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之后,柳依依一行人便常常弄个诗会什么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起来。纵柳依依不大喜欢薛霏霏,但接触下来,发觉她全全是个大家闺秀样子,待人处事也亲切,自然也就少了分顾忌。
柳依依则常说宋庭之,“枉费你一番诗才,竟是个没胆识的。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却也要反手回去,这世上可没谁可怜谁的。”说了几次,终是转了些性子。
可奇怪的是,近来,宋庭之连连缺席,后来薛霏霏也干脆不来了。但这几日叫柳依依心烦意乱的是槐树上的男子又出现了,可她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不管是做女红还是梳妆,他或遥望蓝天看云淡风轻,或在树上打盹儿,要是他二人四目相对,他便会露出鬼魅的笑容。
一日午后,天朗气清。柳依依正依着窗栏发呆,窗外的热浪上下起伏,只见楚攸宇身着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约莫是刚刚值职务回来,惊慌失措地样子。
“你昨日不是问我,薛家的怎么好些天不来了,今个听说了个诡谲的事。宋庭之病死了!”
柳依依愣住了,“啊……”勉强地扯着嘴角,“你说什么?”
“今天我去殿上值班,听朝上的人说,薛相公的侄儿死了。听说还死得挺蹊跷的,前一天人还好好的,第二天便有家仆传出宋郎君病死了的噩耗。却真真叫我吓了一跳。”
柳依依像是没听懂似的,眉头紧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口中细碎道:“怎么会呢、前几日还见着的,不会的……”
楚攸宇上前看着她,问道:“雅南,你没事儿吧?”
柳依依抬起头来,说道:“薛家发丧了吗?”
“想是没的,人死得突然,就草草了事了,好像是连尸首都没人看到,所以旁人都说是鬼怪取了他的命。”
“这世上还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我确是不信的,你可听准了是薛家的?”
“那还有假,平日我跟薛家大郎最是要好,今日我一同他提到这事儿,他就神色慌张,四处躲闪,竟和往日不同,我却也不好深究。”
柳依依失了神,楚攸宇摇着她的衣袖,说道:
“我当你同他是要好的,才跟你说,想你要是这样的话,确是我的过错了。你且好好的,刚阿爷叫我有要紧的事,却先到你这儿了,我得赶忙过去了。”
柳依依点着头,催他快些去了。待他一走,她便倒在了地上,将身子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见窗外男子大笑起来,止住了哭泣。看着树上的男子,他就像鬼魂一样不老不衰,柳依依端起盆中水,朝窗外的树上泼了出去。
横眉冷对,大骂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好笑的?”
男子这时反笑得更厉害了,将手中的折扇掩在面前,缓缓说道:“人生在世须尽欢,莫拿相思把酒盏。小仙温文伯,世人称小仙瘟神。”“啪”的一声,折扇打开了,满树的槐花瞬间开了,飘散空中,落了一地。”
“你满口什么胡话,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啊!”
这时,温文伯倏地倚坐到了窗边,看着满脸惊恐的柳依依。
“却不是我想让你看见的。若是可以,我到愿你一辈子见不到我。”说毕,眼神中闪烁过一晃的落寞,却又像星陨般消失了。
柳依依往后退了几步,跌了下去。
“宋庭之是怎么回事儿,是你作祟吗?”
温文伯冷漠的看着她,却又狂笑不止起来,“你当我是妖魔吗?当然其中不乏我搅局。”接着又冷峻、饶有意味地盯着柳依依说道:“想看吗?”
“看什么?”
“宋庭之是怎么死的。”又是那撇鬼魅的笑。
柳依依像是惊住了,她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可她对宋庭之的枉死甚是耿耿于怀。便抬眼看着温文伯俊美的面容,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可瞬间,柳依依却后悔了,她瞥见了男子狡魅的笑容。温文伯闭着双目口中默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魑魅魍魉,皆听我命。三神归本体,七魄聚神庭。急急如律令。”
折扇上印显了符咒,蓦地打开了。
当柳依依再睁开眼时,却到了另一处所。可浑身动弹不得,好似困在躯壳之中。
一瞬的,她感到身体巨大的碰撞,摔到了地上,忽然,听见了宋庭之的声音。
“舅舅,这首诗却不能给你的。我已拿给他人看了。”
“你个竖子!众人皆知,这是薛相公诗章,现在你讨了回去,岂不是毁我清誉?”
“是侄儿的不是,不该将诗胡乱许了舅舅。若是往日,我万不敢违背,但近来侄儿明白:宁为顿缨鬼,不作草芥人都。”
“好呀好呀,要反了天了,我当初要不是看中了你,你能有今日?”
宋庭之立马俯下身子。薛之问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满目凶光,抓起宋庭之泛着泪光的脸蛋儿,语气却又缓和下来。
“果真长了张女人面孔。”接着便将舌头塞入宋庭之口中。宋庭之挣脱出来,张皇失措,却又跪下,全身发着抖,冷汗淌了下来。
“舅……舅舅……我们再不可作这些不堪事了。”
“不似往日般顺从了,好啊、好,你确是要毁了我吗?”
“庭之不敢。”
薛之问招呼进来几个家仆。
“去,别院的庭里,刨个坑出来。”
“不知阿郎作何用处?”
薛之问厉眼瞪着,说道:“能容宋郎君一人足矣。”家仆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宋庭之冷汗直冒。
黄色的沙土一点一点地掩了上来,宋庭之眼睛被蒙住,手脚都被捆在一起。他不停的挣扎着,口中不时地发出求救的低哼声。
柳依依就像真切地感受到了这般痛苦,也疯狂地呻吟着、嘶喊着。直到黄土埋到了口鼻“好痛苦,谁来救救我”,就像溺水一样,不,比溺水还要可怕,因为没有生的希望。
填好的土,还不时的颤动着,最后也没了响声。
柳依依止不住地扭动着,大叫着,却没有人来,周围是一片漆黑。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再也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
“嗯哈……啊呼啊呼啊呼……”
柳依依突然挣扎着张开了眼,她看着挣脱开的双手,男人还坐在窗边,就像时间并没有流逝。
她手心滲满了汗水,眼泪“哗哗”不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再抬起头来,男人又消失了。
这时楚攸宇回来了,柳依依一见到他,就扑到楚攸宇怀中泪如雨下,含糊地说着什么:“呜嗯呜呜呜……我……要去看……宋……庭之。”
“没人知道他埋哪儿了。”
“我知道……我要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呜呜呜……”
楚攸宇一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得含糊地顺了她的意愿,可他却永远不知道宋庭之经历了什么,柳依依又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