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管还是不管?”牵扯到魔界,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清澄又弹了弹桌子:“先歇一会儿吧,明日再说。”
二人熄灯躺下,却心思各异。
在万寿宫的时候,清澄之所以没有动手,并不全是因为华英受了伤。
更主要的,
——是她害怕。
和师尊最后的相处时光,就是一起去冥海重新封印魔界上任灵君夜九霄的时候。
可以说夜九霄的暴虐和师尊的魂飞魄散给她流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虽辗转几世,夜九霄当时看她的眼神和说过得话语,都印在她心头不可磨灭。
他和师尊说得那句“让我替你杀了她”,早已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师尊若是不分心救她,应该也不会死……
她本来对精灵族也没有什么好感。
自师尊一事起,魔界大概也成了她的肉中刺了。
扒开伤口势必流脓淌血,但是又不除不快。
第二日,云清钺朝会结束地比较迟,又被一帮大臣拖住商议国事,等到日暮时分他才脚步匆匆地直奔归云殿。
清澄难得的坐在殿外等着他。
落日余晖给她镀了一层柔柔光晕,柔软的细麻裙摆轻轻地在她身边散开。
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孤寂又超然物外的感觉。
像是庙里的菩萨,又像是原野走失的孩童。
叫人无法靠近也难以捉摸。
云清钺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似乎下一个瞬间,她就要羽化成仙,乘风而去。
“阿晟,怎么在外面?”他甩了甩头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
“嗯,想着早一点看到你回来。”
清澄大概是难得温情,让云清钺的心里如同有一颗幼苗经过无数在黑夜中的努力摸索,终于在第一缕晨晖中破土而出拥抱光明。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激动,清澄就说了下一句:“我想搬回华清宫住。”
他心里一凉,原来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为什么?”
这个女人的心,当真是捂不热的石头么?
归云殿,他从未让旁人来住过,只有她。
可是,她竟然要走。
清澄看出他的怒气,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前朝的事,我虽然不问,却并非一无所知。如今边界交兵,你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我岂能跟着添乱。”
“我可以解决的,你无需为这些事情焦心。”云清钺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只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要走得。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又没有说过什么。”帝王的尊严,她还是知道的。
但是他说过,他是皇帝,也是她的夫君。
这样想着,不由得面色微红:“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当然愿意依赖你,但是并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云清钺一怔,失笑道:“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你是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觉得活着真好的所在,也是因为你,连枯燥的上朝议政都不那么乏味了。因为你,阿晟,我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夕阳似火,映着他的一张俊颜如梦如幻。
如果,他就是师尊,这就是师尊本人说出的话。
她应该会开心地跳起来,围着云来山跑上三圈吧。
但是,他并不是全部的师尊。
然而,虽然他只是师尊的一部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动了,也心动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样的梦想,于她的永生永世还会不会实现啊?
收魂以后,她就要离开,再见到师尊,是何年何月……
她不舍得,不舍得。
清澄轻轻地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他的怀抱,厚实又温暖。
腰身裹着龙袍盔甲有些僵硬却坚挺有力。
人心总是肉长的,她曾经有颗凡人的心,日子久了,这满心的情意随时长日久而愈加浓郁,满了自然就会溢出来。
她不想有那一天。
云清钺再好,也不是他。
她眷恋云清钺,但是,不是他就不行。
“朝中的事,我不会多言,我搬回去后,你千万保重,小心万年历。”她伏在他的肩头轻声低语。
他身子不经意地一僵,清澄却捕捉到了,她微微一笑离开他的怀抱。
“那么,圣上,臣妾告退!”
她略福身,对他一礼,作恭谨状。
暮色四合,云清钺望着硕大宽广的归云殿,觉得无限寂寥。
她在这里的日子,二人也见得极少。
怎么她要走了,才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难以忍受。
那么之前,没有她的时候,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得?
竟然完全记不起来了。
“圣上,天色晚了,回去吧。”李德贤在一边小声说道。
是啊,回吧,人家都干干脆脆地走了,自己还杵在这里演什么一往情深,给谁看。
云清钺心情不佳,连晚膳也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
但是漱了口净了手往榻上一坐,他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圣上,”李德贤适时开口:“晟妃娘娘回去之前曾跟奴婢说,给圣上准备了一件礼物,放在您的寝殿里了,还请圣上务必要用着。”
“哼,走都走了,还做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云清钺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连屁股也没挪动半分不说,反而拾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但李德贤是什么人啊,那是人精里炼出来的精华。
看皇帝目光闪烁,多时不曾翻动书页,早就心中了然。
他假意打了个哈欠,弄出点动静来,果然皇帝立马就朝他看过来。
“李德贤,怎么越老越回去了,圣前无状,屁股又痒了?”
“哎,圣上恕罪!奴婢昨日贪了几杯,睡得有些迟,这光景,竟精神不济了。”
“行了,朕这里也不需要你伺候了,赶紧滚下去吧,别在这里碍眼,坏了朕读书的兴致。”
“是,谢圣上!”李德贤连忙谢了恩就退了出去。
还非常上道地为皇帝关上了门。
云清钺又装模作样地坐了一会儿,待确定左右无人,便轻咳一声放下书站了起来。
他又朝殿门口看了看,这才脚步匆匆地直奔内殿去了。
榻前几案上有个十分简单的包袱。
烟灰粗麻布,滚了边,连朵花都不绣,一如她的人素净到了极致。
到底准备了什么东西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