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晚上,依玛从寒水潭把解良送回到了家门口。她压抑着自己不表现出消极的情绪,但是解良看得出她很失落。依玛先前给解良的感觉总是一个自信的女孩,天塌下来也会挺直腰梁。
到了解良的家门,他本想送依玛一程的,尽管两人是在同一个小村子。依玛轻轻地说不用了,解良感觉自己没有丝毫执意送归的勇气。
由于愧疚,解良一路上悄悄地尾随着依玛。依玛下了马,牵着它沿着贯穿村子的小道漫步前行。依玛迈出一步,解良关上一步。依玛停下,解良也停下。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依玛刚敲开家门,她的养母就把她迎进门,依安拉着她的手问姐姐天黑了怎么黑了,你去哪里了,妈妈很担心……依玛露出欣慰的一笑。
解良站在暮色下,定定地目送依玛回到家后叹了一口长气。那晚他没有回到寒水潭继续修炼,接下来的几天,解良在也没见过依玛,也没有人接送依安。
“依安真乖,不用家人接送!”解良给他赞一个,毕竟下课后他还从未跟别的学生成群结队到处耍。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从来都不用家人接送。”依安回答说,“除了前一段时间阿姐会来接我,不过这几天阿姐看起来不太开心,她应该不会来接我了。”
解良忽然也不开心了,或者说心情更糟了。
他继续炁的修炼,但是再也感受不多少炁的流动,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身心都处于越来越疲惫状态。老猎户说是刚开始练炁时需要不断存储自身的炁,以扩张炁海,提高自身吞纳炁的量。解良的炁海已经饱和了,老猎户让他再个几十天再开窍,这样的强制扩张炁海虽然痛苦一点,但是可以在起跑线上尽快追回同龄的师道者。
开窍是什么,解良不懂,但是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积极地追问老猎户。
几天后的早上,解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即使是过了一个晚上昨日积累的劳累疲惫都没有消腿多少,今天恐怕是不能准时去私塾助教了。
在睡意朦胧间,解良听到什么人在低声交谈。
“解良修炼得怎么样?”一个声音说。
“进度还是可以,就是太迟了。你去把他撬起床,修行越来越累,他可能迟到今天的助教。”这个是张叔的声音。
“让他再睡会吧,我迟点再叫醒他。”另一个声音说。
谁人会那么早就来找张叔?管他呢,在睡会……交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个似乎是女孩的声音,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是谁?
解良眯开一天线,眼前是模糊的但是熟悉的身影。人影只是逗留一会就出去了,稍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解良猛地睁开眼睛,打开房门,然后脚步在楼梯一口停了下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在烹调早餐,她时而捋起因低头控制火候而滑落的秀发,时而尝试一下肉粥或者汤的味道,这在解良的眼里是一个幸福的画面,就像看到一个贤惠的妻子正在为外出工作的自己准备早晨,她的一份温热的早晨就可以为自己提供一整天的能量。
“起床了!”依玛别过头去向解良打了一下招呼,然后继续专心烹调。此时的她给解良的感觉是她好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的样子,她就像是这里的女主人,对这里那么熟悉,毫无违和感。
餐桌上,老猎户坐在上位,解良和依玛各自坐在四方桌的一边,沉默地用早餐。依玛没有一点拘谨,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吃早餐。倒是解良像个外人,吃个粥吃得出神,还把粥匙戳到了自己的脸上……
“依玛怎么在这里?”
“刚才进入我房间的人是依玛?”
“怎么感觉她比我更熟悉这个家?”
“她来这里干什么”
……
解良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直到依玛把粥喝完,他才咽下那么几口粥,虽说粥很好喝……
“听牧民说东边的山脚下有狼的踪迹,我今天过去蹲守一夜,阿良你就不要留我的晚饭了!”老猎户打破沉默说。
解良“嗯”一声回应,拘谨地就像刚开始寄人篱下的小孩子。
“我傍晚的时候给你送饭去,干粮吃多了不好。”依玛忽然说。她把碗具和厨具清洗干净后,推门离开。
老猎户“嗯”一声回应,没有一些客气,就像儿子给老子做事,老子面无表情地嗯一声表示朕已阅。
依玛虽然对解良不闻不问,实则内心里还是关心解良的。解良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现在睡的那床以前还是她的闺房呢,哈哈。”老猎户说着把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依玛以前跟我住在一块,后来也经常会来看望我。不过你来了之后,她几乎没怎么来。”
解良一言不发,虽然是他是好奇依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不是令他最为介怀的。
“依玛可是个好姑娘呀!”老猎户看解良一眼说,眼神里别有意味,“错过了可就错过了!”
解良打了一个激灵,仿佛内心被看穿了。
“我房间怎么会变成依玛的闺房了?”他说。
“准确说是她的闺房变成你的房间。”老猎户讲起了依玛的过去。
八九年前,依玛一家从中原地区老到草原地区躲避有仇人的追杀。不幸运的是,他们在夜里刚好遇上饥饿的狼群,紧接着被袭击。依玛虽然幸运地逃进了寒水潭里面,那里的水深使得狼群不敢接近,而她的家人却都被撕咬肯食至死。
老猎户尾随狼群的踪迹而来,他射杀了所有的狼,最后他在寒水潭的最内部发现一个小姑娘。她当时十岁左右,即使是踮起脚,寒潭水已经淹没到她的颈部,她就这样在冰冷的寒潭水里待了一晚上。
解良能想象那个画面——群狼在潭水的边上环饲,依玛在水里踮起脚尖,冰冷彻骨的寒水浸泡着她那年幼单薄的躯体,只要她一松懈,寒水就会马上淹到她的嘴鼻……
“我把依玛接回来的两天两夜后她才醒过来,然后问我要妈妈。我说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她重重复复地说,不会的,妈妈答应了我回来接我的。”老猎户说到这里,解良的眼睛湿润,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和依玛连到一起。原来他觉得依玛有个非血缘的家庭比自己幸运,但是她的过去要跟凄惨,不见得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在原来的世界里,解良在等待的过程中一度饿死在自己家里,是小偷拨打了120才使得他得以幸存。警察得知他的情况后,他被送到孤儿院,由好心的人家领养。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领养家庭逃离,被抓回到孤儿院,他又从孤儿院开始逃离,一而再再而三……家是什么?一间房子?一种普遍以血缘关系维系的人类基本生活单位?还是说是一群牵挂的人的集合?在漫长的等待中,解良发现自己一直等待的地方不是一个家,只是一间房子。他就在也没回过家,十年了。
其实在早晨上桌之前,解良有了美好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回了一个家。老猎户就像老父亲坐在在上位坐等待早餐上桌,顺便检查了自己的猎弓;依玛就像贤惠的妻子在悉心地烹调营养早餐;解良自己就像即将外出忙活的丈夫,正在思考这一天里的工作怎么进行……可以的话,解良真的想停留在这种美好当中。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解良的声腔有些沙哑,同时童年不幸人的的他越来越想多了解依玛这个女孩。
“后来村长领养了依玛,我想即使不是亲生父母,他们多多少少可以抚愈她幼小的失去了家的心。”老猎户察觉到解良的异样,但是故作没发现,继续说。
村长一家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帮她从阴影中走出来,之后的她为了保护现在的家人,不断地变强。年轻一辈里,她成了综合实力数一数二的草原人,论骑射和马刀术,没几个汉子能在她手里走过三回合。一个女孩子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老猎户很清楚她这是为了对抗丧失亲人的噩梦。为了让她证明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同时战胜噩梦,她请求老猎户协助自己前去猎杀黑瞎子。老猎户明面上不答应,暗地里偷偷跟了她去。
“为什么明面上不答应她,暗地里却跟了去?”解良好奇地问。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老猎户以过来人的经验回答,“暗地里跟了去是怕她遭遇不测。明面上不答应她是为了让她觉得自己可以独自猎杀黑瞎子,她就会更有信心从童年的阴暗中走出来。”
听老猎户细说依玛的过去,他不由地尊敬起老猎户来,因为现在眼前的依玛是那么的自信和乐观,完全没有在童年的阴影笼罩。
解良觉得依玛现在的确是个极为自信的人,而且丝毫看不出她的过去如此凄惨。她的自信使得她深信自己喜欢她,然后对自己主动地追求。说是依玛主动示爱,实则是她胸有成竹。
“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当依玛说完这句话并向解良靠近肩并肩的时候,解良感觉到了无比的幸福感。实际上依玛并没有绝对地从童年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依偎在解良身边的那个晚上,她才敢回到那个噩梦般的水潭,并感受潭水的凄寒。
“诱猎的时候,我在依玛被狼群围攻的时候救了她,她觉得我在她的身边令她有安全感,为此她才敢把我带到她噩梦的起点吗?”解良想。他忽然明白了依玛为什么那晚会依偎在自己的身边哭泣,以前的她一直不敢回到那个噩梦的起点,但是那晚她做到了,“那个晚上,原来她是哭的时候是感到得幸福的。”
真是个勇敢的、坚强的又可爱的女孩子!
解良把滚烫的粥全部扒进嘴里,咽到肚子,然后夺门而去。他的脚步飞奔起来,这一次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村子那么大,从村尾的张叔的家到村头村长的家要那么久。他不知道他的奔跑速度如此之快,就连在一匹在村道上快速奔跑的骏马都被他追赶上,并被他远远抛在脑后。但是他还是觉得慢,很慢。他要立即马上现在告诉她,“依玛,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洗衣做饭生孩子。”
(闲聊:上门那句“为你洗衣做饭生孩子”的“生孩子”,也就是解良(男)激动的时候说我为你依玛(女)生孩子,这并不是谬误。《飞驰人生》里面尹正无比激动的时候说了句“连牙蓝上了”,本来应该是“蓝牙连上”。这也不是谬误,是人激动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造成,是真实的。当然这样写也不是我抄袭,别人可以被吓尿了,我也可以被吓尿了,真实的东西谁都可以写,不是说你的第一个被吓尿了,我就不能被吓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