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兰,你先去吧,我再劝劝她。”
待幼兰出去之后,华英就坐到了清澄的对面。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清澄却假装没听见,把玩着手里的梳子。
“你表面上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其实心里在乎的要死吧?”华英冷笑一声:“说不在乎,那只是针对你在乎的人罢了,比如我,你当着我的面跷二郎腿擤大鼻涕都毫不犹豫旁若无人,恰恰证明了我在你的心里毫无地位可言。”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十分清醒又精准。”清澄白了他一眼。
华英却接着说道:“但是当对方换成师尊,就不一样了。你不想以任何你认为丑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滚。”这一声冷淡又带着些恼意。
“比如现在,你就觉得顶着一张平淡的脸却要强行装扮看起来有些可怜,是也不是?只因为虽然云清钺不是师尊,但他终究是师尊的魂化,是也不是?”
“你出去吧,大好的日子,我不想杀生。”清澄别过头去。
“清澄,你怕什么?女为悦己者容,本来就不是什么耻辱的事,对方不论是谁都不会嘲笑你,反而会由此深刻领会你的心意。”华英放低了声音:“而且,在你的心里,难道上神云澈就是如此浅薄庸俗的一个人么?”
“我出去了,你好好想想。”
房间里寂寂无声,正殿中传来断断续续地说笑声。
是么?
难道师傅当真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模样?
传言他所中意的女战神醉千穹可是神界一等一的美人,就连圣母白莲花仙渣琬琰也是容貌姣好,身段婉然。
更别提那些趋之若鹜的小仙娥了。
她再次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难道丌官晟不愿意和云清钺交心,也是因为——自卑么?
那她之所以不肯好好学习宫规,不愿意屈服于万贵妃的淫威,不愿意享用荣华富贵……难道也都是因为自卑?
入宫之后,认识了三千浮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配不上”云清钺。
而她又不想接受宫规戒律的束缚,变成“配得上”的人。
因为,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只想做最初的亓官晟,不想做被包装起来的亓官晟,那会让她觉得云清钺对她的情义都是虚妄。
她不顾众人的反对,在宫中公然超度亡魂,不过是想为归云帝积德行善,也怕这些冤魂会去伤害他。
原来,这个沉静淡然的女子,竟然深爱着云清钺啊。
直至病重,都不曾有一丝怨恨,只盼着他来看她一眼……
都是自己想错了么?
那么云清钺呢,他对亓官晟可曾有一刻的爱恋是真的?
清澄站了起来,脊背挺直,目光沉静,她要去寻找一个答案。
给自己,也给亓官晟。
珠帘散开,清澄脚步旖旎,纤细身形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听声回头的云清钺,眼中妥妥的写着惊艳二字。
他从来没有见过打扮起来的亓官晟,也从来没有想过,略作收拾过后的她,会如此好看。
不过让他最满意地是她那一身粉紫软烟罗的拖地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出尘,更显得她整个人温润如玉。
而且,和自己很登对。
哼,算她会穿。
“晟妃姐姐,你今天好美啊!”于嫔双手捧心,双眼直冒星星。
“是啊晟妃姐姐,你真应该多打扮打扮,虽然细看起来还是姐姐本人没错,但总叫臣妾觉得完全换了个人呢!”
几个妃嫔半真半假地夸赞着。
归云皇帝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在身旁落座的女子。
“那朕真是应该好好奖赏一下,给晟妃梳妆打扮的宫女了,品味不错。”
“圣上当真要赏?”清澄偏头问了一句。
然后不等云清钺答话就朝下面招了招手:“幼兰,还不赶紧谢恩?”
幼兰打从善如流地跪到殿中:“奴婢叩谢圣恩。”
“你们主仆一唱一和地,倒是叫朕不赏都不行了。”云清钺看了看下首跪着的女子:“你叫幼兰?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幼兰抬起头来,眼底的野心有刹那间的绽放却又很快收了起来。
“奴婢要什么都可以么?”
听了她这句话的清澄,却轻轻攥紧了拳头,她在担心……
“你倒是和你的主子一模一样,什么都敢说。那你要是想要朕的皇位,朕还是给不了的。”
“奴婢不敢!”
“你不必害怕,真今日高兴,想要什么尽管说?”云清钺面带笑意。
宫里的人倒是鲜少见到他们的君王这种春风和煦的时候。
“奴婢向来行事鲁莽,多亏了晟妃主子心怀如海不曾与我计较,才能苟活至今。”幼兰一边说着缓缓挺直了背,她望着归云皇帝:“奴婢想讨一张保命符可以么?”
“你这个要求倒是奇特,历来要金要银的有,要封位份要出宫的也有,要保命符的你还是头一个。”
皇帝又不自觉的转头看了看默然坐着的沉静女子,开口说:“行,朕便允你一张保命符。”
“奴婢叩谢圣恩。”幼兰声音发颤,额头触地。
众人也没想到幼兰会求这么一个东西,而且求到了,不得不说运气相当好啊。
在说说笑笑中,这丰收宴才算是进入了主题。
御膳房特供了各种美酒佳肴,盘盘精致,样样鲜美。
但是最受欢迎的还是还是华清宫出产的各种时令蔬果做成的小菜和水果拼盘。
华英的厨艺,早就享誉六宫。
而清澄虽然做饭的水准平平无奇,酿制的米酒却是万里挑一。
今日刚好是这一缸的头茬。
“圣上当真面子大,我等求了姐姐数回,她也不肯开缸。只等着圣上来,我们才沾光尝上一尝。”于嫔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巴巴地瞅着皇帝的那一杯。
清澄却是直接端了个广口碗。
云清钺:……
“晟妃,朕竟然不知娶了个酒鬼回宫么?”
“这凡间的酒岂能醉人。”清澄不屑地说着已经一碗见底。
却丝毫未留意自己所说的话。
酒香扑鼻,酸酸甜甜中带着粮食的清香和发酵后的甘醇,顺着殿门和欢声笑语飘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