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梦见,梦中梦到黄昏出现,余晖的光晕蒙住蓝色的天。我就在这天再次遇见了小寒。
高考落幕后,趁着放榜之前的空隙,少时的同学攒成了一次聚会。我从小便不爱参与这类人物众多的活动,一是平时就沉默寡言,二是不想去参与人情长短。但在我打定主意之后收到了铁哥们儿的信息,毕竟也是童年时期大多数有趣经历的一部分,我想最终是逃不过这一次见面了。
那天的一切皆如我的意料,聚会的流程和预设的大抵相同。我庆幸同学们的改变还在我可以接纳的程度,所以除了几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我还算应对自如,并不是说我有意欺瞒事实而是十八岁的我早已懂得了圆滑处世,毕竟估计这辈子见不了几面了还是想尽力的维护残存的形象。
一切的故事都发生在天际被落日余晖染红之后。此时我们围坐在拼接的长桌边,我原本的座位被另一位同学占据,所以我默默的远离了临近老师的中心区域,谁知道短短几步的距离让我从一个风暴的中心坠入了另一场风暴的中心。
在我已经渐渐减少言语闷头进食之时,小寒出现了。就像冷空气接触窗面,无形中却真实的出现了水雾,这感觉确实朦胧,仿佛她一直存在于远方的黄昏美景,这一刻又温柔的现身了。她与我相对而坐,但是我没有招呼,而且脑中也没有这种想法,她也是很自然的融合到了目前的氛围中来。
昏黄的天色持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被晚风吹散了,靛青从云彩中蔓延出来。众人的玩笑也变成零散的对谈,聊书,聊车,聊生活。邻座三人聊书的空当我确确实实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小寒,这是我这人一向的作风——观察之后慢慢的搭话,自以为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减小失误。小寒素面朝天,着装也不像刻意而为之,举止言行自然得体,一切中规中矩不算惊艳但可谓之上佳,可能是绑起来的马尾和随意垂落的刘海比较契合我的审美。
“方锐,往左边坐一点。”小寒这一声招呼让我有点愣神,抬头一看发现我正被青青手中的镜头框起来。“往左一点,照不到你了。”小寒又亲切的催促了一声。直到现在我仍有一丝得意的觉得我在她心中印象不错,至少在那张照片的瞬间里她的笑容足以让我久久回想。
后来去唱歌的路上我们又聊了一路,我本来走在人群中间,不知不觉便和小寒剥离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群中距离感十足的小寒会和我乱聊一气。在小学毕业后的几年里,我们确实因为家长的关系见过几面,不过也只是含蓄的招呼对方便匆匆逃也,我认为这不足以成为引起我们这番闲谈的根本因素,而当时这些想法全部被小寒温柔的声线沉没了。
抽烟的同学坐在包厢的左边,不抽烟的坐在右边,而当这本来就无力阻挡烟气的无形的中隔被夹着烟的同学冲破时我决心逃离。卫生间明亮的镜子呈出了我潮红的脸颊,这是缺氧的表现,是大脑变的愚钝的表现。我宁愿自己脸色青白,孱弱的蜷缩在清冷的家里,因为这时我是清醒的。
小寒出现在灯光昏黄的走廊里,我没有办法从容的从她面前走过,至此我已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感觉。记忆中我们从未这样相处,也从没有像这样闲谈。华丽的走廊已经变成了两崖之间的钢索,踟躇的冒险者一边想飞跃悬崖一边又受困于内心的胆怯,我感到我的步子变的僵硬。
“你几点回去呀?我受不了里面的烟味了。”小寒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猝不及防,她极其自然的语气却令我很不自然。“我几点回去?”我只得拉高了声调反问她。“对呀,我们一起走呀。”这下我是真的不明白了,我也不明白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什么会常常幻想再从小寒的嘴里听到这句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一遍一遍的用双腿感受这条回家的小路。
我叫方锐,二十八岁,是一个写写闲书养家糊口的二流写手。我正在写的是在目前生命中最不可放弃的一段回忆,我想在记忆还大概清晰并且理智的时刻记下这个故事。我知道记忆终有一天会消融但是关于小寒的一切是不可以模糊的,只为人生中仅有的几次悸动。
原来小寒和我住一个小区,但是中学六年我从未见过她。她对我的一切熟悉感是来自于她母亲的述说,而我的一无所知大概是因为母亲的沉默。在与另一位同学分手后我们走上了回家的街沿,已经十一点了,夏虫大概已经睡着了,因为我的记忆里是极为安静的。昏黄的街灯照出了翘起的石板的阴影,但我们仍然会踩中翘起的石板,然后传来“哐哐哐”的碰撞声。我真的记不起我们聊天的内容了但是那条小路真是出奇的长,仿佛它知道我想一直留住这种感觉所以一直延长……延长……延长到我已经深陷回忆并最终沉睡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