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干粮,史朝月身骑白马,连过十二道关卡隘口,除一两处盘查稍严外,少数唐军驻守松散,甚至少有领将,沿路都是向西逃的难民和混杂在其中的逃兵,长安似乎成了难民涌向的下一个地方。来时,便已备好常服,驾马西行也少有人审问盘查。潼关城破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些沿途的关卡,大多唐军已经无心再驻守。
白日里骑马狂奔,夜里便在周围的镇子里,寻一处空宅休息,并不敢生火,怕会让歹人察觉。简单吃点干粮,就着周围取来的水便靠睡下,房门布置机关,以防有人夜袭,每晚都过得小心翼翼。
五天的狂奔,一路上山匪虽然也较多,但凭这些人还是不能阻拦她,加上白马本身速度也是极快的,虽然身体还是多处受过伤,还是在第五天傍晚来到了长安城前。
远远望见长安城,城门那三个大字,依旧与两年前离开一样。高阔的城门,数百唐军驻守门前,但城内源源不断有大批百姓满车满箱,带着东西向城外快步赶着路。昔日风绝天下,无数人瞩目的长安也成了现今这副模样。
史朝月算了算大军攻占的速度,最多还有六日就该到长安了,看来城中百姓也看出前方的关卡根本守不住,把能带走的家产都带着,纷纷往外逃难。她继续驾着马向城门行去,此刻她已不像刚出发时那般神采奕奕,满脸的疲惫,浑身都浑浊不堪,头发也只是简单束于身后,行至城门,唐军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细问,轻而易举地就进了长安城。
驾马在朱雀大街,商铺紧闭,少有几处米铺门大开,但里面涌满了人,都在搜刮着粮食,店门也被砸得乱七八糟。一路再难看到往日巡街的兵士,人们行色匆匆,都忙着搬进搬出,但即使这样,偌大的长安城,又有多少人逃得掉呢?许多百姓身家全在长安城,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
快马来到西市,进到了熟悉的拐角,“聚霞楼”三字的招牌在风中摇摇晃晃,好似要下坠一般。史朝月来到楼门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破旧,也仅楼旁那棵银杏巨树还保有原本风貌。
不放心把马拴在楼外,直接牵着马进了楼中,里面哪怕是连张完整的桌子都没有了,地面全是脚印,有新有旧,这楼里看来时常有人“光顾”啊。她这才把马匹栓在楼梯旁的一处门柱上,这几楼,每一楼层都破旧不堪,连木板踩起来都会咯吱作响。
楼内空无一人,她又来到荔楼最深处,那间大掌柜的屋子也是全然不剩下什么。便轻叹一口气,坐在了还算完整的床板上,轻声说道:“不在就好,千万要往西逃啊……”
接着史朝月轻轻躺在了床板上,一路兼程赶路的她已经很累了,眼睛微微一闭就睡了过去,手中的长剑也滑落到了一旁。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她又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窗口,外面已然彻底黑了起来。她拿起手里的长剑,就往楼下赶去。
几名衣衫不整的唐军正在抢夺她的白马,只是那白马拼命顽抗,不管怎么拽拖缰绳,也不挪半步。
“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匹白马,既然咱们带不走,也不能留给其他人!”说罢,其中一名士兵抽出长刀就要捅向白马。
瞬时,史朝月手持长剑一端,一个飞掷,便正贯穿在那兵士的腰腹上。其他兵士惊惶地看向了楼上的史朝月,怒骂道:“找死!”接着怒吼着就要上楼,面目都是杀气。
不想,史朝月一个轻步就飞下了楼,几步就闪到了唐兵身前。数名唐兵连忙挥刀劈去,她轻移脚步,便化解了开来,手上用上些巧力,就将士兵手中长刀尽数打落。抽了其中一把,手执一端,三两下,就解决了这些士兵。
楼中又暂时安静了下来,但这会儿肚子也响了起来,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得找点东西来吃,不过看这聚霞楼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能指望些什么了。街道外一般的商铺紧闭,也只有那些个名坊楼面还开着,背后的老板关系脉络深厚,即便安禄山军队来,也是能说上些话的。
接着,史朝月便牵着马朝着城中崇仁坊的方向而去,那里是长安城著名的吃喝玩乐一条龙,以前二哥史朝清便常常带着她去那些地方,大哥史朝义多次因此发怒好几次,史朝清才渐渐不敢带她去那些地方,虽然她去那儿也仅仅是听些艺伎们琴艺表演罢了。
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东市,远远便能看见一群衣着华贵的人在崇仁坊前醉酒乱舞的样子,那都是些王室贵族,被皇家遗留在长安,自己又出不得城去,只能在这儿醉生梦死的人。坊前的姑娘见着这帮人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陪着,毕竟长安城要换天的事已经是无疑的了。
史朝月催着白马来到了坊前,那几名醉酒的纨绔子,摇头晃脑地便要上前来动手,口里念道:“吃酒添愁意,唯尔解罗衣。小娘子,我可是王府的人,让我抱抱,你以后……”史朝月斜了一眼过去,马鞭径直抽在了那人脸上,直接倒地昏了过去。
接着,她轻蔑地笑了一笑,就朝着坊内走去,门坊前的姑娘连连闪避开来。一进去,眼前便是一个巨大的酒池,许多男男女女嬉戏在池中,刺耳的轻浮笑声填充着史朝月的耳朵。这还是前相国李林甫在时,就让坊里设置的,现在倒是成了这些死到临头的纨绔们最后的逍遥地。
“月小姐,您怎么来了?”一个风姿不凡的女人走了过来,虽然举止眉目间都透着股妖媚,但不难看出岁数也实在不小,她正是坊主花间,同时使着眼神对其他姑娘,示意做好些准备,继续说道:“您来的真巧,我们这儿真有首新曲儿等着您来赏赏呢。”
花间就领着是史朝月向着一处珠帘处走去,里面已摆上了些许酒菜,坊主的备案倒是挺多。史朝月刚坐下,远处的坊门似有一群衣着破烂的人前来乞食,但不会儿就被门口的打手们轰撵了出去。她也只是微微撇了撇嘴,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端庄。
“月小姐见谅,这长安城最近比较乱,没打扰到你就好。”坊主小心翼翼说道。
史朝月轻轻点了点头,坊主接着有试探说道:“那几日后安将军的大军进了城,还请你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啊!”
原来是这打算,不过也早料到如此了,史朝月笑着道:“坊主客气了,我二哥他可是你们的熟客呢!”
坊主见此话脸上更觉安心了起来,拍了拍手,接着一群姑娘花枝招展进了来,原本巧笑嫣然的模样,见了史朝月笑容不自觉冷了下来,原本以为会是来伺候位贵公子,却不想是个男装的俏女子,但还是笑着弹奏起了手中的琵琶曲来,手法上下翻飞,娴熟异常。
伴着清脆悠扬的曲调,她这顿饭吃得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