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钺望着眼前这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仔细想了想,自己贵为人君,岂会怕这些邪祟之物?
便壮着胆子朝坐榻方向走去。
“圣上,请你不要走得太近!”那一滩不明物体急急喊道。
云清钺不由得头皮发麻:我去,一滩黏糊糊的血肉,竟然也会说话!!!
关键是声音还那么难听!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一向聪明睿智的帝王觉得自己丧失了部分语言能力。
“圣上,我们都是这宫里的亡魂,只因心有怨念而滞留此地,不能往生。”
宫里的亡魂?
宫里人口众多,但是除了嬷嬷们和年老的太监,大都是年轻人。
他治下虽严,却鲜少有极刑。
偶尔有人殒命,也多半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或者是染上难以治愈的恶疾,再有就是意外。
一两个冤死的还属正常,这满殿的奇异物种数目多到难以计数,怎么可能都是冤死的……
他有些不悦地说:“你们不要装神弄鬼,还不快些现出原形来,真当朕是好糊弄的么?!”
这时,边上一个保持了最多人形的鬼桀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云清钺帝相十足,面容整肃之时颇有威仪。
那鬼却毫不在意地说:“怨不得晟妃娘娘宁愿委屈至死,也不愿同圣上多言,你果然丝毫不信她。”
“你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怪物”会说亓官晟委屈至死,难道阿晟真得已经死了?
那鬼慢慢地在殿中晃荡,身影时隐时现,却始终不近他的身。
“当年,你听信万贵妃的妖言魅惑,留下晟妃随她发落。万贵妃看着人模人样,狠心起来却连恶鬼都要退避三舍。寒冬腊月,她将晟妃从头到脚泼下凉水,令她在院子里跪着,直到浑身结了冰,又给她披了一件衣裳。”
“第二日早上,却去院子里做那般苦苦哀求模样,说什么请晟妃起来。晟妃却早已冻得口不能言,腿不能直,早已站不起来。”
云清钺听到此处,面色煞白。
当时他确实在场,那日他就在影壁后头站着,看到到万宝宝抱着病躯天寒地冻地跑出来强拉晟妃起身,晟妃却拒不起身。
他气恼于她的执拗和不懂变通,也未规劝就转身走了。
全然不知,她……她当时竟然已经起不来了……
那鬼魂说着,又飘到了云清钺的正对面不远处。
“我记得当时圣上也在场吧,您远远地看着万贵妃做戏,看够了便转身走了。好像那也是最后一次圣上去见晟妃,她从此一病不起,却日日强撑着精神盼着她的心上人来看她一眼。”
那鬼魂突然露出一抹阴森笑意:“很可惜,她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张催命符。”
归云帝看着她脸上那刺目又丑陋的笑容,不由得手指发颤,心头酸痛。
那天的事情,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他因恼恨她对自己的连番推拒,又整日在宫中装神弄鬼弄得怨声载道,便许久都未去华清宫。
后来听人说她病了,却并不知道她何时病的,他满心挂念又抹不开帝王的面子。
于是就假意“路过”华清宫,谁知竟碰上了睡得稀里糊涂的华英,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又哭又闹的喊师傅。
当时他只当这贴身宫女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出来装疯卖傻。
一怒之下,他连见她一面给她的解释的机会都不曾,就下旨封了华清宫,令晟妃永远不得出宫门,罚例钱三十年……
他总盼着她会来求他,会说些好话。
怎知那样懦弱温软的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找过他,或者托人带半句央求的话。
云清钺闭了闭眼睛。
如今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愚不可及。
“她当真死了么?”
连他自己都听到了问这句话时,声音里的颤抖。
“晟妃娘娘心地善良,自有上天庇佑,岂会轻易为这些俗世恶人所害。”
那鬼的语气相当不善,云清钺却舒了一口气。
他只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弥补所犯下的过失。
“那你们可知道,她之前究竟为何性情大变?”就算宫中真有冤魂,她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那鬼魂却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圣上,你可还认得我们?”
云清钺有些汗颜地摇了摇头。
她们现在这个鬼样,换个胆小的怕是早就口吐白沫昏过去了,自己还能清醒的说话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从她们这突破人类认知的长相中分辨她们生前的模样。
“圣上果然无情,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鬼魂以袖掩面声音凄凉。
云清钺眉头微皱,厉声说道:“你有话便直说吧,若是当真有冤情,朕自会为你们做主。若是装神弄鬼,朕定然不会轻饶!”
那鬼魂也不恼怒,轻声说道:“时长日久,我竟快要将从前的事情忘记了,怪不得上仙劝我早日往生。”
“陛下,臣妾生前闺名雅若,擅长刺绣。”那鬼魂说着对云清钺轻轻一拜。
“你是素昭仪?!”云清钺有些吃惊地问。
后宫女子虽然千千万,他却是记得几个的,这里面就有素雅若,只因她一手好绣工,他又钟爱屏风,得闲时便常常叫她帮忙做些心头好。
后来这素雅若却不声不响的自杀了,他也未查出个究竟,为此事她的父亲还被官降一级罚俸一年,阖家不得为素雅若祭奠。
“雅若,你当年究竟为何——”
“圣上是想问臣妾为什么自戕么?臣妾并没有自戕。”那鬼魂说着竟已幻化出素昭仪的模样。
“圣上不必惊讶,凡人对鬼怪长存敬畏之心,所谓相由心生,所闻所见自然恐怖异常。如今圣上心中了无惧意,又已认出臣妾,臣妾就可以生前样貌相见了。”
这时的素昭仪虽然面色苍白,身形略有虚幻,却看着当真和生前差不多模样,连声音也相像了八九分。
“原来如此。”云清钺不可谓不惊讶,却强自淡定:“你方才说你不是自杀的?”
素昭仪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万贵妃怨恨臣妾常伴圣上左右,便叫人拔光了臣妾的指甲,将臣妾溺毙后投入了乌衣巷的废井中。”
“怎么可能?”云清钺这次是真得有些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