房东没意见，从来没有哪个单身汉会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张义屋子里，几乎也只有张义一个人能忍受和生活。老张一转脸，他看见小4空空的乞讨盆，于是满面堆笑道：“好心的小帅哥，能不能把这个也给我？你好人做到底哎！”“算了！算了！我以后也不想做乞丐了，干脆都给你！都给你！拿去吧！”小4痛心疾首！
看着张义喜笑颜开地拖着编织袋出了门，小4又在地上洒了些自来水，用笤帚慢慢打扫起来。娘亲似乎正坐在床角，对着他吩咐道：“娃儿呀，扫地不是只扫当中，边边角角，都要扫到。”
那时的小4不高兴地回答着：“知道了知道了！什么都让我来做！”而在此时此刻，他听见娘微微地叹息一声……扭头去看，床角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