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将刀停在一人后颈,向葛萌问道:“枢密大人却待怎讲?”
葛萌说道:“张将军且慢,听听他怎么说。”说罢用手将刀扶到一旁。
那人倒也硬气,梗着脖子,朗声道:“都怪俺那时候没有见识,为了点儿军饷,陷了经略大人,害得乡亲被金人蹂躏,原是准备跟着老大与金人拼死算求,天幸圣上复国,将金人打败,俺们跟着老大立了些小功劳。其实,方才那几个兄弟便是将俺打杀,俺也认了,可他们不该辱及老大,俺们气不过,这才厮打起来。”说着对着西面磕了三个头,继续道:“现在金人也败了,俺就将俺的这颗头交给老大,老大拿去替俺还了经略大人!”说罢昂起头闭上眼,引颈待戮。其他几人也都磕了头,然后跪正伸直脖子,等着砍头。
葛萌也有些犯难,正自踌躇,那个哭成泪人的第一军军士倒先说了话:“两位大人,额是个粗人,说话不过心,刚才也是一时气急,将话说重了。额是跟着经略相公勤王到的汴京,又到了河北,经过几次大战,老弟兄损失大半,经略便在驻地募兵补充,他们几人便是那时入伍。那时金兵刚刚退走,朝中便不把我们当人,军饷一直不发,经略将私财用尽,直到出兵救援太原,阿们一个大子儿也没见着。大人们为国尽忠,要博那封妻荫子了,阿们当兵的不就为了吃点儿皇粮领点儿军饷好养家糊口?他们谁不是一家老小的了,真叫他们死到外头,家里咋办?阿们是要跟着经略回西北了,要不然那时候也散啦!真死了,阿们连军饷都拿不到,还能指望朝廷的抚恤?说实在的,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会亡了国,他们走的时候经略能不知道?其实就是放他们走的!额就是看见他们想到经略大人死得憋屈,才跟他们撒气。他们实在不算逃兵!望大人看在经略相公的情面上,饶了他们吧!而且他们跟着张将军抓了完颜宗翰,立了大功,就算有罪也能折抵折抵吧!”
葛萌听后,帮张横将刀归鞘,说道:“这军中比武,乃是好事,张将军既然来了,就叫儿郎们好好比比,咱们就不用拦着了。比完就在这里吃饭。”说着踹了一脚那个泪人道:“去告诉后面,今天全体加羊腿,本大人做东!”又指了指跪着的几人“这几个打输的,罚去帮厨!”
泪人忙起身抹了一把脸,顶着大花脸将几人拉起向营后跑去。
张横回过神来便要下拜,葛萌架住他的胳膊,笑道:“别客套了,走走走,咱们看比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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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完颜宗翰在帐中,已经听说打架之事,心中不免惶惶,有心去找宗望商量,可宗望写完降书便呕了血,辛亏在宋营的时间里一直喝着理气和中的汤药,又有葛枢密及时救护,才保住了性命,这个时候正在将息,不便打扰。思来想去,宗翰寻思这根子还在自己这里,躲是躲不过的,心一横,想到:“多活这几天都是赚来的,干脆今天就还给大宋的皇帝罢了!”随即迈步出了自己的军帐,向大帐行去。
及至帐前,正有一旗牌出来,见是宗翰,忙行礼道:“大人来得正好,陛下正在召见。”闻听此言,宗翰忙快步走进帐中,望着赵榛便要下跪。旁边早有侍卫上前搀住。
赵榛道:“宗翰,朕早已下旨废除跪礼,你想抗旨不成?”
宗翰慌忙躬身拱手便要答话,却听赵榛继续说道:“宗望的降书朕已看了,很诚恳,不但归还幽州,还要纳土称臣,朕心甚慰。跟几位大人商量后,朕已准了,今天便派你个差事,去做这颁旨的钦差,你可愿意?”
宗翰听着赵榛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待问到自己,忙道:“罪臣敢不尽力!只是……”
赵榛不待他说完,摆摆手道:“至于那比武之事,你也不必介怀,彼时各为其主,朕自有道理。”
话虽没说太明白,到底打消了些疑虑,至少秋后算起账来,这金口玉牙的,是没什么性命之忧。宗翰谢恩后,便与张邦昌一起准备仪仗等物去了。
这边赵榛待宗翰、张邦昌二人去后,对张叔夜道:“张相,那金国降书可否抄一份与那西夏的使者?”
张叔夜与李纲对视一下,笑道:“陛下此议甚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李纲也点头微笑称是。赵榛也是心情大畅,说道:“听说葛枢密那边有比武,咱们去看看吧!”
张叔夜二人又是相视一笑,暗道:“到底是少年心性!”随即应道:“臣等理当随驾前往。”
言罢,老少三人径自出帐,上马便向俘虏营行去。王强命近卫军守护中军,自将一营骑兵护驾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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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中,张院士正在院子里的炉子边烹茶,茶壶盖在被水蒸气顶得一跳一跳的,与茶壶口碰得叮咣直响。葛林在屋中正在教完颜博画图,被这声音搅得不胜其烦,索性跑到蒸馏室,拿了一个备用的漏斗,来到炉前将壶盖换掉。临走还将自己的那个簧片竹蜻蜓插到漏斗嘴上。水蒸气有了出口,也就不再顶盖着的东西,立刻安静了。张院士一挑大拇指,赞道:“葛公子高人啊!”
葛林笑着谦逊道:“老院士谬赞了!”说完继续进屋授课。
正用竹条扎架子的篾匠们正好将最后一根竹条扎好了,便一边甩胳膊甩手活动筋骨,一边来到炉边,准备喝点儿热水。可是到了炉边,却都愣在当场,半晌,一人喊道:“葛公子!你那个竹蜻蜓自己转起来了!”
葛林闻听赶紧拽着完颜博跑了出来,做针线活的女子们也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
到了炉前,只见漏斗嘴中水蒸气“出出出”地往出喷,竹蜻蜓贴着漏斗嘴的边飞快地转动着。
葛林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一点点灵光正在不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