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手中抓着细弱的藤条,下面是深渊,周毅不知道怎么到了如此的地方。他恐惧地望着周芹,周芹是一脸的着急。天气似乎很阴暗,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只有像是风的东西在大声喊叫,进而盖过了周芹的话音。周毅只看到她的嘴在动弹,是在吃东西吗?是的,她在啃草绳。
周毅还是手抓藤条,嘴喊救命,但突然一个闪电过后,周芹不见了,藤条也果断地断了。“啊!”……
周毅惊醒了,他坐了起来,木床也跟着“咯吱吱”地响了几声,但很快,工棚里就只剩下了人们睡觉的声音。
月光透过墙上的破窗户流了进来,洒到屋内,幽幽的,像是铺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周毅的心还在剧烈跳动,头上也冒着汗珠。虽然他梦了噩梦,但在梦中他有幸见到了他的芹姐。他知道,现在他的芹姐已经毕业。他也回想起了一年前,当他的芹姐走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他想念姐姐,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并不想知道她如今的工作,也不想与她取得联系。他猜想,姐姐的处境肯定要比他好,他也觉得当民工挺累,也想找个轻松的工作。但他舍不得现在一起生活的这些人,特别是他的陈文歆,况且他也真的不知道周芹此时在哪。
他看了看手表,快到凌晨两点了。他正要躺下去继续睡觉,然而,不知藏在哪里的某个东西让他突然的注意了一下今天的日期:月光下,木柱子上钉着的日历,隐隐约约是个暗色的“19”。他一想:八月,对八月十九号,十九号,那,现在应该就是二十号了吧。
“二十号!什么!”他又坐了起来,床照例“咯吱吱”叫了两声,但他却只听见他自己轻弱的惊呼。因为,他想起了这是个什么日期。去年的现在,就是现在,他的父亲离开了人世。
他的头脑清醒了,心情感伤了,接着,眼睛也滚出了泪水,这是没人看得见的泪水,只有他能感觉到。
一年了,父亲离开他们一年了,永远的离开。母亲,母亲呢,好了吗?对这,他有着无比真诚的希望。
泪水中,他又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见到母亲了,拿着他自己所挣的钱回家看母亲,看自己那熟悉的家,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做完工,就可以领到工钱。他很激动,激动地眼泪也越流越多。他胡乱擦了擦眼睛,便缓慢地躺下了。他想着父亲,想着母亲,想着姐姐,一会儿,又想到了他自己和陈文歆……
第二天,他的活干得很卖力,因为他想用自己的勤劳来记念父亲,用实际的行动让父亲看看,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愿父亲在遥远的地方可以安心。
一天之中,他都保持着一种虔诚的态度,他不停地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脚踏实地地走自己的人生道路。
一天下来,他表现的真像一个成熟的孩子:除了干活的勤劳外,他所说的话也使人感到了某种将要成大器的预兆,其实,他一天的话也没说多少。不过,民工们大都不怎么关注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只有周家庆和高桓发现了他有些异常,而他两也是很懂事的不过问什么。
今天的周毅,没感到怎么费力便又到了他那十分期盼的时间,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不像每天那么兴奋,这不是他不高兴,而是在他一天的虔诚中,他感觉到在一定程度上已不能再对陈文歆隐瞒什么了,他有必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熟悉的仿佛亲人,那棵陪伴他们半年以来的杨树依然稳稳地在原地站着,依然一动不动地作着爱情的见证人。由于没有人力的修剪,它已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了,它像一个巨大的雨伞,默默无闻地为这块生养它的地方奉献着生命。
周毅牵着陈文歆的手,在路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们看着渐渐被云层与远山吞没的太阳,感受着夏日黄昏逐渐降下来的气温,听着乘凉人们毫无掩饰的说笑。在这样的环境中,周毅的脸越来越凝重了。
“歆,我想对你说件事,其实这事我也该告诉你了……”周毅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看了陈文歆一眼,然后,继续说:“不知道我说了以后,你会怎样,但我还是要说。”
“你说吧。”陈文歆在心里猜测着周毅将要说的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然有点羞涩的低下了头。然而,周毅要告诉他的事,她做梦都不会想得到。
“歆,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并且,我妈,她,她也有病。”周毅说道,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啊!”陈文歆很惊讶,但她惊讶的不是周毅所说话的内容,却惊讶于没有听到她所猜想的一些话。
“哦……”陈文歆不知道说该什么话,她只感到周毅的手在微微抖动。
“去年,也就是这个时候,我还是一名重点高中的学生……”周毅此时的记忆出奇的好,虽然周围十分嘈杂,虽然四周也已被黑暗包围,但他的思绪就像是在明灯的指引下一直向前,在他静静的大脑所创造的空间一直向前。
时间在人们的忙碌中似乎要显得更加匆忙。有时,当人在回想到重要的事时,时间才会突然被记起,但时间却永远不会在乎是谁在注意它,所以说,时间无情,时间不会倒退。
周毅的讲述丝丝动人,陈文歆已被悲情的往事牵动了心底柔弱的部分,她为周家的不幸而落了泪,但身边的周毅却是一副刚毅的表情,他没有流泪,他还只是望着前方,仿佛他所瞻望地方存在着他的追求或是希望。
“能够认识你,我觉得这是老天对我最大的眷顾,看来我还没有被完全抛弃,虽然,这一年来我的命运很是糟糕,但有了你,我就会感到十分欣慰。”周毅紧紧握住了陈文歆的手,同时脸也从直视的前方转向了陈文歆的位置,他看到了她那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睛。
“嘿嘿。”陈文歆笑了,因为他也从周毅最后的话中得到了欣慰,她很想说:毅,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话啊!”但她没说,只是含情脉脉地迎着周毅的目光,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一辈子当民工吗?”陈文歆问道,她现在的心情很好。
“当然不会,我想,等工地结了工资,我就回家,拿我挣的钱为我妈治病。”周毅说。
“那你还来城里吗?”陈文歆睁大眼睛又问。
“肯定回来了,就算不为什么,也得因为你而回来,呵呵。不过,现在找个活并不容易,呃,如果实在找不到什么好活,我就跟着你一起干,靠你给我介绍介绍,呵呵。”周毅的手搭到了陈文歆的肩上,他微笑着。
“好啊,那样的话,咱们就可以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了,哈哈!”陈文歆很开心,说话也像小孩子似的十分可爱。
“对,咱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嗯,永远不分开。”
……
他们闲聊着,此刻,他们又觉得他们是最幸福的人了。但,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他们便在现实的要求下暂时储存起了他们的浪漫。
周毅的生活太简单了,每天就是工地、工棚、杨树旁这么“无聊”的三点一线,而这,似乎还比不上学校的教室、操场、宿舍的点线关系有意思。好在,周毅还有一个“杨树旁”,不像有些个民工,只能在工地和工棚之间来回磨鞋底,他们既没有周毅那样的艳遇,也不会像那些舍得花钱的民工那样,隔段时间就去找找“野花”开开荤。所以,他们就只能在下班时吸着呛味的烟,想些没边没沿的事。这样一想,周毅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还算满意。
杜有志看着面前的楼房笑了,“乖乖的,真是很漂亮啊,呵呵。”他对自己说,脸上洋溢着他的自豪。因为,这是他手下的民工干的,他手下的民工在他的指挥下干的。
“简直同图纸上的一模一样,等彻底建成时,乖乖,那就更好看了。哈哈!”杜有志又对自己说,“这可是从头到尾都是在我的手下建起来的,虽说占地不算太大,可全是我们的功劳。”
杜有志扇动着破扇子又开始了他的巡逻,但,当他迈开方步刚走了几步时,一个难解的问题跑出来折磨他了,并且带给了他浑身的不踏实。
“妈的,这活马上就干完了,冯建业那个鳖孙可千万别又玩什么花招啊。”杜有志心想,但就这么一想,他刚才那自豪与自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热的让人难受的天气里,民工们还都在“热情”地忙碌着,即使有些人是在楼房里面工作,但他们的衣服上也都围着一圈深深的汗渍。几个人好像不喜欢这汗渍,便把衣服脱下,但这些狡猾的东西就又跑到了他们的裤子上。这么一来,不喜欢也没办法了,他们总不能也把裤子给脱了,虽然,这是在男人的世界里,但谁都保不住会有哪个女人闯入,况且这时的天还没有黑,而且很亮。
杜有志看着这些匆忙的身影,心里沉重了。但好在去年年底的工资以及今年麦收民工的工钱已经结算清楚,所以,他还没有感到任何有关绝望的事。不过,他仍然习惯性地蹲下了那站得并不太直的身体。他从上衣口袋摸出了烟,点着,心不在焉的猛吸了一口,结果几个更猛的咳嗽,让他忘记了朝民工们喊叫。他“痛苦”地流出几滴眼泪,吐了几口痰后,竟然怔怔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干啥。
经过几分钟的思考与回想,杜有志还是没能想到,他应该朝民工们喊上几句话。后来,他的腿站起来了,腰还没有完全站直,他把两手背在腰上,摇了摇头,慢慢地走了,而把工程又交给了各位组长。
杜有志离开了工地,可不知道为什么,阳光照耀下,民工们的节奏明显慢下来了……
十几天过后,工程终于竣工了。时间也来到了九月份,这样,今年最最炎热的日子也就过去了。楼房的建造者,民工,在自己所创造的东西面前,他们只憨厚地抬着头从上到下看了一眼,便带着一丝微细的微笑离开了。
这时候,他们没有什么话说,当然也没有说什么话的权力,其实,唉……就算让他们去说些什么话,他们也真的不想去说什么话,因为,这个漂亮、还算宏伟的建筑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继续呆着的地方了。
破烂简陋肮脏的工棚,似乎也将要与住了它一年多的人们说“拜拜”了,不知道它有没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怀。但从民工们那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身影与复杂的表情中,暂时还看不到那种仿佛“穷家难舍”的心态,也许是繁忙的他们顾不上抒发感情,或者他们压根就没把这里当作家吧。
周毅看着其他人收拾着那些暂且不用的东西,准备着拿到工钱后再去找其他的活,而他却没有什么动作。一旁的周家庆对他说:“毅哥,下一步,咱们准备去哪啊?”
“我打算拿了工钱后,先回家,给我妈治病,嗯……估计以后还会来这块地方。”周毅枕着双手,看着棚顶回答。
“哦,这样啊,你说咱们这次的工钱好要吗?”周家庆又问道。
“孩子,别想得太容易了,现在的社会,就数咱们的工钱难要了。”高满田说,这段时间,他也并没有收拾什么,只是抽着烟注视着什么发呆。
“是啊,不是容易的,这不是,杜老头好像也忙活好几天了吧,还没跟咱们说什么,唉。”王进明也说道。
“钱暂且没有,活儿也不容易找,呵,家庆,周毅,我说,咱们先出去玩玩吧,憋在这里面也没什么意思。”高桓好像已收拾好了该收拾的东西。
“就是,呵呵,毅哥,咱们出去吧,这里真的没球意思。”周家庆竟然破天荒的想去玩了。
周毅顿时来了精神,他马上站了起来,笑着说:“好,那咱们走吧,呵呵。”
但是,当他们正要出去时,却看见杜有志像幽魂一样突然地站到了门口,说:“都先别出去,听我说几句话啊。”
杜有志出现了,所有的民工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一双双眼睛朝他投来了索取的光芒,仅仅几分钟,工棚便为他提供出了一个“开会”的氛围。
杜有志坐到了床沿上,脑袋向着木头柱子,作着领导的样子,“目中无人”地说:“大伙听我说啊,看来,咱们的工钱又他妈不能及时发了,我已经找了冯建业好几天了,可那鳖孙也真他妈会装孙子,每次都说上面还没拨下来款,让咱们先等等,又说等验收停当自然就有了。呵,这话倒是也有理哈,那好,那咱们就再等等,谁他妈也别给我作出格的事。所以,这几天,想休息的休息,想找活的我也不管,啊,就这吧。”他的会开完了,没等其他参会的人说任何话,他便又火烧屁股似的急忙出去了,没人知道他要去哪。
果然,工钱在人们的预料中又习惯地进入了被等待的状态,民工也习惯了这种等待,但他们还是会吵吵几句。
“奶奶的,还得再等。”
“妈的,老板们心就是黑。”
“唉,先出去找点零工吧,总不能闲着啊。”
“娘的……”
……
短时间的等待,人们还可以耐得住。有的人悠闲躺下了,有的人换了衣服悠然出去了。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想象这次将会如何讨薪。
“嘻嘻,咱们去滑旱冰吧,好不好?”陈文歆对三个男孩提议道,看起来她十分高兴。
“好啊,玩就玩,嘿嘿。”周毅也很高兴,表示同意。
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懒洋洋的已没有了它两个月来的霸气。在它的目光中,四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共同行走在都市的繁华之外。虽然命运对他们似乎不太公平,但他们不怨天,不尤人,踏踏实实地走着属于他们的尘世之途。
也许,某一天,当他们劳累后休息的时候,他们会羡慕那些课堂上学习的同龄人,他们也会为自己设想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但当工作的信号出现了,他们只得让虚无的梦去消失,让现实的世界来拥抱自己。
“先生,洗头还是理发?”理发店的老板娘正在招揽生意。
周毅他们已经走到了那个小小的理发店。
“哈哈,老板,你们这里能洗哪个头啊?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哈哈。”
“哈哈哈!”有几个过路的闲人在和老板娘调笑。
“去、去、去!大白天的,说些什么话!”老板娘笑着回应。
周毅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不由得朝里面看了看,只见媚儿也正在看着外面。一不小心,他两的眼光便触在了一起,外面的周毅笑了,里面的媚儿却没笑。不过,老板娘看到了周毅。
“小伙子,我们媚儿的手艺不错吧,看看,小伙现在看上去还很精神。孩子们,有空过来坐啊。”老板娘已认识了周毅。
“呵呵,好的。”周毅他们已经把理发店放到了身后。但他们没注意到,玻璃后面的媚儿还在歪着头,傻傻地看着他们,目送着他们。
露天的旱冰场上,几十个年轻人的生命像跳舞似的跟着节奏快速滑动着他们的青春。这时的天还不算太黑,但场子周围以及上方的灯光早已来凑热闹了。陈文歆拉着周毅,周家庆和高桓在后面跟着,一步步穿过外围的人群,来到了场子边上的铁围栏旁边。陈文歆正要给四个人租用旱冰鞋,高桓却有点害羞地说:“文歆,别给我要了,你们去吧,我看着他们我就晕,嘿嘿。”
不料,他的话把周家庆也连累了,“呵呵,我也不会。你两去吧,我们看着。”
“唉,真没劲儿你两,走,咱们去。”陈文歆朝两人撅了撅嘴,便和周毅一同进去了。
高中一年多的时间,课本知识没学多少,五花八门的玩乐学得倒不少。穿上滑鞋,周毅的精神就来了:前滑、倒滑、慢滑、速滑,样样拿手,他的“全能”马上便把陈文歆对比的只会坐下去休息了。强劲沙哑的音乐中,他尽情地表演,陈文歆尽情地观赏,时间在脚下的滑轮里慢慢流逝……
当灯光的力量成为年轻人欢乐世界的主角时,周毅滑的累了,陈文歆也看得困了。而旁边的台球桌上,寻找到乐趣的周家庆和高桓,此刻仿佛也意犹殆尽了。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个可以给予他们欢乐的地方。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文歆不可思议地看到了一幕比较刺激的小场面: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慢慢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前面行人的裤兜里。
“啊!你在干什么?”陈文歆仗着身后有三个男的,断然喊出了声。
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正义之声下,那只仿佛想取暖,却插错了地方的手便迅猛地变成了垂直的状态。然而手的指挥者并没像小偷那样惊慌失措地逃跑,他竟然故作镇定地扭回了头,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吓人,就像是条护食狗似的,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将他口边的食夺走的,而且他也已表现出了狗咬人的面容,因为,他明确地听出了,吓唬他的人是个女孩。单枪匹马的小偷瞪着陈文歆,三个壮实的年轻后生看着他,四周的人没有反应,那个差点被偷的人也早已走远。
三人目光的汇集真的超过了一个眼神所产生的效果,那是因为,小偷的眼睛渐渐转向了女孩后面。
“啊!原来是你们人多。”小偷凶恶的眼睛失去了本性,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对不起,几位,真的对不起,嘿嘿。”小偷跑了,带着释放着邪气的身子,一头躲进了拥挤着的人群。
“这家伙也太他球的大胆了,这么多人也敢偷东西,幸好被咱们的文歆发现了,哈哈。”周家庆说,眼睛在四处巡视,似乎他也想发现几个这样的情景。
“哎呀!吓我一跳,要是你们不在,我估计就被他打了,嘿嘿。”陈文歆嘴说害怕,话里却包含着笑。
“他敢,让他动你一下试试,看我剥不了他的皮。”周毅说,很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嗯,今天幸亏就他一个人,咱们敢管,要是人家有一伙,那说实话,咱们可不敢管,这事也必须看情况。呃,出门在外的,尽量少惹事。”高桓若有所思地说,又把他的生活阅历分享给了好朋友。
“哈哈!就你胆小。”
“就是,怕他干啥。呵呵。”
“唉,还别不信,我就曾经见义勇为时,被打了。”
“哈哈!你活该。”
……
多么快乐多么纯真的谈笑。他们外出的娱乐就这样结束了,沿着来时的小路,他们又将返回,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无奈的劳作。因为,当他们早早的从学校出来时,“大人”这个词便加在了他们的身上,而大人是缺少娱乐与休息的。
第二天一大早,满工棚的几十个工友便都出去找活了。他们闲不起,对他们来说,闲着就意味没饭吃,不仅自己没有,全家人也跟着不会有。
周毅、周家庆跟随高桓父子一起,来到了桥头的零散工聚集地。小小的一块木牌代表着一个或者几个人,他们像等待出售的货物一样,木然地席地而坐,坐等雇主的到来。他们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到来。
“需要一个力气大的帮忙搬搬东西,二十块,谁去?”一个骑摩托车的三十多岁的汉子嚷嚷着。
七、八个人“嗡”的包围了雇主。
“多少钱啊?东西多吗?”有人问,似乎是真的没听见刚才雇主的话。
“二十,东西不多。要走就走,别废话,要力气大的,年轻的。”雇主又强调了几点。
“钱太少,谁知道要搬的是什么东西,去了就把我们骗了。”有经验的民工说。
“谁去啊?没人吗?”雇主着急了。
“哥们,让他跟你去吧!周毅,这个活你先去干,有总比没有强,去吧。”高满田把这个活先让给了周毅,尽管没多少人愿意去干,不过,他也知道,最后肯定是会有人跟着走的,倒不如先让自己的人去揽,所以他让给了周毅。
周毅走了,他们还得继续等,好不容易又等来一个机会,却只被几个反应灵敏的人抢先了,而剩下的人还得与自己的耐心比赛。
行人都高傲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好像他们都只是空气,竟连瞟都不瞟一眼。更有甚者,仿佛觉得他们会传播什么晦气,当走到他们跟前时,那步伐变得比参加百米比赛都快。不过,在民工们觉得太被人瞧不起时,一个女人朝他们看了一眼,但这仅仅的一瞥,可能要使她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只见她在高根鞋的欺负下,着急的扭扭歪歪,像是还没训练好基本功就着急着想好好表现自己所学的“猫步”似的。然而,她脚后的哈巴狗却值得夸奖,它十分大胆地对民工们看了一眼又一眼。
终于,又有一辆蓝色农用车开来了。
“只要年轻人啊!石场的工作,快点,去了先发……”车斗上的人喊着话,话音却被争先恐后拥挤的声音盖住了,十几个人像灾荒时节看到粮食一样,拼了命的向前冲着。
“唉,只要年轻的,你两,下去,下去……”
周家庆不知怎么的被推上了车斗,混乱中他的头感觉有点晕,但他还是以最快的灵敏度,去拽高桓伸上来的手。
“好了,够了,你别上来了,他妈的,还挤,下去。”原先车斗上的人冲着高桓喊到,并且一只脚也忙着踢到了高桓的胸脯上,高桓被迫丢开周家庆的手,向后跌入了父亲高满田的怀里。
“日你姥姥,踢什么踢。”高桓向那人咆哮,但那人不知道是不敢回骂还是素质太高,竟然在车的“突突”声中扭着头被车拉走了,同时被拉走的还有周家庆和几个小民工。
周家庆也找到活了,但高家父子还得继续等待……
繁忙包裹下的奔波;
只为激起一丝生存的脉搏;
长久无奈地定夺;
是在期盼着点燃生命之火;
但风雨中前行之处的落寞;
却注定是所有幻灭后的凋落。
世上的一切事情,在它们的发展中都会有某些特殊的信号,总会预示着什么的到来。聪明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注意这些信号,进而可能会预感出些东西;但是,当然还有些个只会得过且过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说他们傻呢?也许可以吧。因为当聪明人预想的灾难到来时,手足无措的他们便成了牺牲的东西,是东西,而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