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缙犯大不敬,三日后袁家便被满门抄斩。
花月卫副统领洪垍确认了袁家不剩一个活口后才进宫面圣交差。他这事必要办得全美,倘若遗留活口,掉脑袋的可就是他了。
皇上便扫了一眼袁家的名册,扔进香炉里,龙颜温和似笑非笑,赏了洪垍。
这事算是彻底了结。
然而对诸臣来说,这无异于杀鸡骇猴,以儆效尤,从此往后,哪有人胆敢说仙道一个不好。
说来各仙士进京觐见的日子也近了,大皇子展修御便是操办此事的人。
此盏,正在长宁宫雍华殿与门客商榷要事有一个时辰。
展修御执笔划去仙士名册上已故的仙士之名,垂眸仔细查看着。一旁的刘宸见他勾去的有不少,只在心里喟叹,所谓的仙道,也无法教人永生,只因养生丧死乃天之法,不更不改。
“冯吉元,”展修御放下笔,“亡故仙士的门下弟子都编好册了?”他因忙于繁事而有些蹙眉,本清冷的面又阴了几分。
“回殿下,还未编成。”冯吉元如实回答,“这几位老仙士弟子众多,即便是得道精深的弟子也可满填一室,他们来路杂、出身各异,要全统计明白还是需要些时间。”
展修御对上他的眼,淡漠道:“本宫给你三日,三日后若再不完,你知道什么后果。”
冯吉元心下一骇,连忙回是。
刘宸看他虚汗直冒,有些嘲弄地提起一边的嘴角,半晌,想起有事未报的他开口:“殿下,近来坊间传言有一败容仙长炼神丹救人,用丹者无论染何种疾病都可痊愈,甚为神奇。”
展修御挑眉,“败容仙长?本宫怎从未有所耳闻?”
“这败容仙长是近些日子才进京来的,听闻是之前一直在闭关修炼,如今是要出山救世的。”
“都说这人虽面容尽毁,但年纪轻轻便做了仙长,世人皆以为奇。”
“殿下,如能拉拢此人,将其神丹之术进献给皇上…”刘宸靠近一步,没有把话说完,只双眼深深地凝着展修御。
展修御扫他一眼,淡淡道:“不过坊间传言,可信?”
“你可要记得,众口铄金。”他冷笑一声。
这所谓的神人,有几分是假,又几分是真?
片刻后,刘宸便低下头缓缓退了一步,“臣只是怕,如此可得到皇上赞赏的机会会教他人抢先一步。”
展修御看着再不做声的刘宸,少顷又转眸盯着自己案上的册子,却将他这句话琢磨多遍。
父皇好仙道,嗜炼丹,倘若自己真的能引得一个精通丹术的仙士给父皇,助父皇炼丹有成…
于他夺位,只有益而无害。
那么如刘宸所说,这败容仙长之事已掀起满城风雨,那么展琦璋展修烨展渊等也会知晓,说不定这几人已在着手准备拉拢那仙长。
不可被他人抢先。
“刘宸,”他终是开口,“安排那个仙长来见本宫。”
刘宸微扬了眉有几分讶异,却微笑:“喏。”
展修御不是傻子,他要看看这败容仙长是否真的有那本事,否则引个不舞之鹤来怕是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揉揉太阳穴,想起什么,对身旁的内侍钱深道:“给严将军的寿礼送去了?”
“回殿下,送去了。”
展修御点点头,闭上双目:“你们都出去吧。”
待只剩他一人。
他近来在好奇之前在市上看见楚震云牵着的陌生女孩。
那个买了糖画要高兴得转圈的女孩。
再有楚震云对她的宠爱…不消说,她分明是个千金小姐的身份。
可他只知道楚震云有一儿一女,他在宫宴见过的,且那一直柔弱多病的女子是很少出门,更别说活泼地跑跳了。
难道说,楚震云还有私生女?之前一直养在别处么?
展修御突然笑了,摇摇头,不再多想。
且说两日后,派去请那败容仙长的人回来报信,说仙长在为鸿鸣宫净化,还要一日才归。
展修御这才有些着了急。
看来展琦璋下手比他要快,已经是把人给请进自己的门了。
他冷笑,说是为要给鸿鸣宫净化,实际上展琦璋是要借机拉拢那败容仙长,好向父皇邀功。
他是抢先一步。
只可惜,展琦璋遇上的是他展修御。
翌日,那败容仙长终于被请来。
长宁宫的清心亭。
翠幄张天,柔茵藉地,此亭靠在假山旁,亭中布了清茶酿饮,只两三个人,其中一人在抚琴,琴音深远。
展修御且盯着那看起来不过弱冠的败容仙长,蒙着面纱,一双眼却是纯澈得很。
眼角处能望见一条疤痕的尾。
看来面纱下所遮着的容颜应是疤痕累累,因而得名败容。
褪去烟火腥气的一身,举手处却有忧郁。
是个寡言的性子。
“仙长,”展修御抽回目光,“本宫有事想问仙长。”他转而看着正弹琴的周馥,周馥得到他眼神示意,连忙住了手。
“殿下有何事,便问吧。”他没有转过头,只淡淡开口。
“丹术与人心相比何如?”展修御微微一笑,破冰的面似星宇般。
丹术与人心?
“那,”他抬头透过一枝桃花寻见破碎的晖光,凝望着,渐渐有看起来不过一掌便可纳入的云霭却拢住那光。“殿下说的可是养人心之道?”
“嗯。”展修御的眼追着他的视线所落之处也探了过去。
是桃花开得浓了。
片刻的静默,败容答:“丹术不如养心。”
丹术怎可比得上养心呵,纵然丹炼得千百种神通广大,都不如一句令下屠戮满家。
他仍是淡漠的眼,清澈宁静。
“此话怎讲?”少顷,展修御不慢不急,仿佛是在会故人一般。
“丹术无法治心,心坏之害甚于体肤破灭,五脏俱损。养心可通万物之灵,达四方善气,是丹术所不能及。”
败容瞥了他一眼。
展修御觉得有趣,他身为炼丹的仙士,却说丹术不如养心。
“仙长所言,发人深省。”
他便这样与他漫谈,败容丝毫没有倦意,回应自如。倒是展修御逐渐有些怠了,他向一旁待命的周馥招了下手,周馥复而扫弦起声。
展修御拄着下巴,随性地把玩一只空盏。“仙长,本宫有一事相求。”
“可否在丹术上指点二三?”
…
…
自打去年郑氏怀上开始,楚婳总愿往郑氏住着的院子跑。这丫头在郑氏眼里噔噔噔地跑进跑出在她膝边张一张小嘴说个不停,日子长了使她不由然地从心里生出几分对楚婳的喜爱。
眼看着下个月就要生了,楚婳跑得更勤了。
“母亲母亲,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呀。”她攥着袖,近靠着郑氏坐着的木椅。
“你弟弟昨晚又闹我,”郑氏摸着肚子,轻柔得像一扇的风扫过湖面。“这小家伙蛮活泼呢,婳婳。”
“弟弟准是等不及来见咱们啦。”楚婳也想摸摸郑氏的肚子,可最终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想了会,突然问:“母亲,我也能怀小孩子?”
郑氏笑笑,心说她这么问那她这便是要到给她开这个蒙的时候了。
她先只说:“能。”
而后看着楚婳咧开的嘴又说:“再过个六七年,婳婳也做母亲了。”
“真好!”楚婳点点头,“母亲,要怎样才能怀上小孩子?”
“…”郑氏一时没太想好怎么回答,她本打算的是待楚婳出嫁前几天和她说的,如今却让孩子给问在这儿了,她得答。
“…只要和你未来夫君盖同床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她先只说这些吧。
“哇…”楚婳惊叹,“睡一觉就有小孩子在肚子里啦!”
“是啊。”郑氏的目光胶在自己隆起的腹,“婳婳感到很神奇吗。”
“嗯!”楚婳捧着脸,露出一排小白牙:“哈哈,那我可不能随便和男子一被窝呢。”
郑氏方想说什么,突然有丫鬟进来报:“大小姐来见您。”
楚文姌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进来,前两日犯了头痛,今日才渐好转。
她一进来便看见楚婳颇不端庄地倚靠在母亲的椅。抿了下唇,作揖道:“母亲。”
郑氏有些惊讶:“你这孩子,身子还虚着,怎么跑来了?”楚婳这时已走到楚文姌身边嗔怪她:“姐姐,你还完全没好呢。”
楚文姌上前一步,拂去楚婳在她袖上的手,“女儿身子已无大碍。”
白着的唇,教郑氏看得心疼。“快坐下,让母亲好好瞧瞧。”
楚文姌坐在郑氏的身旁,母女二人自然地寒暄起来。
楚婳垂着头摸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她忽然抬头看向楚文姌。
为什么?
她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