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确切的说,他更关心的是,卫小八为何会学用毒。
“忘荆兄,小八姑娘学过功夫这是我知道的。但她除了学习轻功,易容外,是不是还学过其他功夫。”章韶光开始试探。
卫鞅一听,便知道了章韶光想要问什么。毕竟,太医要为朱雀诊治,首先便要诊脉才能疗伤。这一诊脉,太医便会知道,朱雀身体内曾经中过十几种烈性毒药。
“没什么,也就是她小时候贪玩,跟着师傅学了几样用毒的本事。”
那是朱雀自己要跟高高谷子学的,也不知道高谷子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教一个女孩子学用毒的本事,明明已经教会了她不错的轻功,跟人家打架,打不过就跑也是高谷子说的,但为何会教朱雀用毒他却不知道了。朱雀一听用毒是最高的功夫,可以先发制人,也就死心眼学了很多年。
期间他练功的时候,经常看见朱雀在峨山的树林里晕倒,或是七窍流血,或是浑身鼻青脸肿的,但好在高谷子只是再教她熟悉各种毒药的药理,并每次都给她解药。他一开始看见朱雀那般痛苦的样子,本来是坚决反对她学习毒药的,但是后来,渐渐的他发现,就算是高谷子拿出烈性的毒药来,朱雀用了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或是睡觉,或是脸红,毫无中毒的反应,高谷子说这叫百毒不侵,以后指定能用的上。
高谷子所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卫鞅并不知道,但他知道,朱雀凭借百毒不侵的本事,确实减少了不少麻烦。比如今日中了人家的毒飞镖,便没没有毒发身亡,以前,章韶光拿药水想要朱雀说真话的时候,那毒药也没起作用。
全凭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当然,如果她的功夫足够好,能够躲过所有带毒的暗器,如他一般,或者不孤男寡女一同饮酒的话,也不会出现危险。孤男寡女特指朱雀和章韶光在一起的时候。
卫鞅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人,脸色红润只不过,面色痛苦,可能在昏迷中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他有些想上前去抚摸她的额头,但他握紧拳头,守住内心的冲动,没有上前一步,只在原地站着。
“章公子,我表妹的伤就劳烦你照顾了,骞翥军那边还有事,我先行一步,”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可还是将心里的那番话,忍不住说了出来:“章公子,你以后是要和相府的小姐成亲的,你喜欢我表妹,我没有意见,但是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我听说,她在别院里经常会受到韶嫣小姐和云瑶小姐冷眼,有一次,还派去杀手了。”这些是阿言去别苑之后,听小竹说的,然后阿言写了飞鸽传书给了他。但他和朱雀见面那次,只觉得她过得很好,没想到她曾经受了这么多委屈。
卫鞅又接着说道:“就算你以后是要将她迎做妾室也好,外室也罢,一定要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否则……我祖母会心疼的。”
他想说自己心疼,但没说出口。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那样的话。
章韶光看了眼冷峻的卫鞅,点点头,又为朱雀轻轻打扇:“忘荆兄放心便是,我自是不会苛待小八姑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她做我的正夫人,而非你口中的妾室或外室。”
卫鞅有些震惊:“你……你不是和相府有婚约吗?”
“是啊……”章韶光望了望宫墙一角的天空:“这个天下,马上就要换主人了,你觉得这个天下的主人,难道连自己想娶什么样的女人都做不了主吗?”
章韶光的意思,卫鞅是听懂了。他是说,这天下马上就是啊章家的天下,尽管攥在他父亲手里,但是他是章家唯一的男丁,这天下早晚有一天是他的天下,一个天下的主人自然有人攀附,就相府而言,就算不是去做正室,做个妾室,也是大有利益可图的。
只要是有利可图的,那便不是赔本的买卖,自然也不会计较谁大谁小。
朱雀不愿意当妾室,那边把妾室给别人当,让她当正室好了。
这般任性,也只有章韶光能够做的出来,任性的前提是有资本去任性,而他章韶光拥有天下,自然也就有别人无法比拟的资本。
是他小看他了,卫鞅想。
如此这般,朱雀想嫁不嫁关键在她自己决定,他不会阻挠。
卫鞅走进了盛夏的阳光里,只觉得阳光刺眼,燥热无比,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躺在床榻上的人。
他们的世界,开始划出一条将界限。
有卫鞅自己画的那条,也有别人硬掺和进来替他画的那条,总之,他不会再叨扰她的生活。
他抬头望了眼宫墙,小时候祖母带他进宫来玩,他总是喜欢夏天的时候去御花园捉蝈蝈,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夏天美好,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带给人希望。而现在,他却觉得,夏是生的极点,再往前,便是死。
便是下坡路了。
话说朱雀躺在床榻上,只觉得耳边一片清凉,缓缓睁开眼睛,见章韶光正在为自己打扇。
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将他的手推了出去,但却由于没有力气,给人一种她主动搭章韶光手的错觉,便又把手放了下去。
“你醒了。”章韶光笑道:“你刚才才床上的时候,说梦话了。”
朱雀一时间紧张,担心自己因为昏迷,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我说了什么话?”
“你说,”章韶光顿了顿,“你说,你要嫁给我做夫人。”
“呸,”朱雀一看章韶光的神色,便知他又要框自己。
“不过,太医为你把过脉,你的身体重过剧毒,刚才你表哥过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他是你小时候跟师傅学过用毒,是吗?”章韶光问道。
可朱雀从这一段话里听出好几个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卫鞅来过了。
“我表哥来了又走了?可能说些什么?”
“说了,他说要我好好待你,不要再让你受委屈了。”章韶光说的言简意赅,在他看来,卫鞅说得也就是这几个意思。但朱雀知道,卫鞅不只这个意思,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他要离她远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当然,很远很远,朱雀希望那是可实际存在的距离,而不是生死离别。
“就这些吗?没说些别的。”
“暂时就这些,他还要骞翥军的事情要忙,就走了。”
朱雀失望坐回窗边,以前她生病的时候,只要他在,一定会亲自给自己喂药,虽然不像章韶光这样细致到为自己打扇,擦额角汗水,但那是朱雀关于生病最美好的回忆,很多时候,卫鞅去外面做事,不在淮南的时候,她便期待自己生病,因为似乎自己一生病,卫鞅不管多远,都会在她睁开眼睛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给自己耐心喂药。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假装生命,被阿瑞姑姑训了一顿后,便老老实实,不再装病了。自然也不会经常得到卫鞅亲自给自己喂药的优待。
而现在,她肩膀受伤,整个人都陷入昏迷,而他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而且,朱雀可以想象,那看了一眼,便是远远看上一眼,止于表哥对表妹礼貌性的关系。
她觉得她可以放弃了。
那尊冰冷的石头,不会对她心动。
而她也没有理由,纠缠人家。