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从玻璃窗向外看去,那些丧尸又恢复了向日葵的样子,昂头向着太阳慢慢的在街上晃悠。
陈旭转过身靠着二楼的窗户,低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幸运吧,那些丧尸没有发现自己。虽然可以远远的看到,那些丧尸对自己吐的血有那么点兴趣,不过凭他们的嗅觉,也许还是没法沿着空气里的血腥味找到自己。
全身紧绷的状态一消失,他的身上就立刻感觉到了之前被自己忽视了的寒冷。昨天晚上,因为血滴落到了衣服上,所以他就将那件外衣扔进了一家药店的二楼里。这个举动救了他一条小命,让那些丧尸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不过随之而来的寒冷,却差点把他冻了个半死。
还好,这里的的位置和阳光是相逆的,那些怪物至少一个早晨不会再来找他了。昨晚没有被火把吸引的怪物虽然还是很多,但是附近的几条街道也只有零零星星地几个在慢慢地挪动。
回忆起昨晚的那些怪物,陈旭有点不寒而栗。
那些怪物的数量究竟有多少?这个问题他虽然亲眼目睹,但也没法回答。
整整一个路口,以及相连的街道,都被那些怪物挤得严严实实。
那种状态,就像是下班高峰期时候的地铁,而这个拥挤的地铁车厢,就是那四条街道。
数量大约上千?还是上万?陈旭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只有76公斤体重的自己,分成一千份,还不够那些丧尸过过瘾的。手枪剩余的50发子弹,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一发其实没太大的区别。反正,最后一颗都是要射进自己的颅骨的。
无奈的笑了笑,陈旭重新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间二楼,是一家超市,一楼的卷帘门昨晚就已经拉上了。
至少在自己找到陈泽豪那个混蛋之前,这里应该是可以当成自己的据点的吧?
看了看没电了的手机,陈旭扯过几件童装裹在身上御寒,然后疲惫的趴在了原本属于售货员的位置上。
这家破超市,连个卖换季外套的专区都没有。
随着这个念头浮上心头,疲惫了将近三天的陈旭,终于陷入了沉睡。
............
凝望着天空,陈泽豪突然失去了对手上食物的兴趣。
所有人都死了。不,应该说,是换了一种形式在活着。只不过这种方式对于自己这种苟延残喘的人来说,是一种无法逾越的坎。
陈泽豪突然想把自己刚刚画好的图例顺着晨风扔出去,连同手机地图一起,全部扔到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也许,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丧尸,还能像过去一样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还能用另一种方式去爱她?
不知怎么,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尽管对那个怪物的观察告诉他,那些怪物可能连基本的思维都没有,甚至可能智力还不如一只仓鼠,但是这种怪异的想法一旦涌上心头,他就无法再让这个念头消失了。
如果继续活着,那就等于自己要和这些怪物为敌。但是,自己的家人,恋人,朋友也成了怪物的话,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陈泽豪闭上眼睛,昂着头的姿势让他慢慢地张开了嘴。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这样的姿势刚好能让我喝点雨水,不过城市的雨水很脏,但是转念想一想的话,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下,雨水脏又能怎样呢?自己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行尸走肉罢了。
任凭思绪纷飞,陈泽豪倚着天台围墙的角落慢慢陷入了黑暗。
阳光,总是能给人一种安慰。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的人类和那些怪物,至少在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那些行尸走肉,永远仰面向天,渴求光亮;而活着的人,也总是能在阳光的沐浴下,消除心里的阴霾。阳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给予了那些怪物以能量,也给了活下来的人类一些希望。
慢慢地,陈泽豪睁开了眼睛。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不过看着阳光,他的心里也略微闪过了一丝光明。
要死,也得找到她再死吧。隔着将近1000公里,靠着这些怪物这种漫无目的地走,几辈子才能走到她身边去。
这座城市里,总不至于只剩自己一个人吧?
看着楼下零零星星出现的丧尸,陈泽豪突然想到了早晨看到的隐约的黑烟。
“就这些丧尸的行动力,能搞出爆炸,怕是不太可能吧?”陈泽豪喃喃自语道。
目前的情况下,全市的电力供应都出了问题,夜里可能会有电的也只有城西的太阳能路灯,但是这个爆炸的地方......肯定是不可能有所谓的太阳能路灯的。况且,就那些个破路灯能爆炸?还能冒黑烟?想想都不可能的。
而且,自己没有听到爆炸的声音,那么多半当时自己是在睡觉的。不然的话,一个这么安静的城市发生爆炸,多少也应该有那么点声音。爆炸或者燃烧,而且能够在早晨还能看到黑烟......
在没有人为因素下,发生自然爆炸的可能性不算很高,既没有雷暴,这些天的阳光也没那么强......所以说,这个城市里一定是有活人的。
也许还有一些自己揣测不到的想法,但是陈泽豪笃定了城市里有活人这一点猜测。
不过那些活人,面对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可能会不太好说吧。
按照陈泽豪的心理,这种末日条件下的生存戏码,陌生人类的心理绝对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何况,常理情况下,人类的心理大多也是利己主义为上的。
仔细看了看手机的地图,按照图上的道路距离来看,自己距离那处爆炸的地方大概有两公里左右。
摸了摸鼻子,陈泽豪暗暗推算了一下自己能够接受的距离。
环境很陌生,虽然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但是对周围的环境的了解也算不上熟悉。而且,在发生了丧尸这种事情后,环境危险性也算是大大提高了。
那些东西的移动速度不是很快,而且看上去似乎是对光源有某种趋向性的,不过这个只是一种推测的可能性。也许东方还有某些别的因素造成了这些丧尸集体性的向东边移动......
假设,这些东西都是按照趋光来行动......那么就等于说,这些个玩意儿还会回来。这么一想的话,在城市靠近中心的地方住着的自己,从宏观来看,几乎是24小时都有丧尸过境......
不过从爆炸发生的时间以及小区里的痕迹来看,爆炸发生以及致病源扩散的时间,应该是上班族上班、大爷大妈们溜达的时候,所以才能符合小区里没有痕迹这一点。不然的话,天天这么犁地球,怎么着自己也能从地下室看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所以说,还是只能暂且在小区附近活动。”陈泽豪给自己的思绪下了一个定论。
要判断这些怪物是不是具有趋光性,简单的观察一下下午的时候他们的移动轨迹就能解决。而现在距离太阳明显的向西运动,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二楼的大叔,当时好像是在家休息吧,印象里那个大叔又累病了来着。”不知怎么回事,陈泽豪脑子里忽然滑过了那个大叔的形象。
轻轻冷笑了一下,尽管陈泽豪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笑,不过他还是决定去大叔家里看一看。
这一天里,爬十五层楼几乎成了陈泽豪最近半年里运动量最大的活动。早晨上来一趟就累了个半死,中午再下去,下午还得上来,晚上又得下去......
听着自己剧烈的喘息,陈泽豪看着大叔家里的门无语凝噎。
“你大爷,当初应该买个电锯或者破门锤的。”剧烈的喘息中,陈泽豪扶着门板努力让自己快速回复体力。
过了一会,那种全身乏力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工具刀的尾部,是一个破窗锥,掂量了一下这柄刀的手感,陈泽豪一把将锥子砸到了房门的猫眼上。
尽管大趋势上来看,小区里是没有人的,不过细节到每家每户,多少还是得防备一点。毕竟,这些玩意够呛能开门。
猫眼的孔隙大概也就是一根尾指粗细,开门是不能指望从这个小孔开门的,不过破坏一下隔音,略微观察一下们里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看着自己忙活了一会弄出的小孔,陈泽豪满意的笑了。
“累得跟狗一样。”靠着墙壁,他慢慢坐了下来。
掏出手机,点开播放器。陈泽豪选了一首比较牛逼的曲子,将音量开到最大,并且将喇叭对准了那个小孔,然后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是人变的,听觉应该还是有的吧?虽然还不清楚这些怪物对于听觉的反应是怎么样的,不过陈泽豪此时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办法了。
“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爱情的藤蔓~听我说~oh~oh~oh~”
伴随着歌曲一阵又一阵的高潮,陈泽豪的恶趣味终于得到了释放。三年里,这样的恶趣味出现过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沉闷的坐在一个地方,反复的划着手机屏幕,尽管那些东西可能从他的脑子里打个转就溜走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喜欢恶作剧,喜欢跟人玩闹的温暖少年,不过世事难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偶尔会为自己屈指可数的天性流露笑一声的青年男人。
以前低自己一级或者两级的兄弟们都知道,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少年,严肃成熟,却又无微不至。可是他骨子里的爱笑爱玩,又有谁知道呢?
人生总是善变,曾经那个在人前冷淡到让人不愿意跟他说话的青年,被社会逼迫着掩藏起了自己贪玩的天性,然而在一个严酷的末世里,几乎所有人类都被灭绝的时候,他却被自己的恶作剧逗得像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样哈哈大笑。
一首歌放完,几乎是在最后一个音符结尾的同时,那张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的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严肃。
屋子里没有什么声音,陈泽豪取出工具刀的一个附件,准备开始溜门撬锁。
这是一个狭长的锉刀,质量还算不错,此前陈泽豪不止一次地用它锉开过细长的金属条。在所有的附件里,这个玩意的形状大小,是最适合用来开锁的了。
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门锁终于开了。不过,在门开的一瞬间,他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从缝隙里看了看屋里的情况,陈泽豪将手机塞进了左手衣服最里面秋衣的袖子里。虽然这条胳膊用来打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塞个手机做防护应该还是够用的。
折刀的刀刃弹出,陈泽豪左手微微架在身前,右手反手持刀隐在后方,半弓着腰,缓步进了这户曾经熟悉的人家。
房子里很安静,阳光斜着透过了窗户,辉映着这间房子里的一切。大叔曾经说过,自己老婆很不满意自己家的装修。因为下午的时候,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阳光总是晃眼睛。沙发很重,她自己一个人搬不动,大叔就三番五次的许诺下次给她挪一个地方。
现在,沙发依旧留在原地,不过大叔夫妻,却已经不在了。
站在门厅,陈泽豪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身影。
窗户透过的阳光下,两个肩并肩地人影被投射到了地板上。窗户边的学步车里,一个幼小的身影叼着奶嘴静静的看着窗外。
小孩子的眼睛受得了阳光吗?这个问题的答案,陈泽豪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将这个刚刚来到世界,就已经无法再理解这个世界的孩子当作一个凶残的丧尸。
看着曾经熟悉的身影,陈泽豪脚下的步伐刻意的加重了不少。作战靴很重,即使再怎么有意隐藏,踩在瓷砖的地板上也有微微的回声。
那两个身影,却始终没有转身。
拿起了桌上的烟灰缸,陈泽豪却始终没能按自己所想的将它丢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为我转身吧,尖叫着欢呼着扑向我吧。陈泽豪心里暗暗想着,同时,也在嘲讽着自己。
大叔,只有四十五岁。因为熬夜和疲惫而苍老得像是六十岁的光头大叔,所以陈泽豪就半开玩笑地这么称呼他了。
他是陈泽豪的忘年交,陈泽豪也很熟悉他的家庭状况。二十二岁就早早有了女儿,女儿又步了他的“后尘”,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去年才刚刚生了一个孩子。
当初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大叔还专门叫来了他,半开玩笑地说想让孩子认陈泽豪当干爹,还说这孩子要是有陈泽豪这么聪明的干爹,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当时,陈泽豪笑骂着说,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儿子。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陈泽豪忽然再次生出了一种恨意。
他恨的是,为什么变异的,不是他......
距离慢慢地接近了。
五步,四步,三步......
陈泽豪几乎伸手就能摸到那对夫妇熟悉的身影,他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