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宝的秉性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会凶残成这样,乍听来颇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圣上不信,圣上若能这么容易就信了,晟妃姐姐也不必遭如此大罪了。”素雅若说着,就指了指旁边。
“圣上,那边柱子上人首蛇身的是言昭容,她因为平日里爱说话,有一回得罪了贵妃,便被扔进了蛇窝。”
“骷髅面的是慕美人,她倒是没做什么错事,唯一错了的大概就是生得太美了,选秀之时曾得圣上亲口夸赞……”
素雅若并未将话说尽,却也不言而喻了。
那么万宝宝究竟做了什么,让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死后仍以这种形态存于世?
归云帝竟有些不寒而栗。
“那边只有一滩血肉的,是令狐宝林,选秀之后便再没有机会得见圣颜。只因她生性单纯,却不识贵妃……第二天便殒命了,至今尸骨在何处都未可知。”
“圣上,臣妾倒是想让殿中的每一个冤魂都被圣上认识一回,只是时间有限,我们鬼魂又不可长久在君王侧,于圣上和我们都不利,只能长话短说了。”
“这是何意?”云清钺不解。
“圣上,臣妾落到此等境地,也不妨直言了。含冤而死后,我确实满心恨意意图报复。
虽然万贵妃是罪魁祸首,但圣上若是不这样置之不理,我们也不会惨死。
我便想杀了万贵妃和……和圣上,好给自己报仇,但如此一来,便再不能投胎转世了。”
素雅若说着竟流下泪来:
“我等能留下来回归正道是因为和晟妃姐姐约法三章,不得伤害圣上,也不得擅自靠近任何凡人,毕竟鬼魂于凡人而言总是有损的。
何况圣上身配宝玉神符,若是不小心沾上,必然会毁了我等魂魄,便是游魂野鬼也做不成了。
于是,我们平日里一般只待在华清宫。”
“你说鬼魂于凡人有损?”云清钺颤声问道。
“正是。”
“那……那你们这么多人(鬼)都留在华清宫,她……她——”云清钺的心被狠狠地揪紧又松开,让他感觉连呼吸都有些混乱不堪。
“晟妃姐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确实和我们有关。”素雅若擦了擦眼泪:“但契约已成,若是不能完成便是有违天道,都要受惩罚。”
“她许了你们什么?”云清钺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姐姐曾经许诺,替我们收拢尸骨,超度我们往生极乐。”素雅若说着眼底都是感激。
云清钺却双手掩面,眼睛的酸涩让他心乱如麻。
怪不得她常常在宫中四处烧香撒纸念念叨叨,原来是在超度亡魂。
怪不得他每次到她殿里,她总是坐卧不宁,催着他赶快走,原来只是担心鬼魂伤害他……
却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可是,可是堂堂人君,作为她的丈夫,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啊……
泪水终于还是冲出了酸涩的眼眶,掌心一片湿漉。
长久之后,年轻的帝王,才抬起了带着忧伤和愤怒的脸,眼睫毛上依旧挂着细碎的湿意。
“雅若,朕定然会彻查所有的死亡案件,还你们清白,助你们往生。”
“多谢圣上!”
这一夜的归云殿,白茫茫地跪了一地鬼魂。
守夜的李德贤却只是在纳闷:好不容易晟妃娘娘来了,圣上怎么却久久不睡,一个人坐在殿中发呆,还时不时地自然自语……
难道这种毛病也会传染?
众鬼魂退下时,云清钺叫住了素雅若。
“雅若,我只想知道,如今的阿晟,还是阿晟么?”
素雅若听了,却展颜一笑,一如他当初认识的一样。
“圣上,难得你对晟妃姐姐有意,可千万不要再辜负了她。”说着就朝殿外飘去。
“哎,雅若,朕问你的,你还没有回答!”云清钺急急地追了两步。
却只听到雅若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圣上,顺应天意就是了。”
“顺应天意?”云清钺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还是不太明白她这句话。
心里却又莫名其妙地豁然开朗起来。
他转头望向偏殿的方向。
那个和他吵架斗气的人,并没有一怒之下就跑回华清宫,而是留了下来。
她此刻,应该已经睡了吧。
明月皎皎,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窗幕,点点碎碎地洒落宫墙。
云清钺站在门口,侧脸贴在门上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爆开的灯花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睁开眼睛,对着门扉印下一吻。
“阿晟,往后余生,我以我的性命来守护你。”
第二日清晨,负责皇帝晨起的宫女太监缓缓涌入大殿,却发现云清钺早已冠带整齐地等在殿中。
立马吓得乌泱泱就跪了一地的人,连李德贤都跪下喊了一声:“奴婢该死。”
“李德贤,动身吧。”云清钺并未罪责与谁。
李德贤已然发觉皇帝的状态不同于往日,到了早朝的时候就更加明显。
虽然云清钺平时就有些情绪变化无常,今日的圣心难测指数却达到了巅峰。
几个被点名的老臣,衣裳汗湿地都能拧出水来。
倒是位于队伍末端的素文堂被叫到御前,温声问了几句家长里短。
这平生端肃又忠耿的素老头子,自从女儿出事后,还是头一回被“关怀”。
直激动地胡须颤抖,老泪纵横。
倒是万年历这个老人精在一边看着泛起了嘀咕。
早朝结束后,看皇帝直接朝御书房去了,李德贤连忙小跑着跟上。
待摒退了众人,云清钺有些庄重地望着李德贤。
“李德贤,朕平素里待你如何?”
这话一出,直唬得李德贤噗通跪倒:“圣上,奴婢一向忠心耿耿,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圣上您的事情!您可千万不要赶我出宫啊!”
“谁说要赶你出宫了,嚎什么嚎?”云清钺被他吵得脑瓜仁子疼。
“哦,圣上不是要赶奴婢出宫啊?”李德贤松了一口气,轻轻抚着胸口站了起来。
云清钺瞥了他一眼:“我是有件事情交给你做,你嘴上可要严实些。”
“圣上放心,但凡是您吩咐的事儿,我这嘴啊,就是拿铁杠都撬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