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走后,风卿将地上的道袍捡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沾上的灰尘,借着火堆的光亮和月色仔细看了看背后的太极图,发现其苏绣虽然精密无缝,但是已然出现了些褶皱,内心还是微微心疼。
同时也心生疑问,按照自己之前所推论的阿难七梦而言,今晚应该是第六梦才对,明晚才会转变为阿修罗女,可是为何今晚风于颜就已经出现了。
这时,虚道子也将手中骨笛和骨刺重新收回,席地而坐,调息着气血,又看了看一旁风卿,带着几分疑惑询问道:“风家人?”
风卿一听,也回过神来,冲着虚道子微微作辑后点了点头。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晚辈风卿奕风子见过老村长。”
虚道子听后也是不觉一笑。
“看来你觉得当年你父母是想生个女娃,所以才会给你取名风卿。”
风卿也是看了看天上泛泛的星辰,半响后才淡然一笑道:“是啊,他们在我出世时就只留下这两字给我,我也就只有这般解读了,不然也不会撒手而去。”
短短几语,虚道子却是大致了解了风卿的身世,也不再多问往事,安慰道:“往事云云而过,还得笑看今夕。”
说完虚道子又回想起风卿方才自称奕风子,观其外表也只有二十来岁。心想如此年轻就已是道子,还着实有些惊讶,不禁问道:“方才还是多谢小友出手相助,年轻虽轻,但道法却有造诣,不知师承何派?”
风卿见周围没了动静,只有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回响在大坝,这才放下心来,也同虚道子般席地而坐,交谈了起来。
“道法天下,其大小门派更如弱水三千,晚辈不过是师承一小小门派,不足挂齿。不过方才观战,老村长其奇门遁甲之术登峰造极,早已不列道子,应禀上天三清,赐封道长。果真还是如同贵派,这些年来都太过自谦了。”
谁知虚道子听闻后凄然一笑,脸上却是透着几分苦涩与沧桑,轻叹一声,扯开话题说道:“那妖女你可有了解?”
风卿点点头,开始说着关于风于颜的过去。
………
而在祠堂,族长正依靠在枣树下独自看着月色,手拿酒盅,抿下一口,入口后先是甘甜润喉,芬芳馥郁,唇齿留余。但随着慢慢入了喉,却是干痒刺辣,烈火灼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其感觉似初得女儿时的欢欣雀跃,然后慢慢转变为嫁女儿时的满心不舍。
酒,是当年村长将风于颜带来时族长埋下的,本想待有一日风于颜出嫁时能再开封倒上一盅,却是在今夜起了酒坛。
族长有些痴然地看着手中的亲自酒盅,自语道:“还是十八年的女儿红味道最为甘醇,令人回味无穷。但倘若早了或晚了几年起坛,果真都会有一番苦涩,滋味变了,其名也变为花雕了。”
话甫落,却是从芦苇中传来了脚步声。正快速向祠堂跑来,当穿出芦苇的刹那,族长才看清楚,竟然是已过花甲的风挽陆抱着一女子飞奔到自己跟前。
风挽陆从未有过这般紧张,毕竟这辈子,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的孙女风圆圆。当日风圆圆回来后就疯了,鉴于风于颜这些年一直受风于松照顾,又被风于松先发制人,将人头发剪了送去了尼姑庵。
所以也只有表面上和解,但内心还是难以下咽这口恶气,去私下找其他几个女子了解实情后,风挽陆就一直在等待机会。
而这机会也真的被他等到了,风于颜生娃的那天早上,风挽陆像往常起身晨练,无意间竟然看见风于松带着一老妇人行色匆匆地向村外走去,手中还抱着一物,当时也未在意。
直到后两天,风于颜出现在了村内,一口一个问有没有人看见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风挽陆明白了一切,而后,趁着族长将风于颜带回后,便悄悄潜入祠堂,告诉风于颜孩子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哀莫大于心死,不出所料,第二天风于颜就自杀了。
……
而现在的风挽陆却是当场“扑哧”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早已没了昔日的从容淡定,取而代之是惊慌与不安。紧紧捂住风圆圆血流不止的伤口。颤抖着哀求道:“族长,求求您救救我孙女!”
族长见状,立即将人带入侧房,借着烛光一看,赫然看见五道触目惊心的血爪,其爪印深入血肉,白骨可见。
族长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反复看了看,发现风圆圆不仅被血爪伤了身子,更严重的是魂魄都被抓散了。如今陷入昏迷,气息也因失血过多而慢慢变得薄弱,迟疑半会儿后还是开口道:“这人,恐怕是救不回了”
风挽陆一听,抬起头看了族长一眼,眼中泪水瞬间落下。下一刻也顾不得其他,只是用旁边的布包裹住伤口,哽咽的声音一声声唤着:“圆圆~圆圆~你醒醒啊,圆儿!”
族长不忍,随即手捏聚魂印,三指重击风圆圆百会穴,大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操阴阳,运五行,补天缺魂魄,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摄!”
接着,又是揭开刚包好的伤口,饮下一口花雕,猛地一口喷在伤口上,只见伤口上的血居然慢慢止住了。
霎时一声咳嗽从风圆圆口中传出,风挽陆见状,激动万分,正欲跪下道谢,却是被族长一把搀扶住。
“回光返照,好好陪陪她吧!”
随后,族长踏出了侧房,刚走到祠堂门前,便听见芦苇道里传来浩浩荡荡踩踏青石板的声音。
不多时,全村的人都来到了祠堂外的青石大坝上。风永看着地上慢慢润干的血迹一路流进了祠堂,上前问道:“族长,陆老爷可是在里面?”
族长指了指侧房。
风永见状,随即招呼后面几个年轻男子向前,想一探究竟。
“给他们爷孙俩一点时间吧,那女娃时间不多了。”族长拦下了风永,又看了看众人,然后问道:“怎么不见于松?”
风永一听,面露忧伤,“村长他回去帮助风卿道长和老村长了。并吩咐………”
忽然族长神情有些严肃,打岔道:“等等!你说老村长?”
风永从未见过老村长,自然也是有了些疑惑,但身后一些老人家却是应声道:“老村长他回来了!真的是老村长回来了!”
“可是他不愿意与我们相认!”
“老村长还说……”
这时候,只见其中一老人却是迟疑了,有些唯诺地看着族长。
族长走到跟前,急迫地问道:“还说了啥?”
这时候,老人才缓缓开口道:“还说风家劫数来临,请族长提前做好准备!”
听后,族长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虽然内心猜到,但是当真正得知时,已是百岁休已的年龄,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猛烈跳动着。
风永上前轻轻扶住族长,好一会儿后。族长才缓过神来,随后吩咐众人先在外安心歇息,然后独自进了祠堂,消失在正堂内。
……
侧房内,风圆圆睁开了眼,看见旁边那位老泪纵横的老人,那是她的爷爷风挽陆。
风圆圆想要抬动右手,但刚抬起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支撑她这举动,风挽陆见状立即握住她的右手,悲恸地说道:“圆儿,爷爷在~爷爷在!”
当日风圆圆从河边回来后,却是被惊了魂,才导致整日疯疯癫癫地,却没想到如今族长三两下的补魂术竟起了效,风圆圆也恢复了正常。
只见风圆圆苍白的脸上浅浅一笑,用力地摇了摇爷爷握住自己的右手,却也只是晃了晃。
风挽陆会意后松开,风圆圆这才将手放在风挽陆的脸上,然后轻轻搽拭了自己爷爷眼角的泪珠。
“爷爷可~莫要再责怪那女子,圆儿这~这些日也是疯疯癫癫,整日孤孤单单,自是能由衷体会到她~她的感受……”
“只是~只是今后爷爷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阿爹阿娘走的早,圆儿恐怕也不能这样尽~尽孝了!”
说完,风圆圆一阵咳嗽,更是惹得胸口气息紊乱,嘴角不断涌出鲜血。
旁边的风挽陆在这一刻仿佛觉得快失去了所有,他想抓住眼前流逝的一切,却又发现此时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握住自己孙女的手。
“爷爷,圆儿还~还有一件事。”
风挽陆坐到了床前,尽量稳定情绪,低下头轻声道:“圆儿你说。”
“圆儿想像小时候那样,听你哄着睡觉,圆~圆儿好困……”
“好~好~好!”风挽陆轻轻拍着风圆圆,声音虽然早已嘶哑,却还是听见侧房传来一阵童谣。
“唐僧骑马咚那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跑得块,后面跟着个猪八戒,猪八戒鼻子长,后面跟着个沙和尚。沙和尚,挑着箩,后面跟着个老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