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堰的人都知道惜菱已经再也拿不起绣针了,那个小时候能绣出以假乱真的牡丹,叫蝴蝶停在上面的孟二小姐,如今已经成了个废人。“小时了了大未必”的故事里,就被大家加上了这么一段。
又过了一段日子,蛇仙案越传越邪乎,江堰的人都说那是蛇仙作祟,当年孟老太太一定是和蛇仙做了什么交易,这孟府的生意才有如此一番风生水起的景象。这孟二小姐,就是孟怡玥和蛇仙生的孩子,本该还给蛇仙的,结果孟老太太不愿意,这才给孟氏引来了灭门之灾。
所以这孟二小姐啊,是个扫把星,是个流着一半蛇血的怪物,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又害死了全家的亲戚,千万不要跟她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害死了。也就只有孟夫人这种大好人,会愿意把这么个灾星留在家里,这孟夫人一定是观世音转世,救苦救难,舍不得孟二小姐身上这一半的人血。
这些传闻,随着日子过得越久,就传得越广,不仅是江堰一带,大半个耀安凡是接触蜀绣的人,就都知道了。于是孟府旁支的名声一时无二,再加上原本由本家掌管的生意,如今已经全都落在了孟鹤林手里。如今提起孟府,谁还会想起那个已经沦为荒宅的孟氏本家,想起的都是孟鹤林这一支。
谁又知道,那个在传闻中害死了那么多人的惜菱,如今在没人知道的孟氏后宅里,根本就是毫无立足之地。可是深宅后院,一个没有亲娘没有亲人的女孩子,就算夜夜哭泣,除了泣血的杜鹃还有什么人会为她哪怕是叹一口气呢?
江自流四人到达江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十五了,江堰本来就是个炎热的地方,这大夏天的时候更是热的要了命。这三个习惯了现代露胳膊露腿,甚至恨不得露肚脐的姑娘,穿着长衣长裤几乎要要晕倒在江堰烈日下的马路上了。
暮林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布料都贴在了身上,在江堰的烈日下被晒干,然后又重新被汗沾湿,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她想抱怨是哪个不开眼非要这个季节来江堰,可她的体力似乎被一次又一次流出的汗水带走了,就连抱怨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江自流觉得自己的眼前已经快看不清楚了,是不是人个子高,离太阳就会近一点,所以会特别热?她真的已经不想在乎自己是不是晒黑,是不是还有什么风度了,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房间躲起来,把身上这些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剥下来,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
炎热真的令人绝望,所以这一路走过来,三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每个人都是低着头,满脸的不痛快不停地赶着路。
这次负责找住处的是阿喵,他倒是还尚且能适应江堰的这个气候,说真的,广陵的气候比起江堰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用温度来衡量的话可能也就是两三度的样子。
但是对于江自流她们三人而言,这是她们从出生以来,人生第一次在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没有车的环境里生存,甚至连根冰棍都没有。
上一次这个样子在烈日下生存,那还是军训的时候吧?那时候,江自流第一天就晕倒了,暮林栖第二天就晒伤了,金子铵第三天就中暑了,所以这三个人,谁的抗热能力也不好,这时候都处在了中暑的边缘。
“咱们到底还要走多久?”热热热热热,暮林栖觉得再走下去,自己就要燃烧了,说不定下一句话嘴里就能喷出火来了。
阿喵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再转两条街就到了。”
“还要再转两条街?”江自流发出了一声悲鸣,“我十分建议咱们找个茶馆喝两口茶歇一歇,你现在让我再走两条街我保证晕倒在路上。”
“不然咱们找个茶馆,等太阳下去一点再走得了。”暮林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我已经晒伤了,我现在脸疼。”
暮林栖这句话真的不是胡说的,她是个混血儿,皮肤里面的黑色素比其他人要少得多,黑色素最大的用处就是防御紫外线,黑色素越少,紫外线防御能力越差,所以暮林栖从小就有这个问题——动不动就晒伤。
“我觉得可以。”金子铵的脚步已经快打起晃来了,她觉得脚底下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我也觉得我坚持不了两条街了……”
阿喵回头看了看这三个脚底下打飘的人,想了想好像这路是不能再走下去了,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一个人把三个晕倒的姑娘扛到住的地方。于是阿喵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个看起来干净的茶馆:“那就这儿吧。”
他话都还没说完,三个姑娘就一头扎了进去,根本没理前来招呼她们的小二,二话不说就冲上了二楼,找了个阴凉通风的位置倒得倒,趴得趴。
“小二,”跟上来的阿喵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你这儿可有什么凉爽一些的吃食和饮水?都给我们拿上来。”
“诶,诶!”小二一边点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要不要替这几位姑娘……请个郎中?这是怎么了?”
“她们没事。”阿喵走到了小二身前,挡住了小二的视线,因为暮林栖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撩袖子了,“如果可以,最好端盆冷水来,让几位姑娘洗把脸。”
小二跑下楼去以后,暮林栖就更肆无忌惮了,连腿都已经拿出来了,太热了,反正现在有疏勤郡主撑腰,估计就算被人以“有伤风化”送官,官府也不会很难为自己。她从身上掏出一个扇子,干脆在桌子下面扇腿,江堰的炎热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经历过,哪怕高考全帝都不开空调的七月考场里,也热不成这个样子。
江自流看了一眼暮林栖,算了,随便吧,现在她根本不想去阻止暮林栖,太热了,热到她动一下手指头都感觉自己要完蛋了,幸好当机立断进了茶馆,不然现在她肯定已经在大街上化成一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