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镇是汶县的一个小镇,镇民们尚佛,有空就会去镇东的灵宝寺上香拜佛,祈求家宅平安,家人安康。灵宝寺终日香火不断,佛音缭绕。
但是他们对于镇西的桃花庵却嗤之以鼻,妇人们说起那庵便目露不屑,避之不及。同样是佛家,为何民众待它们如此不同?
桃花庵的庵主妙芝懒理闲言,她如今日日期盼林家能定期送点银钱过来,然后自己身边收养的几个小尼快点长大,自己认识的几个相好也送多点银钱过来。没错,这个桃花庵就是个被妙芝把持的暗娼窝。
妙芝本是窑姐,被个恩客赎了出来,做了从良的妇人,但是没过多久,恩客就死了,她就到山上当起了尼姑,没过几个日子便觉得这尼姑庵日子烦闷,又无油水,就壮起胆子勾了从前的客人,又干起了窑姐的活。前住持得知后被她给活活气死,她就顺理成章当了这桃花庵的庵主,愈发猖狂起来。
一个被林家派过来的婆子甚是厌恶这地方,她与林家的王夫人都住在庵里的后头。
“这腌臜地老娘我才不稀罕来,若不是林家大老夫人专程嘱咐我来这顾看犯了事的王夫人,我早早就在老夫人身边享福了。”吴婆子恶声恶气地说道。
送斋饭来的小尼姑如意不知做何反应,只好低头不语。
“这斋饭怎么这么难吃,一块肉都没了?你们庵主克扣我们林家给的银钱吗?”那吴婆突然发作,摔了筷子道,“平日里你们庵主偷偷吃香喝辣的,被我碰到了好几回,别以为我不知道。”
如意被她这一通乱骂,委屈得眼角微红。
吴婆子得理不饶人,看着她那委屈落泪的样子就来气。
“啧啧,说你几句就听不得了。看你这狐狸模样,日后也是要出来卖的。”
如意听到这句,泪水更甚,转身就跑走了。
王夫人在屋子里诵经念佛,听到响动就过来,见那小尼姑被吴婆气跑,不得不软语规劝她几句。
“这小尼也是可怜之人,从小被父母遗弃,被庵主妙芝捡了回来,可是谁知道这尼姑庵是这么回事,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
吴婆子从鼻子哼出一道气来,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夫人,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管的着别人。这腌臜之地我管她是怎么进来的,一进来就是被污糟过的,都是贱货,跳进池水里洗都洗不干净。”
王夫人见劝不动吴婆子,也只好作罢。
话说小尼姑如意被吴婆子气跑,就冲到前堂,但是不留神就撞到一个人。
只听那人“哎呦”一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贱蹄子?撞得我骨头都散了!”
如意一看,那人正是庵主妙芝,吓得立马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歉求饶。
妙芝愈发火大,拿起根细长的竹枝,一边咒骂,一边笞打:“吃多做少的废物,死不长眼,我好心将你这无父无母的弃儿养大,你就这样报答我,真是天生贱骨头……”待打到手软,这才停了下来。
如意早已趴在地上,起不来身,那浆洗的发白破旧的法衣渗出了一片血丝。
这时另一个小尼跑了过来,跟妙芝说:“庵主,门外来了钱夫人。”
妙芝一听,喜上眉梢,丢下竹枝,整理了衣饰,就急急脚走了出去。
那钱夫人已到了前堂,跪坐在蒲团之上,合十双掌,闭着眼在那念念有词,过了半刻才起身,往那刷了红漆的功德箱投了一百两的香油钱。
妙芝见后,又是欣喜又是嫉妒。
这钱夫人,是镇上温香窑的老鸨,最近得了个金主资助,又开了座青楼,每天多得是有钱的主,客人进进出出的,她也忙得头晕眼花,这日才能抽空烧香拜佛。
钱夫人与妙芝以前是相识的姐妹,妙芝见到钱夫人一身光鲜亮丽的模样,头上插满了金钗金钿,自己又灰衣土脸的,更是嫉妒,她端正身子,道:“阿弥陀佛,钱夫人功德无量。难得见你过来一趟。”
钱夫人用手拨了一下自己的金钗,抖了抖脸上满是脂粉的横肉,笑道:“我倒想日日有空就过来烧香拜佛,祈求平安,可是我家新开了个小店,新来的几个丫头又不听管教,害我日日劳心费神地调教她们,那些个熟客又老是让我给他们介绍,我都恨不得抽出几个分身应付这些事。这些时日熬得我都瘦了几斤。”
“阿弥陀佛,钱夫人劳苦功高,善心善行,佛祖会保佑你。”妙芝捻着佛珠道。
“呵呵,承你贵言。”钱夫人伸出那双戴着金镶玉戒指和绿翡翠玉镯的手,勾起殷红尾指,捂嘴笑道,“我就希望我手下的小妮子个个都乖巧听话,要不是我慈悲心怀,她们哪有这口饭吃,一个两个都不懂事。她们不吃这口饭,早就成了路边冻死骨。”
“那是,济人饭食留人屋瓦便是功德无量之事,我自己这边都有一两个小尼丘总是忤逆我,总是不识我对她们的苦心。”说起手下那些不成器的丫头,这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聊得热火朝天,及到了傍晚时分,钱夫人才托辞离开。
到了晚饭时分,不知哪个小尼姑又惹怒了妙芝,被她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日头底下无新鲜事,那吴婆子不知道又从哪打听到闲言碎语,一张嘴闲不住,就跟王夫人说道:“那妙芝尼姑发了,今日有贵客整整捐了一百两银子,听说那贵客戴得满满一头金子,手上又是值几百两的大玉镯子,还有个金镶玉戒指,啧啧啧,真是好命。”
“各人命数皆有定,管他是穿金或戴银。”王夫人听后摇了摇头,继续抄着经书。
吴婆子撇了撇嘴说道:“夫人你好歹算是穿过金又戴过银,从前那富贵都穿在身上,自是不屑那些黄白之物,哪像我这等穷苦的婢子,终生辛劳,都摸不着真金白银。”
王夫人不再理会她,如入定老僧般抄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吴婆子自觉无趣,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