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清晨,隶属克里斯马影视公司的员工食堂香气四溢。
迷你机器人高举餐盘在餐桌之间来回穿梭,像只勤劳的小蜜蜂那样幸福地忙碌着。桌上摆了油汪汪的尖椒炒蛋,毛豆炒火腿,一大锅米粒都被熬化的白粥,和每人一小碟萝卜干酱菜。
一个和R9同款的机器人轻快活泼地滑行到杜三水这一桌,它举着一个大的手写牌:
【好心的小姐/先生,买盒牛奶吧!早晨一杯奶,活力好营养】
一个穿运动装的年轻男孩从位子上探出半个身子,他脸圆圆的,左手带着一串木头做的珠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岁,身形高大,却是一脸菜色,眼睛浮肿像是熬了个通宵。
不止他,杜三水低着头沉思,筷子在白粥的碗里戳来戳去。
和这丰盛的伙食形成对比的,是他们桌上的人,一个个仿佛大祸临头,如同末日。
空气在饭桌上方凝结,每个人食不知味地吃着面前的早饭,手臂沉重得像是抬不起筷子。
男孩冲机器人招招手,
他掏出一张一千元的纸币,塞入机器人领结下方的投币口,“滴“一声,机器人似乎确认了一下纸币的金额,原本嘴巴的位置越裂越大,一只机器手从嘴里伸了出来,握着一盒包装普通的牛奶
“感谢小姐/先生的惠顾,祝您今天生活愉快”
从善如流地换了写字板上的招呼语,并停留了几秒,保证它眼前的可爱客户看完了写字板上的内容,机器人这才滴滴滴地转去下一个餐桌。
一千元的牛奶??这妥妥的黑心商家啊
“小方,怎么着,你还不死心,想搏一搏啊”一个嘲讽的声音从隔壁的餐桌传来。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他眼角耷拉,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睛却出奇地灵活,滴溜滴溜,在他们桌上转来转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乖乖听话,说不定,编剧大人还能给你安排个痛快点的结局”黑豆眼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气
杜三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攥住,瞬间狂跳
编剧大人?
叫小方的圆脸男孩握紧了手里的牛奶盒,低声地骂了句,“狗腿子”
这一声不偏不倚飘进了黑豆眼的耳朵里,他面上潮红,人也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手指头往小方的方向使劲地戳,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这么瞎比划了半天,见没人拦他,自己又尴尬地坐了回去。
食堂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三辆巴士载着他们驶向拍摄地点。
杜三水乘坐的巴士,是车队伍中的最后一辆。当她下车的时候,地面上已经聚集了一批人群。
“大家各就各位,赶紧进场,我们马上就要开拍了”周青举了个大喇叭在片场督促。“不要耽误拍摄进度”
今天的拍摄场地有两所医院,一个叫爱景,一个叫和木。两所医院大门相对,彼此之间隔了两百米的距离。爱景医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医院里种了五六棵繁茂的参天大树,连成一片春意盎然的林荫道,护士小姐推着手脚不便的病人在树下歇着,不时还飘落下不知哪儿来的几朵桃花花瓣。
而和木医院,由于背靠54楼高的东方大厦,长年在阴影中不见阳光,曾费力载过几颗大树,都无一例外地枯死,仅一株歪脖子树还在艰难地进行光合作用。医生像是极畏惧阳光,大白天的也会将帘子拉住,门窗紧闭,医院里的人大多开着日光灯,在人造光的环境里生活工作。
杜三水打从一开始就决定离医院有多远走多远,坚决不踏足一步。所幸她在剧本里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路人甲,无须受到角色的职业限制。一进入拍摄场地,杜三水就果断朝东方大厦的方向走去。
大厦门口出现了张熟面孔,恰是早上的黑豆眼。他背着手站在自动门的一侧,尽责地扮演一个保安的形象
看见杜三水进来,他抬了抬眼,一言不发。
当然啦,他俩之间可没什么对手戏。
大堂里人不少,除了黑豆眼保安、负责登记的前台、以及清洁地面的扫地阿姨,其余大多和杜三水一样,是看不出身份的路人甲乙丙abc。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情节安排,这群人只是泾渭分明地坐在大厅中央的休息区。比如,坐在圆形沙发区的这一边,无论男女,都是一派轻松自如的神色,举手投足之间的松弛感,绝不是用演技可以表现的。而在高脚椅的一圈,每个人神情戒备,显得心神不宁。其中,有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似乎极为紧张,来来回回地踱步。
就好像大家都知道,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了。
杜三水的思绪正飘向远处,紧接着一声重重的“砰”,一团黑影从高空掉下来,头笔直地插进地砖,柔软的人体如同被踩扁的雪碧塑料瓶,在高空加速度下被干脆地压缩成血琳琳的薄片。
一瞬间,现场混乱极了。
不受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厦外响起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
杜三水强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即使她闭上眼,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充斥着鼻间。一颗珠子,“咕噜咕噜”滚到杜三水的脚下。
一串珠子大约有十几颗,被主人的血染成了红色,滚动着,滚动着,在地面上拉出十几条血道子。
所有的珠子缓慢地停了下来,“嘭——砰”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气流卷着木头碎屑在一瞬间冲向大厦,四周的玻璃发出哗啦啦的崩裂声。
杜三水感到自己肺部的氧气被逐渐掏空。她使劲地呼吸,却像是破了个洞的风扇那样呼呼作响,视线也逐渐模糊。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杜三水抬起左手,努力想要看清
那里,一块锋利的玻璃片,穿透她的手背,血顺着她抬起的手臂,起先是几滴血,慢慢地,血液像小溪一样浸湿了她左侧胸口的衣服
杜三水喉咙剧痛,像有一把火在那里烧着,她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话后,便晕了过去
“手,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