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兄近日向父皇引见了一仙长。”展琦璋的视线从宴席前衣裙飘曳的舞女身上移到展修御的脸上,“仙长深受父皇赏识…皇兄真是有心了。”
展渊浅浅望过来一眼,微微提起一边的嘴角,没有多加关注。他转而看向那些舞动的红粉艳装,不禁惘然。
她若起舞,翩翩惊鸿。
听了展琦璋的询问,展修御眼底盛满得意,出言则谦:“本宫不过是尽了作为长子的本分,三弟应该也是认识那仙长的。”
“毕竟名动燕京,坊间皆知。”
展琦璋将这他话揉碎细咽,不禁暗暗啧了一声。
展修御保准是知道他之前请过败容仙长的,这是在说他们其他人对父皇不上心?
他只冲展修御点点头作回应,转头看向展渊,发现他正盯着那翩翩的舞女,且那眸光中意味深深。
“二皇兄,”他唤了一声,“这些舞女里可有皇兄看上的?”
这些人是他派人从教坊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美若天仙出尘。他又知道展渊是爱女色的,因此也好趁机献上佳人进一步拉拢人心。
“锦央宫里不缺这样的女人。”他喝了一口清酒来润喉。
他缺的是什么?他不敢问自己,因为答案过于确定。
展琦璋当他在客套,笑脸仍迎:“皇兄不必客气,若是想要美人只消与弟弟说一声。”
“那边的百花宴不知进行得如何。”突然置喙的四皇子展修烨倒问在展渊的心坎。
是了,她在宴上可还自在?有人欺负她么?
一失神,一思痕。
“宴就要散了,不如我们也去看看花。”有人提议。
宴席上有两个人倒是尽兴,便是七皇子展睿铎和楚文珏。相谈甚欢,举杯换盏,喝个醺醉。
展渊是注意到楚文珏了的,他看这个人总是有隐隐的不快之感。楚文珏骨子里透出一腔桀骜坚毅,于一般人来说,若惹上则一定很难缠。
但他比他更难缠,他喜欢钝刀杀人,借兵攻城,他对付他,不过动动小指的事。
说来也不过是未来的事,他明白楚文珏定是个挡路的,不管在哪方面。
楚文珏也感受到似乎有打量的目光扫来,回头寻去,不见一人有在瞧着他的样子,便作罢,当自己多想。
“文珏兄,百花宴上可全是大家闺秀,个个身姿袅娜娉婷啊,”展睿铎拍拍他肩膀,“那里面就有我未来皇嫂呢。”
“再过几年,宴上也会有本皇子的皇妃了。”他恨不得早生几年。
“是啊。”百花宴就是给皇子们选妃的。
不过他很放心,自家两个妹妹绝不会被选上,尤其是楚婳,他最最放心。
为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只会张嘴咬人,射箭爬树比他还游…
要是将来能被选为妃,他就生吃下手里这个瓷杯!
一片一片吃!
…
…
楚婳问过楚文姌和姑姑后,得到允许便独自走到她一直想看的梨花树下,不远处便是楚文姌等人,她自知也不可走得过远,上次在宫里走丢的教训不是白吃的。
伸手拉低一枝,凑上鼻嗅了嗅。
香,淡得缥缈。
此时树后闪出个人影,是展绾玉。
她是跟着楚婳来的,她老早看见楚婳的眼纱,觉得好奇,特想来问问,如果可能,还想交个朋友。
“诶,妹妹,你是哪家的?”她见楚婳是丝毫不惊不慌的自然样子,不禁问。“回公主,荣兴侯府,楚家。”
她记得面前这个少女是跟在婧妃后面的三公主。
“哦哦…敢问妹妹芳名?”
“啊,楚婳,姽婳的婳。”她大大方方地说道。
“本宫名为绾玉,绾青丝的绾,玉生烟的玉。”
公主的名字很好听。
楚婳扬唇莞尔,“公主殿下也喜欢梨花吗?”
“嗯,可惜真正的人间梨花只有春天开,本宫所向往的,是那冬月血色梨花,是妖狐的心结留恋…”
楚婳惊喜,这不是她最欢喜的话本吗!“天啊!公主!说的可是《狐妖梦呓》?我看了十遍的!”
“你也喜欢这话本子!”
“当然!我还看别的,《小长生》《掩卿思》…但是最最喜欢是狐妖啦!”
“我也看过这些!楚婳,你真是我的知音啊!”激动的展绾玉说话有些不顾地位了,被身旁丫鬟赶忙点醒:“公主,注意言辞。”
展绾玉背过丫鬟吐吐舌,拉起楚婳的手:“楚婳,咱俩一块去看里面的梨花吧,再说说话本儿…”
当然,她也想着要问她的眼睛。
“啊…但是…”楚婳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我不能离开姐姐太远…”
展绾玉歪了下头,冲她笑道:“难道跟着本宫还能有什么危险呀?”
随后朝身后丫鬟一摆手;“你去告知楚家大小姐一声,说她妹妹和本宫在一起。”
“那也好,谢谢公主。”楚婳随即爽快地踏出那一步,伴在展绾玉身侧。
“哈哈,楚婳,你是个假正经嘛…”两人都畅然笑开。
步履悠闲缓慢,洒一路欢言。
若那枝头终于落下两只脱笼的鸟儿,啁啁啾啾,惺惺相惜。
“楚婳,本宫最最想做的事,全教你做完了呀!”她羡慕地看着她。
爬树,戏水…那些她一直被禁止做的趣事,楚婳竟然都玩过了。
“…但是,现在我再也不能那样干了…”楚婳心底幽幽地腾起一丝哀惋。
“…但,”展绾玉已通过方才的交谈得知她是后来被接进京,知晓她最终也被礼数的牢笼所困,仍安慰她:“你至少曾经有过这样美好的经历呀,不像本宫,只能心里惦记。”
楚婳叹口气,失神中不经意地揉揉眼。
“啊…说起来…”展绾玉忆起来了,“婳婳,你为何要蒙着眼纱?”
她望向她的两只眼,被一层素纱遮着,朦朦胧胧,雾雾绰绰。
楚婳很自然地低下头:“殿下,我这是眼疾,不能多见光,遮着会好受点。”
“你能看清东西?”展绾玉不禁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下。
“能,”楚婳点点头,“虽然遮着层纱,但还是能大概看清眼前都有些什么。”
“还有我走路时要小心些。”
展绾玉凑过来,要捧起她的面,楚婳向后躲开了:“殿下…!我这眼疾…传染!”
展绾玉瘪瘪嘴:“什么呀,眼疾哪有传染的…”只悻悻地收回手。
但她还是依稀看出了她眼睛的异样。
是颜色。
她的眼,不是全黑的,也非罕见的棕色,倒好像是…蓝。
展绾玉看她这样有心遮掩,也知道许是她的忌讳,便不再深问,把一肚子问题吞了下去。
“我们去那边看看!”伸出一指,点向一棵树。
走走逛逛,两个小姑娘又回了原处,那棵梨树下。
“哈哈哈,怎么说来的,那个猪精?”展绾玉抹了把笑出的眼泪。楚婳清了清嗓子,颇认真地翻着白眼,掐着兰花指,喉咙里扯出阴腔怪调:“哎呀~这块地的白菜都不够我拱的!”
“哈哈哈!怎么能写得这么招笑呢!”她拍着手,看着楚婳叉着腰也笑得爽朗。
越发亲切喜欢。
“殿下,这本尤其有趣啊,写的人简直神了。”楚婳余光中瞥见在她二人身后站着的展绾玉的丫鬟也在抿嘴偷乐。
心情大好。
临了两个人分离时还约了再会,不舍地拉着手搓袖子。
楚文姌也与一些闺秀打了招呼,印象深的是严蕙雅,几年不面,严蕙雅越发娉婷,光是那红润面色就直直地把她给比下去。
日半已过,宴散了,她注意到身旁的楚婳比之前欢快不少,脸颊堆着笑容,不时哼着调子轻唱几声。
楚文姌心烦起来,头也跟着疼了。
要回府前,楚婳便推妍辛去楚文姌的马车:“姑姑,我姐姐头又不舒服,你给她瞧瞧去,我没关系的。”
“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行医…”妍辛好奇她干嘛撵自己。
楚婳袖子里藏个三公主给的话本,可不能教姑姑知道,姑姑不喜她看闲书的。
“去嘛,我之前头痛姑姑不也帮我按好了…”
可算劝走了姑姑,马车走动起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话本,翻开看看,又觉得这时干干地看不享受,非得有个梅子果子糕点等填嘴才舒服。
于是又合上了,放进一旁的匣子。
她有些困乏,拄着下巴靠在一边要睡,逐渐要入梦,突然车身颠簸起来。
外面乍起闹耳的骚动,叫喊声激得她醒过来。
“这是怎么了?”
马车急急地停下来,车身甩个猝不及防,她摔下座,磕了膝盖。
马的嘶鸣哀嚎,混杂着车夫的惨叫。
并有刀枪撕裂东西的声音。
帘子被利刀挑开,楚婳抬头看见这突然闯进来的人,蒙着面,凶煞的眼。
这是怎么回事?
她揉着发痛的腿,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