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那样……的事……”
他本来就是为了拿话怼她,被她这样半是懵懂半是认真地盯着,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无聊。”清澄转身下了床。
抬手间已经换好了衣裳,燕行直接看得目瞪口呆。
“我出去逛逛,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她瞥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燕行,就开门出去了。
燕行总觉得她那一眼别有深意——
似乎是特意留出时间来给自己“做什么”。
只是玉佩不在身上,他总是有些恐慌,只求不要发生什么才好……
清澄出了相思扣富丽堂皇的大门,抬头望了望街对面笙歌不歇的胭脂扣。
只识笔墨风华的花茗,曾经在那里忐忑度日,只为了赚点口粮钱养活自己和弟弟花昀。
她有些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是怎么在这乱世中苟活,怎样从笑不露齿转换成穿着高衩旗袍浓妆艳抹的歌女……
她叹了口气,无视门童那闪烁的眼神,顺着花茗的记忆往城隍庙去了。
襄城果然是大地方,连城隍庙都比别的地方要气派。
因着乱世,反而香火鼎盛。
凡人的又一特点再次体现出来,无事不烧香,有事跪神脚。
可这天道轮回,即便是城隍庙的香火盛达九天,神仙们也是不会干涉的。
清澄化了仙身,应门的小童连忙奔了过来。
“上神,是要见我们城隍老爷么?”
清澄低头看了看那梳着小抓髻的圆脸小孩,许是年纪太浅,竟连神仙的级别都分不清楚,她也未往心里去。
“麻烦你去通知你们老爷,就说我要去第五殿,请他帮我僻条阴路。”
那小童听了,麻溜向后面跑去。
不多时,城隍爷就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僻了路给她,她道声谢也就下去了。
平时到地府来,都是雷厉风行,像这样慢慢腾腾地边走边看,倒还是头一回。
虽说光线是差了点,风景也不如人间那般有趣。
但是耐着性子欣赏一下,也还是可以打发时光的。
鬼魂们是丑了些,鬼差们也有各自抽象的态度。
但是无尽妖娆的彼岸花,从地府的大门开始蔓延,一路繁花似锦地开到忘川河的彼岸。
如火如荼的美景,让多少冤魂记起前世今生,立下种种誓言,然而孟婆的一碗汤却将一切打回原形,轮回依旧。
清澄却从来没有记起过自己的过往。
不管这条路走多少次,她都从来没有记起过前世。
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只铺陈了今世的笔墨。
她也觉得奇怪,却想当然地觉得是理所应当。
第五殿的大门修复如初。
火红的灯笼继续风骚地飘荡在阴风中。
看守的鬼差明显态度缓和了许多,却在清澄进门的时候,频繁地和她递眼色。
怎么了?
难道小罗童鞋又有什么不妥?
清澄顺着空旷的大殿一路朝前走,在转角的地方碰到了正在斗地主的F4.
“你们主子呢?”
“大概在阴阳泉边上的流火亭里。”
“好好地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牛头掀开脸上贴的密密麻麻的白纸条:“忆苦思甜吧,上仙这时候去寻估计讨不到好脸色的。”
“为啥?”清澄往旁边一坐。
她来可是有事找他,总得先摸清底细,才好对症下药。
白三爷忽然叹了口气说:“上仙可还记得送我的玄火吊坠?”
“嗯,记得。”清澄点了点头。
“殿主的怨气,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飘散到了冥界的边边角角。”
说着,他指了指苍白无血的脸说:“你看,我都被虐瘦了。”
“你胖过么?”清澄不解地问。
胖……过么?
白三爷还没回过味儿来,清澄已经起身朝大殿深处走去。
转过后殿,就是汩汩有声的阴阳泉。
“小罗,姐姐来看你了。”
流火亭中一抹“倩影”,从远处看去,竟有丝丝落寞。
“切,你来做什么?”
那人头也未回,却是灌了一口酒。
语气是何等的不善。
清澄走过去,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
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浅饮了一口。
嗯,冥界的酒也很香,只是有种不可言说的奇怪味道。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未说话也未抗议。
清澄也就一口接一口的慢慢喝起来。
别说,还真是越喝越香。
微风浮动,阴阳泉里白雾皑皑如演三界,流火亭上霞光万丈如流火。
看着看着,清澄有些酒意微醺,头脑发晕。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这冥界的酒,似乎让人格外容易醉……”
说着将酒壶随意一掷,就往后仰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望着美景不胜收,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小醉。”
“嗯?”
听到有人喊,她就慵懒地应了一声。
“从前的旧事,你还记得几分?”
“旧事?是多旧的事?”她混混沌沌的问。
“九百年前。”问话的人显然比她清醒太多。
“呵呵呵,小罗是不是喝傻了呀。”她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昨日的事,我尚且不记得,哪里顾得上九百年前的事。”
笑着笑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嘴里喁喁地不知道嚷些什么。
阎君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伸手扶了她一把,却被她双手抓住,一双桃花眼泪水朦胧地望着他:
“你好端端的说好来助我渡劫,为什么却要去找她,竟然一连三天宿在她那里。”
“若是变了心,何不早些与我说,偏偏做什么温柔模样……”
“我要下凡时你且说不舍得与我分隔两地,怎么却如此逼我……”
说着竟已经泣不成声。
看吧,哪怕是到了如此境地,她的心里也只有那个人。
就算云澈变成焰火,变成灰烬,变成世界万物,她的骨子里也只记得他。
自己为他遭了千般劫难,却全然不记得。
阎君无奈得叹了一口气。
抽出双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为什么自己就是恨不起来,恨不起来。
这阴阳泉边坐了三日,流火变幻。
前尘旧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恍若昨日,却依旧恨不起来。
看着怀中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他只得抬手作术,助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